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儉撫摸了一下藏在枕下的魏國國書,心中不停的回想着跟姜溫和公主坐在一起時的情形,對了,還有小公主。
公主說:“你多休息幾天,這公主城中也有不少事要你去做。放心,你這個晉人大夫的身份是不會浪費的,何必急着回去呢?”
可他想盡快幫得上忙,儘快幫公主做事啊!他活着不就是爲了這個嗎?從一個奴隸到現在,他現在才活得有價值有意義!
他想回到鳳凰臺去!
阿溫說他也想去,“我跟你一起去。就說,你是在徐家遇上的我。也是我告訴了你魏國太子被徐家所害的事。”
公主搖頭:“不妥。沒人會信徐家暗害魏國太子。換個說法。”
姜儉說:“你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先回去,然後你再想辦法通過別人進鳳凰臺,這樣你我說的話相互印證,更能取信於人。”
姜姬說:“既然你們都想好了,那我也不會再攔着你們。阿儉,你想好怎麼讓徐家跟魏國扯上關係了嗎?”
姜儉跪在朝陽面前,痛哭流涕:“我差點就死在徐家了!”
他說,他剛到徐家時,徐家對他很客氣,除了徐公一直想知道魯國和魏國的事。
朝陽不相信他,懷疑地問:“爲何問你啊?”
姜儉說:“長公主不知,我王之姐,曾嫁魏王爲後,後來魏王害死了她還不敢告訴先王,先王得知實情後就一病而死。”
他說,晉王年幼,剛繼位時不敢得罪魏王,也不敢追究王姐的死因,只好忍氣吞聲。
而魏國先王后所生的小太子,卻在先王后託負下,到了魯國,由摘星公主收養撫育。六年前,小太子回到魏國,結果受到魏王的冷遇和虐待,不得不回到魯國,一直被魯王照顧着。
這事,朝陽還真不知道。以前她也沒關心過這個啊,現在她也不關心。諸侯小國的一個太子是生是死,在哪裡長大,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又爲什麼需要在意?
現在聽姜儉說起,只覺奇事奇聞,有趣。不過聽過就算了。
但魯國養了魏國的太子,魏王又娶過晉國的公主,這樣三國不就聯繫起來了嗎?
然後,姜儉自稱自己在徐家時想借書看,就在徐家人的書房裡,翻到了這本魏國國書。
奇特的是,魏國國書爲什麼會在徐家,而不在鳳凰臺呢?
他雖是晉人,但身爲陛下的傳旨,是有理由去問一問的。他就先藏起國書,然後再去找徐公詢問。
然後,徐家就這樣害了他。
這國書肯定有問題啊。
所以等他逃出來之後,就立刻拿着國書來見朝陽公主了。
之前他也根本沒出城,就是被徐家藏起來逼問國書的下落呢。
聽了這麼一大段故事,朝陽終於有興趣去看一看這魏國國書上寫的是什麼了。
至於姜儉,當然被帶下去看管起來。他現在可不是什麼傳旨,是個待罪之人。
看完國書,朝陽自然很生氣。這魏王好大的臉啊!
可她又不敢直接拒絕。再沒見識,她也知道現在的皇帝管不了諸侯王。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諸侯王求見皇帝,皇帝是一定要見的,如果皇帝不見,諸侯王可以對天下人說皇帝怠慢他了。
朝陽想像歷代皇帝一樣馴服諸侯王,朝他們要人要錢要糧。可如果諸侯王真找上鳳凰臺了,她就害怕了。
魏王的國書上充滿不馴,要怎麼處理呢?
打?
她已經不敢打了。
讓花萬里出去打仗,她已經後悔了。在花萬里手握十幾萬大軍不肯回來時,她就知道自己做錯了。
她太弱小了,就不該給任何人軍權!
等花家這件事解決了,她一定要釋放所有的士兵!整個大梁,不能有一個將軍,不能有一個兵!
哪怕是雲家,她都不信了。
雲青蘭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態度,讓她也不敢信。
現在是花萬里還不知是活是死,花家大軍還在,她還不敢對雲青蘭下手。
等時機到了,她頭一個要除掉的就是雲青蘭!
王姻被朝陽請來,見識到了“魏國國書”。他翻來覆去的看,沉吟片刻,問這國書是怎麼遞上來的?他幾乎天天都在替朝陽公主處理奏表,怎麼沒見到這個。
是誰,夾帶進來,遞給朝陽公主的呢?
朝陽不肯說,只含糊道,這是從徐家發現的。只是她好奇啊,徐家爲何要藏着這個呢?
王姻說:“只怕是徐家早已暗中答應了魏王,所以才留着它吧。”
朝陽頓時明白了。
徐公除了手中沒有御璽之外,他的話跟聖旨差不多,甚至比聖旨還好用。聖旨要送出去還要用徐公的人,徐公要做什麼,瞞着皇帝和她那是輕而易舉的。
如果徐公已經決定答應魏王的國書,給他人和錢糧,那就可以解釋爲什麼這國書沒有遞上來:因爲徐公本來就沒打算再問皇帝和她的意見了。
朝陽又驚又怒:“他爲什麼這麼做?”
王姻低頭:“臣不敢妄測。”
可他不說,比說了更管用。
朝陽已經開始思考是不是徐公早就想得到諸侯王的支持了?
那他爲什麼要得到諸侯們的支持?
他已經在鳳凰臺下最有權勢的一個人了。他還想要什麼?
