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見?”李棗兒忍着氣,故作天真地眨巴着眼睛,道:“哥哥好聰明!雲大哥比妹妹高好多,總是低着頭看我。原來這個詞就叫‘低見’!”
雖然聽出來李棗兒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雲正陽只覺得這丫頭小,也料不到是她故意,而且他的注意力大半已被那句馬屁吸引過去了,於是得意洋洋地道:“那是!本少爺是誰?先生可是常常誇我呢!不像某個廢物,學什麼都不會!”白了雲朝陽一眼:“要本少爺說,送你去私塾都是照顧你了!”
“是啊是啊,要照顧要照顧!”李棗兒大聲地道,拼命地點頭,一邊裝作鼓掌的樣子,大力地甩着胳膊,用胳膊肘狠狠地撞了撞雲朝陽,成功地打斷了就要開口的雲朝陽,然後不待幾人反應過來,李棗兒用更大的聲音喊:“哥哥你好善良哦!知道雲大哥生病了,還要我照顧他!哥哥長得又好看,心地又好,果然是神仙下凡!可惜妹妹還好照顧雲大哥,不能和神仙哥哥多說。”
吹捧着雲正陽,李棗兒悄悄抓住雲朝陽的胳膊,就要離開。卻感覺到雲朝陽的反抗,李棗兒心裡翻了個白眼,手下一擰,滿意地感到雲朝陽身子微微一抖,手下的抗力少了不少,連忙趁熱加了把火,對匆匆地對雲正陽道:“妹妹一定聽神仙哥哥的話,好好照顧雲大哥,神仙哥哥再見!”
說完拉着雲朝陽飛也似的跑出院子,直出了雲宅,又往前跑了一小段路,躲進一處僻靜的小巷裡,李棗兒這才停住。回身看着氣喘吁吁、臉色雪白的雲朝陽,掏出手絹幫他擦了擦汗,擔心道:“先去找個郎中看看吧!”
雲朝陽靠在牆上沒說話,喘.了半晌臉上纔有了點血色,只不過看着李棗兒的眼神有些陰晴不定,半晌才彆扭道:“謝了。”
李棗兒反倒一愣:“謝什麼?”
“小不忍則亂大謀。先生教過的。只.不過、只不過……”雲朝陽有些喪氣地低下頭,雙手緊緊地握起來:“我就是忍不住。”
“原來是說這個!”李棗兒長出一.口氣,心裡頗有幾分驚異,雲朝陽竟然能理解她的意思,還懂得這句話,實在不易。從而能看出,他在雲家的境遇想來十分悽楚。不過聽他說這話,還是覺得有些好笑,遂笑道:“什麼小謀大謀的!你小小年紀,能有什麼大謀?”
“什麼叫沒有?”雲朝陽咬牙道:“先生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再過十年,我十八了,到時候……”
“到時候,怎樣?”李棗兒報臂而立,心道,這不是武俠小.說,雲朝陽也不是朝廷高官,怎樣報仇?誣陷?虐待?殺人放火?卸胳膊卸大腿?還是,像電視裡演的那種,將大房淨身出戶,逐出家門?
“到時候!到時候!”雲朝陽瞪了半天眼睛,狠狠地道:“.到時候,我要讓他跪下來叫我大哥!要他對他做的事情、說過的話向我和娘道歉!我要他收回那些話!我要他事事都要聽我的!”
只是這樣?
心裡一軟,李棗.兒忍不住嘆一口氣,拉住雲朝陽的手道:“做人要守禮,他說你的那些話,本就是他不對,道歉是應當的。他是你弟弟,自也該跪下叫你一聲‘大哥’的。長兄如父,要他聽你的話,也是無可厚非的。除此,你就沒有別的什麼想法麼?”
“還應該有什麼想法?”雲朝陽有些不解,困惑地道。
“沒什麼。”李棗兒搖搖頭,雲朝陽到底還小,又天性純良。眼下雖然厭惡憤怒,但說到底,還遠遠沒有到達“仇恨”這個層次。或者說,雲家大房母子虐待人的手段,還沒有達到滅絕人性的地步。
可是,人是會變的。眼下不論雲朝陽也好,雲正陽也好,都還小。雖然因爲母親的緣故而相處不好,但畢竟還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因此雲朝陽的日子雖然難過,但也不是忍不下來。但若是將來成年,又各自成家,生兒育女,到時候究竟怎樣,還未可知。
“你在想什麼?”雲朝陽這時已經緩過勁兒來,懷疑地看着李棗兒,怕她又出了什麼鬼主意。
李棗兒道:“剛聽你弟弟的說法,他好像並不與你一起上私塾?”
“沒有。”雲朝陽搖頭,臉色忽明忽暗:“他和三弟都是請了先生到家裡教。”
“那你呢?”李棗兒有些吃驚。
“我學的慢。爺爺怕我壞了雲家的名聲。”雲朝陽咬着嘴脣道。
“不可能!”李棗兒斷然道:“你怎麼可能學得慢?”在她看來,雲朝陽這娃娃,若是放現代,那準是個尖子生。雖然雲正陽的資質還不清楚,但云朝陽絕對不會笨到有辱雲家名聲這種地步。
聽李棗兒這麼說,雲朝陽的眼神突然明亮起來,得意道:“那是我故意的!”
“爲什麼?”李棗兒皺眉道,莫非
“我娘不許我學得比他們快。”雲朝陽的眼底暗了一暗,隨即又明快起來:“既然不讓我學得快,我乾脆就笨笨地學。爺爺嫌我笨,就把我踢到私塾去啦!不過到私塾反而更好,我不管問先生什麼,他都會告訴我。”
挑了挑眉,李棗兒不信道:“不可能。就算你爺爺是個白……咳咳,也該懂得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怎麼可能放你到外面獻醜?”
“怎麼會?我到了私塾又不用裝笨。”雲朝陽想起高興的事,神情恢復正常,露出溫文的笑意,略帶一分狡黠:“私塾的孩子大部分比我小,最大的馮大寶也比我小着一歲。我又是從小在家裡識字的,私塾教的又淺。所以爺爺覺得,我比他們學得好是正常的。”
“那,見你如此,你爺爺沒想要把你家那兩個弟弟都搬出來炫耀?”李棗兒吃驚地問。
“當然有,不過大娘不同意,弟弟又鬧得兇,這事就作罷了。”雲朝陽眼中又閃過一抹厭惡之色。
“難爲你了。”和雲朝陽比起來,李棗兒突然覺得,前世的自己也不是那麼悲慘,至少八歲時的她,還想不到這些事情。
雲朝陽聽着李棗兒這話,心裡有些彆扭,又說不上哪裡不對,看看天色,便要往外走:“走了,耽擱不少時候了,你的事還要不要辦?”
“當然。”李棗兒點點頭,忽感到巷子裡吹進一陣風,於是自然而然地幫雲朝陽拉了拉衣領,他身子虛,跑了一陣出了汗,若是吹了風病又要加重了。
雲朝陽臉上微微一紅,下意識地躲了躲,皺着眉道:“女人就是女人,比我娘還麻煩。”
稍微有點喜歡了雲朝陽這種彆扭的個性,李棗兒也不以爲意,笑了笑問:“這一打岔,該說的話你可都沒忘記吧?”
“怎麼可能!”因虛弱而略顯得無神的眼中光華大盛,雲朝陽驕傲地高高擡了頭,扯了李棗兒袖子的一角往錢氏米行走:“天下可不只你一個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