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子安滿意地點點頭,捋了捋他那象徵性的白鬍子:“這最後一道題,很簡單,老夫懶得下筆,你們聽完後自行在白紙上作答即可。題目便是‘城北流雲道名字的由來’。”
流雲道?不就是今天我跟小蘭從圖書館過來的那條街道嗎?他立刻仔細回想今早在圖書館翻閱的那些資料,嘿,關於流雲道的名字由來,還真沒啥印象。地理資料裡面倒是有流雲道的地理位置,修建年代等等,但並未提到名字由來。
乖乖,看來老頭這次還真是夠狠的。看看旁邊不遠處坐着的石俊,顯然也一頭霧水。
鄧老此番很是得意,心想終於把場面控制住了。雖說今天他和蔡科長丟了些顏面,但只要現在能控制局面,重啓競選,這事兒也不算嚴重。
當然,他也沒催促,而是給兩位考生一些時間,以示體貼。等倆人明白根本答不上來的時候,有點自知之明的自然會主動放棄,那時候他再點撥衆人也不遲。
陸然是個爽快的人,對這個結果還是可以接受的。說實話,他一開始就很明白今天查閱的資料並未提及流雲道的名字由來,也就是說他答不上來。而石俊看起來也一樣。這樣的話整個競選重啓,他按照原計劃行事,沒毛病。
不過,有時候靈感是很奇妙的。陸然想到石俊也答不上來,順便想到了石俊的身份——五毒門大公子,順便想到了五毒門的由來。儘管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卻勾起了今天早上翻閱資料時的一點零星內容——五毒道。
五毒道是槐州城城南的一條主道,從地圖上看,大小規格跟流雲道類似。方位上一南一北,都是東西走向,而且他記得當時地理冊子裡有介紹五毒道的名字,說是以五毒門命名。
五毒門是槐州城一個比較老的宗門,雖然一直只有五品,但歷史還算悠久。那麼,既然城南的五毒道是以五毒門命名的,城北相對應的流雲道,會不會也是以某個宗門命名的?
他率先想到的就是槐州城目前頭號宗門,流水宗。
可是,流水宗,那取名字應該叫“流水道”纔是。想着反正鄧子安還沒催促,他便在審視中喚醒仙子。
“仙子,‘流雲道’聽說過嗎?”
“好像沒,哪裡的?”
“就在槐州城城北。”
“我去,不是告訴你了嗎,這種小旮旯兒我不清楚。”
“額……好吧。那,流水宗聽說過吧?”
“流水宗?這不是你上門的小學堂嗎?”
陸然臉一黑,心裡不是滋味。仙子你裝逼的時候要不要這麼自然?我知道你看不上五品宗門,但再怎麼說這也是你主人現在的宗門,是整個槐州城——好吧,旮旯兒,你剛纔說了的。
仙子見他沒反應,似乎是猜到了心中想法,繼續鞭撻:“喲,傷到你啦?那可對不住了,你家宗門就是個垃圾,而且八成還是個盜版垃圾。”
“盜……盜版垃圾?”陸然嘴脣抽 動了下,差點問出聲來。
“對啊,這裡不是扶風國嗎?聽說青木城那邊有個流雲宗,現在什麼品不知道,以前好像是個一品來着。你現在這宗門,肯定是盜用了別人的名字,一看就沒出息。人家叫流雲,你家叫流水,真是的,乾脆叫划水得了。”
青木城是扶風國國都,在北部,和白龍城南北呼應,是扶風國最大的兩座城池。青木城的情況,陸然基本一無所知,但聽說的確有高級宗門。
他自動屏蔽仙子最後兩句話,認真思索流雲宗這三個字。如果說流雲道也像五毒門那樣,是用宗門命名的,那就意味着槐州城曾經有流雲宗——好吧,可能是流雲宗的一個分宗。
不過,這可能性似乎不大。仙子說流雲宗是一品宗門,那分宗,最差也是三品吧?槐州城這種小地方——不是他陸然自輕——怎麼可能有三品宗門?再說,要真有過,圖書館裡的史料肯定有記載的。
“對了仙子,流雲宗宗族姓什麼?”
“複姓南宮。”
聽到這個答案,陸然心裡有了一個猜測——流水宗的南宮氏,會不會就是流雲宗的南宮氏呢?雖說天底下姓南宮的也不少,但宗門名字這麼接近,還都在扶風國,難免有什麼聯繫。而且,他知道一點——流水宗是百年前從北方搬過來的。
就在這時,石俊終於忍不住了。本來他也看出陸然不知道答案,但故意多想一會兒,想等對方先承認,這樣他稍微有點面子。不過沒想到陸然臉皮這麼厚,一直裝作專心思考的樣子到現在。
哼,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想到明年也不知道,裝什麼比?心裡罵了一通,他果斷舉起了手:“鄧先生,我,答不上來。”
“嗯,無妨。”鄧老一副我早就料到的樣子,徐徐看向陸然:“陸公子,你呢?”