朝陽驚惶恐懼之下,難得的,去看望了皇帝。
皇帝在蔣勝的陪伴下,還記得她,一看到她來,就立刻笑嘻嘻的把手中的點心給她,喚着:“母,母……”
蔣勝帶着侍人攔住皇帝。
朝陽坐在遠處,她從不靠近皇帝。或許小時候她抱過他,可當他長大後,她就離他越來越遠了。
皇帝力大,容易傷人。
蔣勝和侍人們一起勸皇帝:“坐下,好好坐下,這樣母親就會來看你了。”
皇帝就艱難的坐好,他小時候還學過怎麼坐,現在歪歪扭扭的坐着,兩隻手放在膝上,彆彆扭扭的,對着朝陽笑。
朝陽看了皇帝一會兒,扭頭走了。
她已經快想不起皇弟長什麼樣了,皇帝是她和皇弟的孩子,可他長得一點也不像皇弟!他又醜,又蠢!他爲什麼會長成這樣呢?
不!她不能依靠皇帝!
朝陽回去後就召見了所有吹捧她,所有從她手中得到官職的人。
她給了他們一個任務:哭徐公。
哭徐公勞苦功高;哭徐公病體難支;哭徐公恩高德昭。
總之,就是要翻着花的誇徐公。
徐公都爲大梁累病了。
徐公對大梁恩重如山啊。
徐公這樣的臣子,皇帝難道不心疼嗎?不憐惜嗎?不愧疚嗎?
既然心疼、憐惜、愧疚——爲什麼不放徐公好好的回去休養身體呢?
王姻在下首,用驚異的目光看着朝陽。
這個女人比他想像的要聰明的多啊!這一招以退爲進,做得好極了!
他立刻寫了一篇極爲感人的《頌公賦》,寫得花團錦簇,催人淚下。
因爲朗朗上口,很快爲人傳唱。
彷彿一夜之間,鳳凰臺上下的人都發現徐公已經八十高齡了!他是三朝老人了!
徐公發現時,已經晚了。
他自己傾心打造的好名聲在此時此地幫了倒忙。雖然他自己的弟子很快發現這種吹捧是不好的,但更多的、不明緣故的人自動自發的替他吹起來。
都說徐公鞠躬盡瘁了六十多年,馬上就要死而後已了。難道皇帝對忠臣就這麼不體貼嗎?看人家都這把年紀了,病了好幾年了,也不放人家回去休息休息,還讓人家幹活,實在是太不通人情了!
徐叢懷疑是姜幽搞的鬼。
經過一番調查後,得知是朝陽公主與那魯國大夫王姻密談一番,又去見了皇帝,回來就召了許多人,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做了一番佈置。
唉,徐公送進去的兩個內奸被人牢牢看住,只能在殿中寫文章,不能出來送信,這才誤了事。徐公閉目沉思,想了想,讓人送來衣服,他打扮一番後,坐着車去見朝陽公主了。
他也覺得像是姜幽的手筆。可姜幽做事,從來不會給人退後的機會。
也就是說,如果是她,在造勢之後必有後手。
可到目前爲止,只是造勢,沒有後手冒出來啊。這種只靠嘴炮來做事的做風,倒有點像鳳凰臺的人。
鳳凰臺上。
王姻找到了姜儉。
姜儉雖然這幾日被人看管,但好吃好睡之下,身體也養好了。
還胖了點。
王姻想在朝陽公主的地盤找人更是輕而易舉。
他遣走看守的侍人和宮女,坐在姜儉面前,輕聲說:“魏國國書是你送來的。”
姜儉不說話,只是望着他笑。
王姻皺眉:“你到底是何人?”絕不是晉人。借晉王三個膽子,他都不敢搞這種動作。
魏國國書又顯然是在陷害魏王,也不會是他的人。
鄭、燕已經自亂,難以他顧。
趙?
還是……魯?
姜儉笑眯眯的:“你猜。”
王姻啞然失笑,打量他幾眼,從年紀上判斷,如果真是公主的人,倒有可能是公主的舊人,與蟠郎他們是一批的。
倒也不必說破。
王姻記在心裡,先一揖,對姜儉道歉,直言那個指他爲罪人的聖旨,是他建議朝陽公主發的,也很直接的說:我就是想排除異已,不過你現在既然回來了,那我就對你認個錯吧。
姜儉也很大方的說:不要緊,大家都是好同事嘛。
兩邊互相笑一笑,泯去恩仇。
王姻道:“公主大事未成,我等要替公主解憂啊。”他指着朝陽公主的玉宇宮說。
姜儉也點頭:“是啊,某一心侍奉公主,必爲公主解除煩憂。”
兩人對着朝陽公主表了一番忠心,彷彿前嫌盡去了,然後就決定替公主除了徐家老兒。
姜儉問:“若徐公自言未老呢?”
王姻:“那就讓他去找花萬里的陶然回來。”當前最大的事不就是這個嗎?既然他說他還沒有老,還能繼續幹,那就解決這個吧。
姜儉笑道:“若他真找回來了呢?”
王姻道:“那不是還要斷一斷花萬里和陶然的官司嗎?”
朝陽公主得王姻一言,大喜,愛王姻愛得不行。是啊!若徐家老兒認輸了,那就這麼讓他下臺!若他不認輸,就讓他去找花萬里和陶然!
就算他能把人找回來,再斷了兩者的官司,還可以讓他遣散軍隊!
她爲君,他是臣。她只要下聖旨,不愁他不去做!
他若不肯,正好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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