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手吒女眼中閃過一絲詫色:“咦,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楓雪色冷然而笑:“怎麼,你們殺人之後,連將東西遺落在哪裡都不記得了麼?”
話雖如此,心中卻想到,落梅庵的尼姑,很有可能不是這對毒夫妻殺的--對於這對夫妻來說,一個個捏斷別人的喉嚨,絕對不如在其水井裡下毒來得省事。
毒手吒女皺起眉頭,想了想:“知道了!必是我師妹做的好事!呵呵,我雖然毒辣,卻仍是不及我那師妹,那極有可能是她殺人之後,拿了我的東西嫁禍於我。”
“你的師妹?”
毒手吒女奇道:“楓公子莫非仍然不知,連日來你所遇追殺,皆是我那師妹所爲?”
“魔心雪?”
楓雪色還真的不知道,甚至魔心雪這三個字,於他都是陌生的。
毒手吒女咯咯笑道:“我這師妹是師傅晚年所收最小的弟子,一向嬌縱任性,這次居然重金聘請天下武林人來對付你,實在令我這做師姐的也莫名其妙。莫非你對她始亂終棄,讓她恨到心裡……”
楓雪色不欲再聽她胡說八道,打斷了她的話,道:“你把解藥拿出來!”
毒手吒女看了看他懷抱中的幼兒,假裝驚奇:“你殺了我丈夫,居然還想問我拿解藥?”
楓雪色知道那孩子多耽擱一時便多一分危險,沒工夫跟她廢話,直接出劍。
毒手吒女卻根本不與他正面對敵,轉身便走,在叢林中奔走如飛,居然輕功極佳。
楓雪色提步追去,轉了幾個圈子,眼前豁然開闊,已至一個山谷。
霧已然散去,周圍是蔥翠的山嶺,谷中梅竹相間,鬱鬱蔥蔥,幽靜怡人。
楓雪色的劍指在毒手吒女的喉嚨上,淡淡地道:“拿解藥來!”
毒手吒女全然不懼,嬌笑着道:“什麼解藥?”
“這個寶寶!”楓雪色只說了四個字,劍尖微微往前一送,已劃破了她的肌膚。
毒手吒女想不到他會真的下手,頓時花容失色。
楓雪色冷冷地道:“我不想說第二次!”
毒手吒女一咬牙:“好!我給你!”
她慢慢伸手入懷,摸了半天,拿出一個翠色的盒子,打開蓋子,露出一種硃紅色膏凍狀的液體。
知道這妖女詭計多端,楓雪色唯恐她又放毒,已提前閉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便在這時,他懷裡的那個孩子突然發出“啵”的一聲,腫脹的身體竟然爆了開來,一團粉紅色的煙霧從那爆爛的身體上擴散出來。
楓雪色關心孩子,急忙低頭查看,首當其衝,被這粉色煙霧噴個正着。
他應變奇速,清嘯一聲,順手將已脹裂的孩子屍體向那妖女撞了過去,人已如翩然驚鶴,沖天而起,落在十數步外的一塊青石之上。
毒手吒女仰身躲過,大笑:“楓雪色啊楓雪色,枉你還是老江湖,竟然如此容易被設計!”
楓雪色立在青石之上,只覺得眼睛一陣熱辣,疼如刀割,忍不住便想流淚。
然而他是堂堂男兒,寧肯流血也不能流淚的,如果這眼淚一出,英名盡失。他強自運內力壓制着眼部的熱疼,卻覺得那疼越來越烈,而且向頭部深處一點點蔓延着,饒是武功再高,心中也不禁有些亂了。
只是他深知此時絕對不能被敵人看出破綻,因此越是心中混亂,越要盡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他微笑道:“哦?在下不才,倒是很想聽聽,姑娘是如何設計楓某的?”
毒手吒女得意地道:“我知你是老江湖,如果直接在那孩子身上下毒,定然被你看破,所以先令四十一種毒蟲叮咬小孩,將毒液種到他身上,這種毒液相互剋制,所以這孩子也不會一時便死。我又在濃霧之中摻入無毒的黑婆羅,這種黑婆羅被小孩吸入體內,激發毒液,形成一種奇怪的毒蠱,但這種毒也只是作用於這小孩子,傷不到你,所以我又加了第三種東西,就是剛纔那盒赤蜃膏,用它的味道促使那種毒蠱再度被激變,於是形成一種極爲罕見的奇毒。”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停下喘了口氣,笑道:“以三種毒藥互相激發,我如此地苦心設計,你楓雪色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只怕也休想活着離開這個山谷了!”
楓雪色沉默片刻,問道:“這個孩子是誰家的?”
毒手吒女笑道:“我怎麼知道,不過是順手在山下捉的而已!就要用這種普通人家的小孩子,纔好引你上鉤啊!哈哈,你們這些自命俠義之人,實在傻得可笑!”
