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瞧瞧。”李棗兒說着。故意將步子放輕,疾步走到門口後猛地推開門,趁裡面的人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飛快地掃了眼屋裡的狀況。
只見本就不大的屋子裡,擠了好幾個人。家裡的四個丫頭,小東和小南很顯然是在打架,頭髮也亂了,衣服也破了,眼睛都是通紅通紅的,小北和小西惶恐地忙着勸架,稍被波及,衣服也有些亂了。兩個臨時請來幫幾天忙的婆子,正攔着想要過來分開兩個丫頭的香鳳,不讓她過來。李吉則巍然不動地坐在正中,板着臉,冷眼看着這一切,絲毫沒有想要插手的樣子。
李棗兒這一狠狠開門,屋裡的人自然都被驚動了,均向門口看來,幾個丫頭全都愣住了,小南還微微顫抖了起來。香鳳長長出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道:“棗兒,你可回來了。”
“我回來了,大嫂。”李棗兒對香鳳笑一笑,也不理屋裡傻站着的幾個丫頭,徑自走到李吉身邊,微微彎了腰,幫李吉輕輕捶着肩膀,“爺爺,您怎麼出來了?”
邵函也走了過來,“是邵函的錯,請太爺……”
“沒你的事。我見你忙得很,老大交了你不少活幹吧?還得看着着丫頭,你哪顧得過來?”李吉擺擺手,打斷邵函自責的話,臉色稍緩,一手拍拍李棗兒的手背,一手用柺杖點點幾個丫頭,“咱家不是什麼大戶,可也不能這麼沒規矩,丫頭,你好好管管!”
“我知道了,爺爺。”李棗兒笑道,瞥了一眼幾個丫頭,“說來,娘出門了?”周氏若在,幾個丫頭斷不敢如此放肆。
“夫人一個人出門去了。”邵函回道。
“去哪兒了?”
“夫人沒說。直說中午前肯定回來。”
李棗兒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先讓香鳳扶了李吉回去休息,這才坐了下來,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目光淡淡掃過屋裡的幾個人,微微一笑,“這地方打起架來,還是小了點,是吧?”
打架的兩個丫頭早已跪了下來,其餘的人低着頭,一聲不發。
“女人打架我只聽過沒看過,這還是頭一次開眼。”李棗兒慢吞吞地道:“說吧怎麼回事?”
仍是沒有人敢說話。
“小北,你說。”邵函在一邊道。
小北看了眼李棗兒,復又低下頭去,“今兒上午小東戴了個玉鐲子在腕子上,小南看見了,便問小東是不是撿的,說她丟了只一模一樣的。小東不認,小南非說就是她丟的,兩個人就吵起來了。”
“鐲子呢?”
“在這裡。”小東不情不願地退下腕上的鐲子,小北拿了交到李棗兒手裡。
那是個不算上好的淡墨綠色翡翠鐲子。不過天然形成的花紋和玉瑕交織得巧妙,戴起來也有幾分裝飾效果。市價大約在三到四兩銀子,不算貴,但對普通人家來說,也不算便宜,尤其,對一個丫頭來說。
拿着鐲子思索了一會兒,李棗兒擺了擺手,“除了小東小南,其他人都下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別耽誤活兒。”對邵函點點頭,示意他留下。
待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李棗兒問道:“你們兩個,都說這鐲子是自己的,是嗎?”
“這鐲子分明就是我的!”小東當先嚷了起來。
小南卻不敢說話,只瑟瑟地點了點頭。
“那好。”李棗兒笑了笑,道:“若你們都說鐲子是自己的,怎麼的也該有個出處吧?你們說說,這鐲子是怎麼來的?”
小東又搶言道:“是我娘給我留作紀念的!”
“小南,你說呢?”
小南看起來十分緊張,瑟縮着說:“是……是別人給我的。”
“誰給你的?”
“我……我……”小南吞吞吐吐地,一副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
“不好說?”李棗兒盱了她一會兒,轉向小東,“你下去吧。”
小東應了一聲,雙眼盯着李棗兒手裡的鐲子,“姑娘,那鐲子什麼時候給我?”
“給你?”李棗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知不是你的鐲子。我爲什麼要給你?”
“怎麼不是我的?是我娘給我的!姑娘你瞧小南那個樣子,分明就是說不清楚!哈!鐲子根本不是她的,她怎麼能說清楚呢?”小東嚷了起來,帶着怨意看着李棗兒,“姑娘,莫不是你還在記恨我那時……洗衣服的事?”
李棗兒嘆口氣,“本來,我是想給你留個臉,可你既然想弄個明白,我也不妨告訴你。”她比了比手裡的鐲子,“你這麼想要它,你可知它值多少?”
小東猶猶豫豫地道:“玉的,應該值不少吧?總得十幾兩銀子吧?”
“怪不得……你這麼想要它,原來你以爲……”李棗兒覺得好笑,彎了彎脣,又道:“我明白告訴你,這鐲子放到市上去賣,最多賣不過四兩銀子。”
“哦……”小東顯然有些失望。
“你母親將鐲子給你的時候,竟沒告訴你這鐲子值得多少嗎?”
“我……我娘也不知道,這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小東分辨道。
“好,假設你說的是真的。”李棗兒眯起眼睛看着小東,“不過,你別忘了你的賣身契在我這裡。那上面白紙黑字寫的,你母親同意將你賣給李家,賣身的價錢是三兩。而這個鐲子,往少了說,假設它只能賣三兩吧?你想,你母親有可能賣了一個女兒只爲了三兩銀子,又將價值三兩銀子的鐲子送給你做紀念?”
“我……我娘不知道這鐲子值得多少,她八成以爲不值錢……”
“在一戶窮得需要賣女兒才能維持生計的家裡,小東,你認爲女主人因爲‘以爲’兩個字,不將家裡一切可能值些銀子的東西拿去變賣嗎?”
“我……我……”小東慌張地看着李棗兒。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忽然磕起頭來,“姑娘,我錯了,求您不要趕我走!不要將我賣給別人!不要……”
“你不必怕成這樣,我沒打算對你怎麼樣。不過,俗話說‘事不過三’,你自己做了什麼你自己記着。若有下一次,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只不過,李家你是再呆不得了。”李棗兒側頭吩咐邵函,“扣她三個月的月錢,其他不用爲難她,也不用和我娘和大哥說。”
邵函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三下五除二處理了小東,打發她出去幹活,李棗兒對小南說:“現在沒別的人,你說吧,這鐲子誰給你的?”
小南咬着脣,還是不說話。
李棗兒又是一笑,“你不說我也知道。說吧,給你這個鐲子的人,是我娘?還是……”她沉了語氣,“還是大哥?”
小南也是賣身過來的,來李家時身無長物,自然不可能有這樣還算值錢的東西。那麼自然就是到了李家之後纔有的。
李家人雖多,也不是數不過來。李棗兒不是,李吉和香鳳也不是,若是他們兩個,送出去的東西不至於不認識,剛纔的架也就吵不起來了。李平安從不鼓搗這些女人家的東西,就是送人打賞,也不會給一隻鐲子出去。李德和李平安一個性子,雖然不排除喜歡小南這丫頭,私下送個鐲子討喜,但李棗兒有把握,對於這種不擅長的事。李德一定會先來問她。李德沒問,八成就是沒送過。除了這幾個,剩下的人就是周氏和李壽。
看着小南不算豔麗,但卻十分清秀的面孔,李棗兒忽然想起一個可能,當下吩咐邵函也退了出去,忐忑地開口道:“莫非,真的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