小棺材三十四
“後來呢?”停下述說將酒杯端起時,林絹吸了吸鼻子。
今天原本是跟她過來相親的,但相親對象臨時有事沒能來,於是她帶來了酒吧跟她一起喝酒打發時間。
單純喝酒總是很無聊的,於是將的那段遭遇編成了一個故事,兩都喝得有些沉悶的時候一點一點講給她聽。最初她聽得很開心,總是笑着打斷,不許將那些嚇的東西說得過分詳細。後來她開始吸鼻子,一直吸着鼻子,然後低頭點了支菸,卻又忘了塞進嘴裡,只默默朝它看着。
直到將狐狸的那個吻說完,她纔將那已經熄滅的煙塞進嘴裡,將它再度點燃。
“後來,沒有後來了。”喝了口酒回答。
她似有些詫異,“沒有後來?爲什麼會沒有後來。”
“爲什麼要有後來?”反問。
她沉默了陣,笑了笑:“小說不都是那樣寫的麼,都到這步了,男女主角上牀,然後重歸於好,然後皆大歡喜。”
“是麼,”也笑了笑:“大概看的那本書太不解風情了,畢竟,它是個鬼故事麼。”
“那總也太可惜了點。”她吸了口煙道。
“可惜什麼?”
“讀者看這個故事,總歸是希望能有一個他們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結局,那結局往往最好是好萊塢式的。”
“所以這本書賣得並不好麼,否則,也不會連聽都沒聽說過了。”
“也是。”她若有所思點點頭,隨後又問:“那,大結局究竟是怎樣的。”
“大結局?”
怔了怔。
本就是個沒有結局的故事,卻叫怎樣繼續編造下去。
於是沉默下來,一口口喝着酒,看着窗外那些密集敲打玻璃上的雨絲。
那天晚上的雨也是這樣大的不是麼。
想起自己立這樣大的雨裡時,被狐狸重新拖進了那棟房子。
房子裡很暗,黑暗裡幾乎看不清狐狸的臉。因而只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他呼吸很亂,心跳也是。
所以掙扎了一陣後沒再繼續動,也沒再繼續吭聲,只靜靜由着自己某種本能令自己的嘴脣同他膠着一起。無法說清這是怎樣一種感覺,因爲他突然下樓將拖回這間屋子時,突然發覺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他眼裡的究竟是誰。
這麼些年來他究竟將當作是誰。
之前他拼命護着的是誰。
之後他用力吻着的是誰。
此刻他拖回的是誰。
究竟是誰。
一切的一切……似乎突然都不重要了。
只希望他不要停下來,這用力的擁抱和用力的纏吻,即便是因爲憤怒,亦希望他不要停下來。
而他確實也沒有停下來。
他彷彿是要將魂魄從這嘴裡吸出來般近乎瘋狂地吻着,糾纏着的舌頭,咬着的嘴脣。疼痛的感覺有時候和快樂是很相似的,他令疼痛,亦令這窒息般的感覺裡似乎感覺到某種快樂。
卻不知這樣的快樂能讓擁有多久,所以他終於將嘴從脣上移開時,反抱住了他,那肩膀和胸膛被緊抱懷裡的感覺是那樣真實又令平靜,想這一刻縱然馬上死去也是無怨的,是這樣這樣的貪戀着,貪戀着他身上的氣味,他身體的溫度,他雙手的力量……
於是掠開他身後的長髮勾住他脖子,即便他是那樣的怒氣衝衝,依舊像以往那些無知又得意着的時候那樣,用力跳到他身上,兩腿勾着他的腰,像只螃蟹一樣地貼了他的身上。
他的動作由此而一頓。
隨後他將抱得更緊,緊得彷彿要將整個兒揉進他身體裡去,緊得令感覺到他身上那一種更加劇烈的憤怒,正透過他身下那堅硬的感覺朝傳遞過來。
即便隔着層衣服,仍可清晰感覺到它所帶來的灼熱的溫度,如他之前那瞬閃爍眼底呼之欲出的怒意,恣意而張揚地貼近,撞擊着,逼得朝後退,卻轉瞬又以更憤怒的姿態靠近了過來,直到真個背再度貼身後冰冷的牆壁上,他猛地用牙齒撕開了的外套。
“真的要走了。”隨後他將最後所說的那句話重複了遍,對冷笑:“走到哪裡去,小白,一個要走到哪裡去。”
“回家。”
“回家。”他點點頭:“以爲會說得有出息點。”
“比如?”問他,想聽聽他希望走到哪裡去。
