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那麼多,給白二又簡單叮囑了幾句。後者,說實話,一開始是不大相信的。但是一想到關於陸然的那些傳言,想到對方給自己延遲了蠱術爆發的期限,又不得不信。
三人在客棧下分開。次日,陸然照常啓程,往槐州城去。
回到槐州城,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陸然第一時間到報社找黃徵交貨。
哐!
不算沉重的箱子放在桌上,被黃徵收好。陸然,有些興奮,也有些擔憂。興奮是因爲任務總算完成,正常的話他能得到三百萬的酬勞。擔憂是延期了三天,也不知道延誤費怎麼算。
“黃兄,咱倆的關係,你是知道的。”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眼神很深刻。
黃徵也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很沉重:“陸堂主,咱倆的關係,那還用說?放心吧,延誤費一天一百五十萬,不過我已經給你成功降到一百,所以,你可以走了。”
“……”
“對了,你剛回來,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前幾天邊防工事組又開會了,說是在南水對岸的森林裡發現了南境蠻族,所以邊防計劃提前,要組建正規軍。你娘子現在正忙着招人呢。”
“……”
“對了,還有件事你應該也不知道。金元票號的使者來了,跟王宮使者一起來的,說是扶風王並沒有承諾爲槐州城的債券揹債。我看你,現在有事情做了。”
“……”
“還有還有,金元票號已經把小債主手上的債券匯聚到他們那兒去了,正在找官府和鎮長兌現。”
一連串的消息,讓陸然有點轉不過神來。這才幾天?半個多月而已,槐州城竟然出了這麼多事兒?
組建正規軍,可以理解,但扶風王毀約是什麼鬼?要不是歐陽城主親口跟他說是王宮使者傳的話,他們怎麼可能如此肆無忌憚地發放債券?
扶風國官方最大的金元票號前來收倉擠兌,這不明擺着在害他嗎?
他沒在報社耽擱太久,很快便回到南宮府跟娘子等人諮詢。果然,大夥告訴他的情況,跟黃徵所言相差無幾。
……
次日,南山廣場。
廣場四周已經站滿了人,最中央一圈還搭了臺子,正在集會。集會的主要任務,都是槐州城首要,也包括南山鎮重要勢力。
今天集會的主要目的,是解決兩個事情,一是即將擴充的正規軍組建問題。
自從得知南水對岸有蠻族人士之後,四大宗門相關領導和槐州城關鍵人物商量了多次,決定加快邊防軍的組建,以期應對後續可能的戰爭。
邊防軍初步編制一千人,招募消息已經發出去好幾天了,但目前招到的只有幾十個。和前面幾次任務一樣,四大宗門有心刁難,如果今天不招夠,鎮長就下臺。
另一個是償還債券的問題。陸然已經弄清楚其中原因,大概是天劍宗和玄靈教從中作梗,否定了扶風王拿國庫揹債的承諾,想把過去這段時間的邊防支出壓下來,讓百姓承擔,也順便把南宮氏這股勢力從槐州城剷除,這纔開會認定出來。
現在,四大宗門的高層人物都到齊了,金元票號的雷使者也到場,都等着藉助此次會議將陸然和南宮瑾兒以及流水宗一網打盡。
早在去年,陸然就料到將來總有一天,三大國宗以及王城那邊的高層,會出手全權收回槐州城和南山鎮的管理以及開發權。但是沒想到竟然這麼快,仗都沒打起來就有高層的動靜。
雖然明面上依然講道理講法律,但三大國宗此次的舉動,顯然是背地裡商量好的。
“陸堂主,人都到齊了,我就開門見山。”雷使者開口道:“兩件事。一是總共兩億一千二百萬的債券,要麼今天兌現,要麼刑事堂依法 辦事。二,一千名邊防軍,組建不了,鎮長換人。”
