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聽李棗兒問,覺得沒什麼好瞞的,便撿個大概給她說了,又將賬本收拾了,教了幾個淺顯的字之後就讓她回房睡覺去了。
可李棗兒下午因睡了一覺,一時也不覺得困,又想起雲家的事,忍不住想起自己往後也是要嫁人的,萬一嫁得不好……頓覺熱血上涌,就更加睡不着了。遂燃了蠟燭,將那本《女戒》翻出來看。
卻沒想到看着看着,突然看到那句“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的下面竟然用筆墨劃了一道,在整本一個字都沒有的書上顯得分外醒目。
呆呆地盯了那句話一陣子,又想起白天的事,李棗兒哪還能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感情這孩子是拿這話嘲笑她呢!
想到此,李棗兒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揹着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半晌重重跺了跺腳,好個雲朝陽,難爲她剛纔還對他有了點同情,眼下一看,這孩子,實在是需要好好教育教育!
悶着氣睡去,次日醒來,李棗兒又拿捏了乖巧的形象,先向錢氏夫婦請了安,說了會話吃過飯,李富便上前面忙活去了,讓她一個人在家裡玩。
李棗兒哪能那麼老實?她來這兒,可不是爲了好吃好喝好玩的!
因知道米行就設在內宅的前面,李棗兒在後宅轉了一圈之後,就假裝好奇的模樣,穿過前院,趴在米行後面探了個小腦袋,仔細地看着李富做買賣的流程,一點一點地記在心裡。
因爲前面事多,她的身量又小,一時也沒人發現。待李富發現的時候,見她只是乖乖地看着,不鬧不調皮,又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以爲她只是無聊,就拿了凳子,準備了點心,讓她坐在櫃檯後簾子裡面。
這下甚得李棗兒的歡心,夥計算賬,簽單,覈對等等都在櫃上,在這裡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有看不仔細的,就悄悄湊上去看,沒人去懷疑一個六歲的娃娃。
而對李富來講,雖然是將李棗兒留在錢宅,但是他事忙倒真沒有多少時間親自陪着,現在她能這樣坐在自己眼皮底下,倒也放了不少心。
這樣一直過了幾天,到了第三天的清晨,周氏突然來了,要接李棗兒回去。她覺得時間太久,呆下去怕給別人添麻煩,李富雖然還想留李棗兒多呆幾天,但周氏態度堅決,對他道:“你現在雖然是錢少爺,但是你與錢家,畢竟不是血親。這米行若是日後給了你,米行上上下下的人,能都服氣麼?多少人嫉妒,多少人想看你的笑話?”拍了拍他的肩頭:“眼下咱家的情況,你也是知道,雖然日子好過了些,但背地裡多少人戳咱們的脊樑骨?你若是不小心些,以前做的那些事,不是白費了?”
說着將李棗兒拉到身邊,對低着頭的李富道:“娘也知道你想家,也不是不許棗兒過來,但是日子久了只怕不好。你也大了,左不過就是這幾年,等日後……”說道這裡頓住,笑了笑道:“好了,時辰不早了,你也該去櫃上了。”眼圈忍不住又紅了,握了握李富的胳膊:“小心身子,啊?”
李富一一都應了,也是強笑道:“娘擔心得太多了,我改日得了空,就回去看你們。”又對棗兒道:“回去可不許再淘氣了。”
李棗兒自然知道他是指什麼,連忙點頭,心裡卻在盤算,這幾日沒見到雲朝陽,雖回去之後就可縫製口袋了,可要想個辦法交給他纔好。
依李棗兒的速度,除去必要的家務,每日大約能縫兩到三個,也不用揹人,香鳳問起,她就說是練習繡工。
因心中有了算計,她趕了幾天,一直到手裡攢了十個時,覺得應該給雲朝陽送去了,可是該怎麼送呢?
去私塾?還是直接去雲家?
正在爲難之時,突然院門被推開,李德的聲音傳了進來:“娘!爺爺!香鳳姐!有人在家嗎?”聽語氣十分着急。
李德剛滿十歲,平時乾點雜活。今天他一早就上山去撿柴火了,這會如此着急,也不知是怎麼了。
家裡的幾個人連忙迎了出去,李棗兒自然也跟了過去,可是剛邁出屋子,她就愣住了。
只見李德伸手揹着柴火,一手拎着一隻已經死了的野兔,一手扶着一個遍體鱗傷的男孩,而這男孩不是別人,正是雲朝陽!
他怎麼了?
李棗兒驚訝非常,連忙湊過去,近看之下,這才略放了心。雲朝陽雖然衣服上全是口子,臉上身上也有許多細小的擦傷,但不過是看起來駭人,其實都是些皮外傷。
而且,當李棗兒一過來,雲朝陽就對她笑了一笑,擺明了沒什麼大事。
只是,他怎麼和李德走到一處去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這也不需要李棗兒開口問,李吉一下子就將雲朝陽接抱過去放到炕上,一邊指揮香鳳打水,一邊嚴厲地問李德:“這是怎麼回事?”
李德是個直性子,向來有什麼說什麼,聽爺爺問,便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一便。
原來今日他照常上山撿柴火,突然發現一隻野兔,大喜之下連忙追趕。本來,他一個十歲的孩子,經驗不多,並不一定就能抓到兔子。可那兔子似乎先前就受了傷,跑的不快,居然就被他追上了。
他爲了防止兔子逃跑,一追上就撲了上去,只不過兔子是撲到了,卻還撲倒了另一個人,就是雲朝陽。
然後,雲朝陽非說這兔子是他的,兩人爭執起來。都是男孩子,一言不和就打了起來,可是雲朝陽畢竟是少爺,沒幹過重活,年齡都比李德小,怎麼能打得過?幾下就被李德打趴下了,卻還不死心,非要在後面追,結果一腳踩空滾了斜坡。李德也不知他傷得重不重,一着急就直接帶回家來了。
“胡鬧!一個兔子,讓給他就是了,打個小孩,羞也不羞!”李吉聽完,臉色一沉:“給我跪着去!”
“哦。”李德見雲朝陽渾身都是傷口,也十分自責,乖乖跪在牆角,仍抻了脖子看:“爺爺,他沒事吧?”
“怕有事就別打架。”李吉瞪了李德一眼,道:“都是皮外傷,沒事。”說着低頭問雲朝陽:“你家在哪?一會兒送你回去。”
“我沒事。”雲朝陽慢慢坐起來,看了李德一眼:“是我不好,那野兔是這位哥哥抓的,我就是一時想要……”伸手去拉李吉的袖子:“爺爺,別生哥哥的氣。”
這小子,見了長輩就裝乖!李棗兒在邊看着,一肚子氣。她就不信,李德天天在山上晃,每天連個蘑菇都撿不回來,怎麼今天遇上這小子,就能撿個兔子回來?
又說,撿個兔子也就罷了,這兔子還是個受了傷的兔子!哪裡就這麼巧合了?
而且,這雲朝陽,就算是庶出,好歹也是雲家大少爺,大白天的不去私塾,怎麼跑山裡做去了?還偏偏和李德看到了同一只兔子?
打死她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