楓雪色冷冷地道:“毒手吒女,你以爲,這樣就可以困住楓某麼?”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了青石之上,拍拍掌中劍,微笑道:“來來來,你有什麼手段儘可以使出來,看楓某可曾如你所願。”
毒手吒女笑道:“楓雪色,我知道你劍術稱絕天下,你以爲,我在這種佔足了上風的情況下,會上你的當嗎?”
楓雪色俊顏之上,忽然現出一抹笑意:“那麼,楓某要得罪姑娘了!”
身形飄起像一片輕雲,掌中電光倏忽吞吐,再回到青石之上的時候,劍尖滴出一串血珠。
毒手吒女莫名其妙地望着胸前多出的血洞,一股暗紅的血噴出很高,她用一隻手按住傷口,然而那血卻無論如何也止不往,她不禁慘然色變,然後,慢慢地倒了下去。
“殺了你,很抱歉!”楓雪色聲音很溫柔,“我會殺你,不是因爲你下毒算計於我,而是因爲你害死了那個孩子。”
頓了一頓,續道:“殺小孩子的人,都該死!”
他溫和地解釋着,卻不知道,那女子已然聽不見他的話了。
“啪、啪、啪!”
山谷之中,突然響起幾聲掌聲。
楓雪色聽到一陣輕盈細碎的腳步聲,擡起頭,臉朝向聲音的來處,淺淺地笑了一下:“來者何人?”
一個輕柔的聲音道:“賤妾魔心雪,見過楓公子。”
“哦?”楓雪色揚揚眉,微微笑了笑,“久仰!”
魔心雪道:“楓公子,想必你早已知道,這一路上追殺你的,便是賤妾了!”
楓雪色點頭:“我知道。”
“那麼,楓公子可知道,爲何賤妾會拼盡一切,請來這麼多人殺你?”
楓雪色安靜地望着她:“願聞其詳。”
“楓公子,數月前,你可曾殺過一個叫做千手摘花十三狼的人?”
楓雪色點點頭:“然後呢?”
“十三狼,是我的丈夫。”魔心雪道,“雖然拙夫很不爭氣,但是賤妾還是不能任他隨便被別人殺了。”
楓雪色“哦”了一聲,沒有發表意見。他實在無語,十三狼這種人人得而誅之的採花賊,居然還會有女人肯爲他報仇!
“然則,落梅庵的女尼又是何故得罪你,定要將之滅門?”毒手吒女的話雖然不可信,但他也要問個清楚。不管怎麼樣,這件事和這對師姐妹必有聯繫。
魔心雪卻也不否認,只是嘆道:“這件事情,要怪,只能怪楓公子。我到處邀人爲我報殺夫之仇,當然對公子非常關注。公子自琛州一路行來,曾經與人詢問去落梅庵的路,我自然便收到消息。以我之立場,公子要的,不管是什麼,都是我要毀滅的,所以我一邊派見血樓的殺手賀遒來阻你,就算殺不了,也拖延了公子時間,同時,便將落梅庵的尼姑全殺了!”
楓雪色淡淡地道:“夫人好功夫!”他是指落梅庵衆尼被殺的那種乾淨利落。
魔心雪也聽懂了,謙道:“楓公子過獎了!我師門只餘我姐妹二人,師姐於用毒極有天賦,便學了師傅的毒術,賤妾愚笨,只學到師傅武技的皮毛。”
楓雪色“哦”了一聲,心中卻想:落梅庵的事情,真的是這個魔心雪做的嗎?如果是,則這件案子和之前的血案並沒有聯繫,自己的某些推斷可能有誤;如果不是,她把一切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又是爲了什麼?
正在思考着,聽得魔心雪問道:“那麼,賤妾是不是可以來殺你了?”
楓雪色道:“不用着急,你可以先把令師姐的屍體安置了,一個女人,曝屍於荒野,楓某實在於心不忍。”
“不必這麼麻煩!”魔心雪道,“我這位師姐最是貪財,請動她出山,用了我家祖產的五分之四,我們其實沒有什麼情誼可言。”
楓雪色瞭然道:“所以,你要故意等她死後,纔出來?”
“自然!她死了,這份錢,我自然便可以不用付了!”魔心雪一點內疚都沒有。
“如此說來,夫人還要感謝楓某,爲你省下一筆錢。”楓雪色的脣上露出一抹苦笑,這個女人,比他想像的還要冷血。
魔心雪道:“楓公子,你的援兵,只怕是不會來了。那位與你在一起的男子,是江湖人稱‘皓月流霞’的流月公子吧?他和您那位丫頭困在師姐的萬毒噬骨陣中,只怕早已做了毒物腹中的美食了!”
楓雪色忽然微笑:“楓某雖不知因何夫人推斷楓某在等待援兵,但楓某可以向夫人保證,流月公子和我那丫頭,絕不會成爲毒物腹中美食的。”
“哦?楓公子倒是很有自信!”
楓雪色面上的笑容極其真誠:“楓某不是自信,而是信得過流月公子!你且回頭看!”
“你少誆我!”
魔心雪半信半疑地回過頭去,赫然見到,一叢修竹之下,一個着杏色衣衫的貴公子正攜着一個玄色衫子的清麗少女,對着她微微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