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朱欣也是表態了,佟氏那裡她會寄個帖子過去,請她到徐家一趟的。只不過因着其母的緣故,不好親自到那蔣家去罷了。既是已然插手其中,饒是察覺到朱欣對於那蔣家仍舊有幾分疑竇,但敏君想着這件事佟氏做爲母親,有個明白也是好的,旁的什麼,那也是蔣家的事兒,她能做的也就這麼一點罷了。
存了這般心思,敏君方應承下來,待得第二日,便是寄了個帖子與蔣家,說道是與蔣瓊玉有舊,正有些東西送回與佟氏,也是留念之用。對此,蔣家自是接了帖子,再過兩日,蔣瓊玉之母佟氏便親自坐車到了徐家。
這佟氏三十許的人,容貌秀麗,氣度端莊閒雅,只是她年歲不大,一頭烏髮卻有些許銀絲,連着穿着也透着暗沉的冷色調——深青暗蓮荷紋褙子,玉色衫子,沉綠裙,瞧着極是端莊鄭重。敏君見着她擡頭之時那一雙無喜無悲的眸子,如此淡漠,連帶着眼角周圍的皺紋都有些透着沉寂的味道。
“佟夫人,您來了。”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敏君這晌子倒是有些猶豫起來——這位佟氏夫人瞧着神情淡漠,彷彿佛前唸經千百度的老僧,真要與她說那個真相,將她心底的疤痕重頭挑破,真是合適嗎?心裡頭這麼想着,她卻是忙就是請佟氏坐下,又是令丫鬟端茶送點心過來。
佟氏聽聞這話,卻是淡淡一笑,眉眼之間,一片柔和溫然:“徐姑娘客氣了,說來我也就是玉兒這麼個女兒,心裡最是記掛的便是她。只是她去的可憐又可悲,家裡的人也不願提,我自是不能說來平白攪和大夥兒的興致,倒是不曾與人多說她的事兒。不曾想,你與她不過見過幾面,竟還記着她,我這心裡,也是極歡喜的。”說及這裡,她微微偏過頭,一滴淚珠便似清晨剔透的露珠從那葉子上滴落,帶着悽豔的華美。
敏君見着心裡頭一跳,再也無法說一句話,只訕訕然湊上來,低聲道:“佟姨,您莫要如此,這件事……”她瞧了瞧周圍,那佟氏帶來的人竟早就是退了下去,她見着心頭微微一跳,忙就是與錦鷺等人使了個眼色,令她們出去,自己則是用將一方帕子遞與佟氏,低聲道:“您放心,既是特特請您過來了……”
說到這裡,她看着擡起頭的佟氏,從自己的袖中取出信箋,遞與佟氏:“這所有的事,都盡在這裡了。但這也不過一部分,有些事兒,也是含含糊糊夾雜不清了。”
“我知道的。”佟氏聽得這話,神情卻是頗爲鎮定,她一面接過那信箋,一面默默滴淚着道:“就是我,這一年又能如何呢?還不是自己眼瞅着、眼瞅着那些人的嘴臉……”她是早就是有些想法的,只不過礙於這些日子以來,家中那些人的防備,她自己的防備,卻是愣是不能派人打探。此時看到了這信箋之後,她的手指卻是有些發顫起來了。
“佟姨。”敏君有些不落忍,看着她那發紅的眼圈,顫抖的身體,便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低聲勸道:“您、您也放寬心一些,若是瓊玉有靈,見着了知道了,她如何能去得安心?這信就在這裡了,你且將這個看一看,該是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莫要爲這不打緊的畜生,虧了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的,知道的。”佟氏伸手拍了拍敏君的手,壓抑住心神慢慢地翻看這信箋上寫的一字一句,但越是看下去,她越是臉色發白,及至到了最後,臉上已是一片青一片白起來:“這些、這些查了幾日?”
“差不多月餘的日子。”敏君目光略略暗沉,心裡已經有幾分把握,這蔣家大概真是有幾分貓膩的。只是不曉得這內裡究竟有多少的細故:“原是因爲扯到功臣趙家,也是與趙家的人提了提,他們一併查出來的。”
“是嗎?”佟氏收斂了神色,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擡頭起身,鄭重地要與與敏君行了大禮,敏君見着忙不迭攙扶,一面連聲道:“您大可不必如此,這些事兒,原也是與瓊玉盡一份心力罷了。我們舊日也有一段緣分,聽得她如此,稍稍援力一二也是應當的。”
“瓊玉閨中的朋友不少,一面之緣更是多了,但除卻你並朱欣之外,又有幾個人還在意我那可憐的女兒,會想着與她討一份公道?我只道,我那女兒,也就我一個人記着了的。現在纔是知道,還有你們幾個想着記着她呢。”佟氏低首將那信箋一點點壓平,一面輕聲說着話,但神色目光卻是慢慢地柔和沉靜下來。
她本是大家出身的,行事言談無不老成,此時就是絮絮叨叨說着話,也是透着些讓人安寧的恬謐之感。敏君聽得她慢慢地說着瓊玉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的小事,極是細緻,心裡頭也是有些軟和——做爲母親,的確是嘔心瀝血,佟氏只一個女兒,想來更是將她擱在心尖尖的地方,只盼着她過得好。沒想到,瓊玉竟是那麼個結果。
想到這裡,敏君也少不得想起孟氏,由此看着佟氏的時候,心裡更是有些憐憫,也是陪着她一點一點地說着舊日的事,偶爾詢問一兩句,聲音柔和,與佟氏越是說下去,越是投合。
還是外頭的人聽得裡頭說了半日的話,敏君這邊的婆子丫鬟倒也罷了,並不將這個放在心上,倒是蔣家中的一個婆子稍稍動了動身體,臉上露出幾分探尋,倒也不敢闖進屋子裡,只百般問錦鷺等人。錦鷺聽得她說來說去,都是將敏君扯在話裡頭,便知道這婆子有些不對頭,只是礙着不是自家的人,便也沒多說什麼訓斥的話,只不軟不硬地擋了回去:“姑娘的事兒,我們如何敢說呢?嬤嬤也是知道的,咱們都是做下人的,該知道的就會知道,不該知道的怎麼也不會知道的。”
見着錦鷺這般說,這婆子倒是越發的有些旁的念頭,思來想去,竟是悄悄地想要往院子裡走去——好偷偷到那窗子底下去聽一句兩句。青鸞見着推了推錦鷺的手,錦鷺見着,卻是撇了撇嘴,道:“隨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