這一聲詢問,把陸然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早知道多向娘子請教宗門背景了。不過沒關係,猜錯了也就跟石俊一樣,要是猜對了,嘿嘿……
“晚輩不才,對流雲道的名字由來倒是略有聽聞,這就簡單說說。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老前輩指教。”
“哦,但說無妨。”
鄧老強作鎮定,表現出一個七旬長者特有的超然心態。但內心其實已經變成七歲小孩了,又是驚疑,又是期待。石俊等人想對差了些,只有疑。
陸然從座位起身,來到大堂中央。這是每逢重要裝逼時刻,他都會採取的行動——佔據天時地利,儘量多地吸引觀衆,吸引注意力,打造核心焦點。
“嗯哼,這流雲道嘛,是以流水宗的名字命名的。”
此言一出,大堂瞬間冰封三秒。之後,寒冰化水,水煮活魚,魚兒亂跳。
“啊哈哈哈……”
“哦呵呵呵……”
“誒我去,這煞筆……”
……
很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正所謂欲揚先抑,不先讓他們得意忘形,讓自己看似愚蠢,怎顯得他們如井底之蛙,自己乃飄然高 士?
“陸然,你怕不是腦子進水了吧?要是用流水宗命名,那不是叫流水道嗎?怎麼是流雲道?這點道理你都不懂?”
石俊笑完不忘指點一番,好像這麼淺顯的道理陸然會不知道一樣。不過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其他人也都安靜下來,難以置信地看着鄧老那一臉嚴肅又隱隱激動的表情。
“都夠了。”鄧老淡淡地說道,目不斜視:“陸公子的回答,是對的。”
“但是,”不等衆人發出疑問,他接着說:“這只是對了一半。城南有五毒道,以五毒門命名,你只是簡單地說流雲道以流水宗命名,難免有比對猜測之嫌。倘若真的知曉,還請多言一二。”
“鄧老說得沒錯,要是回答這麼簡短,的確有猜測之嫌。那我就補兩句——流水宗的前身,正是青木城流雲宗。百年前我南宮先輩搬來槐州城,仿五毒門故事,以宗門命名此道,是爲流雲道。後來宗門更名流水宗,但街道名字並未受影響,一直沿用至今。”
“這……”
鄧子安感到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老臉發燙。但這不全是羞憤,也有激動。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一直被稱作廢柴的贅婿,對槐州城往事竟然瞭解得如此之深。要知道,流水宗前身是流雲宗這件事,在整個槐州城恐怕只有寥寥十數位長者才知曉。
陸然哪裡是不學無術的廢物?簡直就是難得一見的博學之士。
“陸公子,你,說的沒錯!”鄧子安很激動,竟上前拱了拱手:“可笑,可笑。陸公子博學多才,又氣度不凡,反倒是我等老頑固懷一己偏見,百般刁難,最後自取其辱,真是讓公子見笑了。”
鄧子安給陸然賠禮道歉這一幕,無疑是今天在場衆人見到的最難以置信的了。作爲放之整個槐州城都備受敬仰的大學者,他竟然在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面前拱手認錯,這所帶來的三觀衝擊,很大,很大。
陸然連忙還了禮,神色從容:“鄧老言重了。其實晚輩對我流水宗的瞭解,也僅限於此。我甚至並不清楚,流水宗當初爲何從青木城遷來,以及爲何現在的史料中對此事沒有半字記載。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流水宗的事情,其實老夫所知也不多。既然公子問了,我就把我知道的一點,都說了吧。反正老夫行將就木,也沒什麼好顧慮的。”
“自前朝分裂七國之後,扶風王重整青木城,不久設立兩大國宗——流雲宗和天劍宗。現在三大國宗裡的玄靈宗,是後來纔出現的。流雲和天劍先後在各主要行省和城池開設分宗,時間一長開始明爭暗鬥。不久流雲宗宗族南宮氏內部不和,實力大減,天劍宗因此佔了優勢。”
“後來,據說流雲宗內部爲了保留在北方的地位,主動摒棄了南部的一些宗門,讓他們自立門戶。流水宗就是當年白龍城的流雲宗,那時候剛好出了點變故,就來槐州城偏安。最初也叫流雲宗,但很快就改了現在的名字。而且白龍城方面曾多次派人前來,銷燬了流水宗的相關資料,這也是現在很少有人知道的原因。”
原來如此。陸然總算明白了大致的情況。
“鄧老,你說當年白龍城的流雲宗出了點變故,指的是?”
鄧子安搖了搖頭:“這老夫的確不知。陸公子既然有心往事,大可像尊岳父問問,興許能有所瞭解。對了,既然這場考前考試只有公子一人勝出,那就沒老夫什麼事了。諸位,告辭。”
說完鄧子安便離開了。
大堂內,蔡科長和其他一衆審查員呆立良久,纔回過神來,着手眼下的事情。
“石公子,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