但他沒有回答。只目不轉睛望着,一片漆黑裡用他那雙幽亮的眸子望着,隨後胸前那片衣服突然自領口處裂了開來,乾脆又直接地一下爆裂,將整個上身袒露他面前。
那瞬突然有些慌了。
收回勾他脖子上的手試圖擋住自己,卻被他擡手一把甩開。隨後他望着,朝笑了笑,笑容很陌生,從未見過的那種陌生。他笑着朝赤口裸的身體上貼了過來,臉貼着的臉,嘴脣碰觸着的耳垂。
這舉動令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他感覺到了的顫抖,便更用力地將壓緊,然後的沉默中,他再度用他嘴脣碰了碰的耳垂,問:“害怕麼寶珠。”
“沒有。”乾巴巴地回答,嗓子乾燥得像塊曬乾的木頭。
於是他唯一抱着的那隻手也鬆了開來。
因此而滑落到地上的時候,突然抓住的手將身體猛一反轉,迫使轉身面向那堵牆壁,以及牆壁上那道他幽暗而修長的影子。
那影子重疊身上,彷彿他整個壓身上。
“說句話,寶珠,”隨後聽見他問。
“說什麼。”問他。
“說無論今後如何,不會後悔今夜的選擇。”
沒有說。
因爲就遲疑着動了動嘴脣,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間他所有的動作都停頓了下來,然後一把將的外套用力收攏起來,以一種近乎僵硬的姿勢將朝邊上推了出去。
隨後對道:“走!”
於是最後,沉默着從那房子裡逃了出去,從狐狸壓迫身上的那道影子中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帶着一種恐懼。
帶着一種憤怒。
帶着一種似乎被徹底丟棄的絕望。
所以,這是個沒有結局的結局。
把手裡剩下的那些酒一口喝乾後,將視線從窗外收回,對林絹笑道:“結局是男主角跑了,女主角孤守終老。”
林絹嘴裡的煙垂了下來,朝用力看了一眼:“這是個多麼狗屁的結局。”
“是啊,也這麼覺得。”
“那還把它給看完了。”
“因爲喜歡自虐。”
“神經。”她嗤笑,然後不屑道:“以後再有這樣的故事,自己一個自虐就夠了,別來拖下水,俗,只喜歡好萊塢結尾。”
“獨鬱悶不如衆鬱悶。”
“就衝這句話,今天得陪喝瓶白的。”
“怎麼了。”
“吶,那個法國回去了。”
“哦……”
死黨的好處是,獨鬱悶不如衆鬱悶。
死黨的壞處是,她獨鬱悶時必然得陪着她一起衆鬱悶。
回到家時已將近臨晨兩點。
似乎從未這麼晚單獨回家過。
不過反正也沒意呢不是麼,況且今天不大不小也是個節,那些幸福得巴不得每一天的是情節的們叫它——白j□j節。
真見鬼的日子,因爲它擡高了物價,還讓孤獨的顯得更加形影單隻。
“別忘了給絹打個電話,她會擔心。”將送到門口時安迪對道。
安迪是林絹的藍顏知己之一,倆都喝得連出租也沒能敢叫的時候林絹把他叫了來,送了她又送了到家裡。
真是個好。
可惜他對女從不感興趣。
他幫把門打開後才離開,因爲醉得連鑰匙孔都看不清楚了。
進門屋裡一團漆黑,踢掉折磨了一天的高跟鞋,然後搖搖晃晃地滿世界找的拖鞋。
但怎麼找也找不到。
直到客廳的燈突然啪的聲亮起,纔看到它門口的鞋櫃旁好整以暇地瞪着。
只能再搖搖晃晃地走回去取它。
燈卻又啪的下熄了。
“日!逗玩啊傑傑!”怒衝衝朝開關方向吼了聲。
但沒看到傑傑,只看到狐狸斜倚着靠那堵牆壁上。
這整整一個月,他和鋣都沒有這棟房子裡出現過。
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從未對此想過太多。
因而這會兒一瞬間到他出現那裡,腦子裡一下子空了。呆呆站原地,呆看着他直立起身子慢慢朝走了過來,到身側將門關上,隨後望向:
“喝得爽麼。”
下意識點點頭。
“那男是誰。”
“朋友。”
“一個月不見就有這樣的朋友了麼,有點兒長進,小白。”
“是專門這個時候跑來誇的麼,狐狸?”