“不錯,賠錢,換人!”樑斌在人羣中大喊。半個多月過去了,他跟商光傑以及譚長老剛放出來幾天,氣焰看起來又回來了。
也是。不光他們幾個,很多以前被民事堂治理過的人,都對陸然懷恨在心,巴不得哪一天找到十足的理由將陸然整下臺。而南宮瑾兒當鎮長,也很大程度上阻礙了三大國宗從邊防工事中獲利。
廣場人很多,氣氛卻很冷。夏天已經來臨,會場此時還很熱。冷熱相間,營造出令人感到沉悶的氛圍,平添戾氣。
主座後方,三大國宗以及王城來的不少高手,也都面色冷漠,顯然站在票號和王宮這邊。似乎只要陸然和南宮氏的罪名坐實,他們就上來抓人。
兩億多的賠款,南宮氏絕無可能拿出來,整個槐州城都拿不出。而一天之內招到剩下九百多名正規邊防軍,也是不可能的任務。
事實上,今天南山廣場的會議舉辦之前,三大國宗高層已經開始策劃權利歸屬了。邊防軍三方如何控制,南山鎮如何駐紮,南水對面的森林如何開發,等等。
“夫君,怎麼辦?我們被宋凱騙了!”南宮瑾兒小聲說道,臉色難過。
陸然撫摸她的腦袋,笑了笑:“娘子,相信我,這事情馬上就結束了。”
這時,陳康從外面跑進來,神色慌張又興奮。他跟陸然說了幾句悄悄話,之後又慌張而興奮地退下去。
“陸公子,開會也要有時間限制。”白適走出來道:“大家都清楚,你們根本賠不了這麼多錢,不如直接認罪比較好,免得耽誤大家的時間。”
“就是!”苗軍也站出來,不懷好意地看向南宮瑾兒:“說好的五天時間,到現在邊防軍才招了幾十個,已經延誤軍情,何必再浪費大家的時間?識相的話,自己辭職,豈不還能保全顏面?”
“賠錢,辭職!賠錢,辭職!”不少人附和。
……
午時,太陽當空。
雷使者和三大國宗的叫囂已經越發強烈。歐陽城主和總府一衆官員,已經不再吱聲,黃山派鄭彩英也勢單力薄,顯然沒法再微陸然或者南宮瑾兒說情。
事情,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最後關頭。
陸然在衆人的斥責聲中走出來,面色淡定又從容:“不就是賠錢嗎?好說。”
說完也不管衆人如何驚乍,如何嘲諷。他大手一揮,讓陳康等人把箱子從廣場外運進來。
只第一眼,衆人便微微一怔,不覺睜大了眼睛。那只是一個一個的箱子,但又不是普通的箱子,上面鑲金嵌玉,雕龍刻鳳,無處不彰顯着珠光寶氣。
“這……這是什麼?難道是寶箱?”有人議論道,卻沒那麼多時間議論更多。
陳康跟陸然確認一下,招呼着兄弟們上來,二話不說就把箱子都打開了。
一瞬間,萬道金光閃出,當時就亮瞎了國宗高層人物的狗眼。雷使者更是因爲眼睛散光,被無數金銀珠玉的光芒刺中,一時間失明瞭好幾秒。
衆人,徹底懵逼。整個廣場除了百姓的驚歎,就是南宮氏自家人的驚歎。聒噪一個上午的雷使者等人,一句話都說不出,只狂吞口水。
“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麼多珠寶?”
“天吶,這是夜明珠?……紫金瑪瑙?……”
在場都是見過世面的人,但還是有幾個忍不住伸手去摸,生怕這些只是夢幻泡影,是假的。連流水宗的人也經不住誘惑,無形之間走上前幾步,恨不能拿在手上看。
“夫君,”南宮瑾兒小聲問道,喜慶複雜到了極點:“這些……不是跟墓室一起毀了嗎?”
“我也以爲毀了,昨晚下去看,發現深淵下面是水,整個墓室還是完好無損的。籲,先不說這個。”
說完他走上前,清了清嗓子:“嗯哼,雷使者,聽說你金元票號票物兼收,明碼實價,麻煩趕緊喊人清點一下。該拿多少,都拿走,剩下的我好拖回家。”
“額……”
“怎麼,難道我記錯了,貴號不收珠寶?”
