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挨個看過去,前幾個都顯得比較老實木訥,年紀又大,沒什麼教育的空間。直看到最後一個才略有了點意思。
這是清瘦的男人,大約二十歲上下,一副悽苦得不得了的樣子,後頸插根枯草,前面一卷不大的破席子,蓋着一個兩歲左右大的孩子的屍體。
李棗兒一問才知道,這男人叫李嶽,今年二十一歲,是個窮得不能再窮的秀才,年前妻子因爲受不了窮,帶着家裡僅剩的錢財跑了,扔下一個女兒。
可李嶽實在太窮,且除了會看書之外,什麼也不會,祖上的幾畝薄田也早被他賣了換路費去考功名了,只可惜從來沒中過。他連自己都養不活,當然也養不起女兒。小孩子本來就嬌貴,又沒人照顧,到底沒能養活。
畢竟是父女連心,女兒死了,李嶽十分傷心。雖然幼兒早夭,實在用不着立碑,但李嶽思來想去,怎麼也不忍一卷破席子將女兒扔到亂葬崗去,又覺自己實在也沒什麼出路了,乾脆站到這裡賣身葬女。爲女兒討一口小棺材,也讓自己能活下去。
李棗兒看了李嶽半天,問過人牙子這人確實出身貧戶,沒有其他問題,和雲朝陽商量之後,對李嶽道:“你說,你是個秀才,那麼肯定識字了?”
李嶽點頭,道:“這是自然。”
李棗兒便吩咐人取來紙筆,又叫來個人牙子,將筆遞給李嶽,道:“這人說什麼,你就寫什麼。都寫得出來的話,我就買了你了。”
李嶽點頭,依言而行,寫了幾個字便發現,自己竟是在寫自己的賣身契。手不禁有些抖,筆也拿不穩了。
李棗兒也不催促,慢慢地等他情緒穩了,這才讓人牙子繼續開口,幾番停頓,倒也把賣身契寫齊整了。
拿到手裡一看,寫得很是端正,又仔細看過必要之處沒有遺落,交給雲朝陽再次檢查一遍,就讓李嶽按了手印,就算是將這個人買下來了。
李嶽唯唯諾諾地道:“少爺,夫人,那我女兒……”
李棗兒收了賣身契,指了指雲朝陽,道:“這個你找他。”
雲家以白事起家,這種事雲朝陽自然瞭解。當下吩咐人着手處理,棺材紙錢之類的都是現成。不過確實沒有下午入葬的道理,且思及李嶽窮得什麼似的,逃跑的話只有死路一條,便放了她回家去處理女兒的喪事,等處理好了再回來。當然,爲了辦事方便,也爲了以防萬一,還是派了人跟在李嶽身邊。
雲朝陽道:“他雖識字,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買來什麼用?”
李棗兒奇道:“那我問題時,你怎麼一口就答應了?我還以爲你知道我的用意呢。”
雲朝陽笑笑,說:“我想你總有你的意思,不過我一時猜不透,說說罷了。”
李棗兒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用意,左右不過是像早上我們盤算的,讓他教人識字。”
雲朝陽道:“你這準備得可早。”
李棗兒道:“有什麼早的?你也知道,識字的下人總能多賣幾個錢,就算我們做不成雜貨鋪,單單轉賣那些識字的下人,也是合算的。”
雲朝陽忍俊不禁,道:“原來你還想和人牙子搶飯碗。”
李棗兒吃吃一笑,道:“商人麼,就不能錯過任何一個機會,也不能做賠本的買賣啊。”
說笑幾句,和人牙子提了想買幾個靈機下人的意向,順便問了問他是不是知道有人家要出租或是出賣便宜的房子,若有,讓他幫忙聯繫,若沒有,也讓他介紹幾個舒適這方面事宜的人。
下午吃飯耽誤很久,做完這些事,差不多已是晚上,兩人只得往回走,別的事情順勢延後。
路上,雲朝陽有些擔心李棗兒的身體,便道:“要不要僱頂轎子?”
李棗兒擺手,笑道:“沒事,我又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身體好得很。你啊,不用這麼擔心。”
雲朝陽笑道:“我何嘗不知?只不過有時候總是忍不住。”
李棗兒一笑,挽住雲朝陽的手,兩人便不再說話,默默地往回走。
回到家,李和謹正在門口等着,便迎了上來。
李棗兒道:“什麼事等在門口這麼急?”
李和謹笑道:“沒別的事,就是想和姑娘說,事情都好了,不用擔心。”
李棗兒笑道:“多謝你了。”
李和謹道:“姑娘言重了。”又說:“晚飯準備好了,要不要現在就上?”
中午吃的晚,李棗兒自己倒不很餓,但是怕雲朝陽餓了,就道:“上吧。又問,娘吃了麼?”
李和謹道:“夫人已經吃過了。”
兩人便過去見了秦婉貞,說了幾句話出來,晚飯已經擺好了。
男人食量大,雲朝陽還吃得下,李棗兒卻只撿了碗銀耳慄蓉甜粥慢騰騰地喝着,邊喝遍將金珠和雁柳叫過來問道:“今天家裡可有什麼事沒有?”
金珠回道:“回少夫人,沒別的事,就是老爺找了好幾個媒婆過來,要給二少爺說親。”
李棗兒又問:“大娘那邊呢?”
雁柳道:“大夫人自然也是忙着二少爺的親事。”
想了想,道:“三娘那兒呢?三弟都做什麼了?”
金珠有些爲難了,道:“沒做什麼呀?三夫人大多時候在自己房裡做女紅,三少爺讀書習字,沒做別的什麼。”
“行了,你們下去吧。”打發她們下去,讓李和謹去拿些水果,李棗兒放下碗,對雲朝陽道:“開始,我想着讓小蓮在雲正陽身邊吹吹風。剛纔突然想到,這麼做日後怕是要連累了小蓮。”
雲朝陽放下筷子,道:“你想讓三弟去說?”
李棗兒笑道:“沒錯。三娘深得爹的歡心,日後有了什麼,也不至於會怎麼樣。哦對了,你在西林縣有沒有熟識的朋友?打聽一下朱家家世如何,我們是想要朱家小姐嫁過來震住雲正陽的,若反而受了雲正陽的欺負,不是做了缺德事。”
雲朝陽道:“我倒覺得,若是那樣的性子,倒沒什麼缺德的。畢竟有人要就不錯了,如此說來,我們還算積了功德,沒讓她去禍害別人。”
李棗兒正色道:“不管怎麼樣,她總是個姑娘。男人若真的較真起來,還是女人比較吃虧。”
雲朝陽一笑,並不與她爭辯,順着她道:“你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