“不是。”
“那來做什麼。”
“來看。”
“看過了?”
“看過了。”
“要不要喝杯茶。”
“不渴。”
“但是渴了。”
“小白麼?”
“爲什麼口渴也要罵小白?”
這問題那隻狐狸沒再回答,因爲偷偷揚起頭,試圖偷偷地把不爭氣從眼裡鑽出來的淚水逼回去的時候,他突然一把將扯進他懷裡。
然後匆忙想要掙扎時,他徑直將拖進了他的房間裡。
那個小小的房間,連轉個身都異樣困難的房間,關上門,於是他順理成章地將困了裡面,像只落魄又倉皇的老鼠。
門裡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摸索着四周想去找燈,但最終只摸到一隻手。
它將推到了身後的牀上,然後整副身體壓了過來,將剛剛掙扎起來的上身壓了回去。
冰冷的髮絲掃臉上,他低頭吻住了。
急促而用力的吻,想避開,卻又不由自主地迴應。
隨後身上的衣服便如脆紙般被他撕開了,想抗拒,伸出手卻碰到的是他同樣赤口裸的身體。
忙縮手,卻被他一把抓住環繞到了他腰上。
那線條美如獵豹光滑的肌理般的腰,那無數次他洗外澡後,若無其事地裹着條浴巾面前晃來晃去顯擺的腰……無數次幻想過同它貼近時的樣子,卻沒有想過是以現今這樣的狀況。
不知此時臉上的神情究竟是怎樣的。
用力咬着嘴脣,用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而這情形想必他看得清清楚楚。
這不公平,完全看不見他,因而完全無從知曉他對這樣做時眼裡的神情究竟是怎樣的。
仍是像那天一樣的冰冷麼。
冷得叫幾乎要窒息。
這樣難受地想着的時候,兩腿突然間被他用力地頂了開來。
“狐狸!”不由驚叫。
急急想朝後退,他的身體卻一下子朝再次貼近了過來,近得幾乎同身體融合一起,然後感到一道灼熱堅硬的東西朝緊繃着縮起的身體口內撞了進來。
一下,又是一下……
用力咬住嘴脣才令自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可是身體卻漸漸不聽使喚起來,幾乎是完全不由自主地用力抓住了他的腰,攀住了他的肩膀。從未同他靠得如此近過,並且更近地朝他貼合了過去,他因此而翻了個身將抱他身上,那一瞬主動吻住了他,雖然望不見他的嘴脣哪裡,但聽的見他急促混亂的呼吸,那呼吸彷彿世上最誘惑心的手,它扯着朝他嘴脣靠近,扯着他嘴角和脣瓣上斯磨,隨後被他用力地吻住,從嘴脣到鎖骨,從鎖骨到身體上的一切……
然後身體口內的撞擊慢慢停止了,他緊緊抱着,彷彿鐐銬的禁錮般抱着。
於是這幾乎令身體發疼的環抱中第一次如此迅速地睡了過去。
這他同鋣離開後的整整一個月裡,第一次這樣沒有任何煩躁,沒有任何恐懼,沒有任何胡思亂想地睡了過去。
直至醒來,已是天亮。
發覺自己躺自己房間的牀上。
身上空蕩蕩的,身旁亦是空蕩蕩的,這令一下子從被子裡衝了出去。
衝到門口處,忽聽見廚房裡熟悉的切菜聲,還有狐狸不耐的咕噥:“哦呀,鮭魚?有泥鰍給吃就不錯了這傻貓。”
“喵!傑傑是病號啊喵!”