“這……收,收的。”
雷使者抹了抹額頭的汗,連忙喊了幾個票號夥計清點核算。
三大國宗掌門,驚詫許久才緩過神來。看樣子,整治陸然的手段又失敗了,不過好在這次他們計劃十分周密,還有邊防軍這一招。
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就算等到太陽落山也要坐在這裡等。只要坐實南宮瑾兒招不到人,一樣可以摘掉她鎮長職務,南山鎮邊防大權就收回到他們手裡。
可惜,陸然是個有把握的人。賠錢的事情都能搞定,招人算什麼?如果這點小事都沒把握,他今天也不會出現在大會上,而是昨天晚上就攜家眷潛逃了。
珠寶還沒清點夠,廣場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聲音很雄渾,很整齊,聽起來像是軍隊前來,讓衆人不禁擡頭仰望。
放眼看去,一支宛如長龍的隊伍從鎮北街道走來,一個個身穿青衫頭束紅巾,年紀從十八 九到三四十不等。看氣勢,修爲最差的也有武宗後期,高的武聖三四重不等。
天劍宗掌門苗軍皺了皺眉頭,心裡頓時沉了一塊石頭一般:“嗯?白掌門,這是你們玄靈教的?”
白適搖頭,一臉懵逼:“不是你們天劍宗的嗎?難道是流雲宗的?奇怪,怎麼這麼多?不是說好到時候咱們每個宗門只出三百人嗎?”
“立——定!”
隊伍在廣場上擺方陣站好,就在國宗高手身後。那氣勢,彷彿要將他們連同十幾箱金銀珠寶全部吞掉。
“你們,是什麼人?”苗軍問道,語氣顯然比剛纔兇陸然的時候弱了很多。
隊伍沒人吱聲,那個帶頭的也沒理他,只是快步走到陸然面前,撲通一聲單膝跪下。
“陸公子,我等來遲,還請責罰!”
現場,頓時炸開了鍋。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隊伍,都是武聖初期的實力,突然冷不丁地出現在槐州城南山鎮也就算了,領頭的上來就給陸然下跪請命,你敢信?
“無妨,回去吧。”陸然揮揮手,神色淡定:“各位,這就是我娘子組建的邊防軍,你們看質量可還入目?”
說着他拽了拽南宮瑾兒的手,讓她往前站。賠錢的事情由他主導,但邊防軍的事兒說什麼也要讓鎮長親自出面。
南宮瑾兒眼睛瞪得老大,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朝大夥笑笑。這一笑,讓國宗高手們面色鐵青,甚至恐懼都浮現出來了。
“夫君,”她還抓着陸然的手,明顯很緊張:“這是什麼人啊?我好像不認得啊?”
“羅剎堂的,其實我也不認得,你以後就是他們的將軍了,注意形象。”
“哦……”
……
又三天後,幽暗森林。
自從成功賠付了債券和組建邊防軍之後,南宮氏聲名大噪。三大國宗控制的邊防議事組雖然還想整什麼幺蛾子,但已經沒啥拿得出手的主意了。
今天,是南宮瑾兒作爲邊防上將,帶領軍隊出征的第一天。說是出征,其實也就到幽暗森林這邊來逛逛,做做樣子,畢竟以她目前的瞭解,這邊目前除了幾個藥農,壓根沒有軍隊。
陸然也跟過來了。算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踏入南境,第一次熟悉南水對岸的森林和居民。和預想中的差不多,這邊的蠻族,並非史書上畫的那樣跟動物一樣,反而跟他們相差無幾。
今天南宮瑾兒又帶了一張訂單,上面寫了幾十種藥材,都是珍貴之物。她把訂單用小刀紮在那顆水杉上的時候,正好預見五個藥農。
這在過去幾天很少見。過去要麼碰不到人,要麼只碰到一個,今天卻一下子出現五個人。而且五人拿了訂單和銀子,並沒有離開,反而上前來。
“南宮小姐,你們這次帶上軍隊,要打仗?”