“去,一邊玩兒去!”
後面那兩還說了些什麼,沒留神聽,因爲一下子如同刑滿釋放般用力長出一口氣,然後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那樣呆呆坐了很久後,才慢慢站了起來,慢慢穿好了衣服,卻一時也不想出去,亦不知究竟該做些什麼。只覺得腦子亂糟糟的,一忽兒心跳變快,一忽兒又有些莫名的壓抑。
隨後走到桌子邊坐下,將自己那本很久沒有動過的日記本從抽屜裡取了出來,翻到最新的一頁,提筆想了想,開始寫了起來:
離開張蘭家後,方即真又來看過一次,他說他來同道別,以後可能會沒什麼機會再見面。問他爲什麼,他沒說原因,只對說,血族是個很棘手的族類,要好自爲之。
不知怎樣才叫好自爲之,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樣對說,也許又是因爲梵天珠的關係,那不如叫好自任命,還比較正確。
那天之後他好像間蒸發一樣地消失了,電視或者網絡都沒有他的消息,彷彿這世上從沒存過這樣一個似的。只有羅警官經常會來這裡轉轉,他真可憐,總設法頗着那些他永遠無法解決的懸案。
而腦裡也有一件懸而未解的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得到答案:
張蘭說,爸爸媽媽是因而死。
雖然最終知道她全部的所謂‘天眼’的力量是來自那隻小棺材,但那句話至今令耿耿於懷。
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點也不記得了。而這麼多年來,見過如此多的遊走這世上不肯離去的魂魄,卻始終見不到們三中任何一位回來見見,同說說話。
姥姥,知道您和是最相似的,那麼那個世界裡,您是否可以看到寫的這些東西?
如果看到,您會想一個方法回來告訴麼。
或者,僅僅只是來看看也好……
又及:
鋣至今也沒有回來。那天他把傑傑帶回到店裡後,就和方即真和狐狸一樣,似乎是這世上徹底消失了。一度這個家裡靜得像做墳墓似的,只有傑傑依舊店裡待着,整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它說被鋣整慘了,亂用了它的身體,現補不回來了。於是要天天燉鮭魚和參給它。但哪裡供應得起每天的參,所以用蘿蔔代替了一下,想來它應該也不會介意,反正他們都叫它小參。
而昨晚狐狸卻突然回來了,很意外。
他……
不寫了,也許昨天不該喝那麼多酒,也許是他也喝醉了。
也許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也許真的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那一切只是醉酒後的一場夢。
姥姥,真是很沒用不是麼。
但是,剛纔看到他和往常一樣廚房裡轉悠,切着菜,罵着傑傑。
突然覺得好開心……
真他媽的實是很沒用啊不是麼?!
“小白!”
寫到這裡時,聽見廳裡狐狸嚷嚷着叫,和往常一樣,用勺子把粥盆敲得當當作響:“吃飯了!不吃飯就給剁餡兒去!”
“噢,”應了聲。
剛站起身,突然眼淚又掉了出來。
爲什麼這麼容易哭,爲什麼現這麼容易哭。
“油條還是大餅?”然後聽見外面又問。
用力抹掉眼淚朝門外大聲道:“灌湯包和肉夾饃!”
“……再說一遍?”
“要吃灌湯包和肉夾饃!”
“嘖,豬。”他說,然後沓沓地回了廚房。
聽着那聲音直至消失,然後轉身將身後的窗簾拉了開來。
窗外的天真好。
太陽照着對面那棟房子,令它難得地明亮又生氣勃勃。
一些早春的嫩芽已迫不及待它灰色的牆壁上冒了出來,淡淡的黃,細細的綠。看着它們有些出神時,幾個早起的阿姨提着羽毛球拍從窗外經過,一邊小跑着,一邊朝打着招呼:
“早啊,寶珠。”
“早!”
“剛看到家小離啦,他出差已經回來了麼,一大清早的又開始忙活。”
“是啊。”
“那回頭給裝幾袋菜包子送來啊。”
“嗯。”
“要小離送啊~”
“好咧~”
《小棺材》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