南宮瑾兒看了看橋上絡繹不絕過來的軍隊,有些尷尬:“額,不是啦,我們就是過來散散步,熟悉環境。”
“原來是這樣。那我帶你們到盤龍谷去吧?那裡地勢開闊,很適合練兵。”
“還有這種地方?那就有勞你們了。”
五個蠻族人士在前面帶路,扶風邊防軍在後面跟着。走了約一個時辰,隊伍果然來到一處空曠的山谷,幾乎都是平地,是個練兵的絕佳場所。
又一個時辰後,軍隊在這裡駐紮下來,吃零食的吃零食,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這就是所謂的練兵。
其實相較於正規軍隊來說,他們的實力已經挺高的了,頭一次來到幽暗森林這邊,又沒個頭緒,也只能偷偷懶等時間到再回去。反正今天出來只是做做樣子,以後真要發現蠻族軍隊了,再打架也不遲。
陸然和南宮瑾兒也在山谷裡頭跟上次那名男子聊天,彼此分享南北境的生活。
“兩位,前面有個山洞,裡面有些靈器,不知你們是否有興趣看看?聽說是很久以前某些高手留下的。”末了,男子提議道。
陸然倆人聽了很興奮,狂點頭,跟着去了。南境的靈器,他們還從沒見過。而且很久以前的高手,說不定還是北境這邊過去的呢。萬一運氣好,碰到幾件地級上品的,那豈不是發了?
很快,三人來到山洞裡。山洞不是很寬敞,但還算明亮,頂部有光打進來。洞裡有一處平地,石質,上面有幾幅骷髏,骷髏邊有些靈器,一看就是非凡之物。
“別過去!”
就在這時,仙子的聲音出現在陸然腦海中,聽起來十分急切,有着前所未有的擔憂。只一瞬間,陸然就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險,懷疑起身後的男子來。
以往他遇到過很多危險,但仙子從來沒今天這般迫切。而且最初他聽說這名男子只是普通藥農的時候,也有過一絲懷疑,只是因爲娘子對其沒有敵意,他才放下心來。
“這前面是離魂陣!”仙子喊道。
這一刻,陸然確定此男子心懷不軌,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藥農。心念起處,他體內的靈力已經周遊起來,反身直接一拳打出。
可惜,已經太遲了。一股夢裡的靈力衝擊憑空襲來,將他跟南宮瑾兒一起推到看似平白無奇的空地上。下一刻,萬道黑氣從虛空中涌現,穿心嗜髓。
倆人趴在陣法上,面色痛苦,卻根本無力抵抗,只覺整個人連神魂都在被剝離。
“哼,本來還打算留着你們多套點消息,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把軍隊都組建好了。也好,就讓戰爭來得更快些吧。千年的恩怨,也該作了斷。”
男子說着一轉身,離開。
山洞內,陸然的意識在飛速模糊。隱約中,他聽見南宮瑾兒痛苦的呻 吟,悲傷至極。
“紫衣!”
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遭遇,一切來得太突然,讓他沒有反應餘地。無奈之下,他只能祈禱紫衣真有迴天之術,能讓他們逃出生天。
然而,紫衣還是一貫地無情。
“沒用的,你們這點修爲進了離魂陣,絕無可能破解。”
沉默,短暫的沉默。陸然竭力挪動手指,緊緊抓住南宮瑾兒。這,是他最後能做的了。
“但是,”突然,紫衣又開口:“我確實有個方法可以救你們出去。只不過——”
“沒有隻不過,再不救我們就死了!”
陸然在腦海中呼喊,心裡無語到極點。不管什麼方法,總比讓他們現在就死要好吧?都這時候了,紫衣還在賣關子?
事實證明,紫衣確實在賣關子,而且賣得很認真:“我可以帶你們到我以前住過的地方,但是過去容易,將來卻不一定能回來。”
果然,在短暫的一瞬間,陸然猶豫了。不一定能回來……
那也比死了好!
“沒問題!再糾結我怕都聽不見你說話了!”
“這……那好吧。你把紫玉吊墜放在眉心。”
陸然照做。
“然後呢?”
“然後閉上眼睛就行。”
陸然再照做,依然緊緊抓着南宮瑾兒。這一刻,很短暫,但卻又無比漫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黑暗突然被一片強烈的光芒驅散。再之後,穿心伐髓的痛苦瞬間消散,彷彿無形之間再次穿越了一樣。
帶着複雜的心情,他緩緩睜開眼睛……(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