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有東西自單尋歡的手中飛出,腦中也來不及去想是何物,僅是下意識地探身,將那東西從半空中截了下來,抓在了手中。
他皺眉瞪了單尋歡一眼,繼而垂首,看向了自己手中。
此時,在他手中,正躺着一塊巴掌大小的令牌。
那令牌鋥亮,卻泛着寒光,尤其是在如今這般深夜寒月的映照下。
那人乍一瞧,心下便是一動。只一眼,他就瞧出那令牌是以上好玄鐵打造而成的。
他有些狐疑地擡頭掃了單尋歡一眼。
見單尋歡此時正靜坐於馬上,面色微沉,而眼睛則始終注視着前方,那人只覺單尋歡一臉傲氣,口中咒罵了幾句,便要繼續去看手中那塊令牌。
只是,待他將要將視線移開之際,不經意間瞥見了一抹亮光。
那人偏了偏頭,待將那抹亮光避開後,復又擡眼,看向了單尋歡。
他心下甚是好奇那抹亮光的又來,便徑直將視線移至了單尋歡的身上。
這一瞧不打緊,卻恰好看到了單尋歡掩在大氅之下的飛魚服。
起初,那人只覺那衣袍上的紋飾有些熟悉,卻並未識出。但之後,在腦中思索了片刻,方纔認出,那是空鏡司的司服。
他頓時心生忐忑,只因衆所周知,這空鏡司衆人,皆有宵禁後的出行權,而自己方纔還大罵了面前之人…。
他的視線在單尋歡的身上轉了幾轉,心中則暗想着,面前之人,應該只是空鏡司中的普通一員,他可不覺得,這般夜深,還會有哪個大人物,自己在街頭上奔行。
想至此,心中原有的忐忑,便除卻了一大半。那人微仰首,衝着單尋歡哼了一聲,卻不過換來了單尋歡的冷眼一瞥。
那人見狀,不禁咬了咬牙,口中再次低咒着,垂首繼續看向他手中的那塊令牌。
那令牌再次入眼,一個“空”字便映入了那人的眼簾。見此,那人倒是因着自己方纔能猜中而感到竊喜。
他稍有得意,又將令牌在掌中翻了個身。
他原打算瞥上一眼,便將令牌還給面前之人,然後以擾民之由,隨便訓上幾句。
可便是這一瞥,他徹底怔在了馬上,而身上,竟恍若至於冰窖,通體寒涼。
他的嘴顫了顫,想要開口說話,卻意外得發現,自己的喉間此時,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甚至感覺到有冷汗,自額間生出。
他的身體,正在抑制不住地顫抖着,所以,他終是從馬上跌落在了地上。
身側其餘守城衛見狀,連忙準備下馬相扶。
只是還不待他們下馬,那摔在地上的人,便在地上一陣骨碌,最後竟跪在了單尋歡的馬下。
他將身子伏得極低,仿若已於身下的地相貼。
而此時,若有近他身前之人看去,定能看見他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顫抖着。
“小…。小人…”
“小人…有…有眼不識泰山,竟…。”
“竟,竟未認出…。認出,認出…。是單指揮使。”
那人顫聲說罷,吞了吞口水,又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都…。都是小人瞎了狗眼,還請單指揮使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小人一般見識。”
他說着,又在地上給單尋歡磕了幾個頭,頓時,那頭與地相磕的聲音,便在衆人之間響徹。
衆人見狀,稍有疑惑,不禁下意識四下相望了一眼。
其中一人控馬前行了幾步,走出衆人之列,探究地看了看依然靜坐於馬上,一片淡然,卻透着生人勿近之氣的單尋歡,後,又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人,低聲問道:“老大,你這是作何?”
那跪在地上的男子,聞言,立時將頭從地上擡起,亦看向了那發問之人。
兩人視線交匯之際,他皺了皺眉,低聲示意道:“你們,還不快下馬,見過單指揮使。”
“單指揮使?哪個單指揮使?”那馬上之人聞言,一時有些不解地問道。
馬上之人,聲音雖不大,卻恰好被身周衆人聽在耳中。
這問話一出,人羣中先是靜了一刻,之後便稍稍有了騷動。
“是空鏡司的單九爺!”便在此時,人羣中突然有人驚聲喊道。
這一喊,再次讓人羣陷入了沉寂,不過待沉寂過後,便似驚雷般,在衆人間炸響。
“參見單指揮使。”衆人此時心中皆已明瞭,立時翻身下馬,齊齊跪在了單尋歡的馬下。
而那馬上之人,見狀,亦反應了過來,連忙也隨着衆人,跳下了馬,跪在了地上。
單尋歡轉眼,在面前跪着的衆人身上掃視了一番,繼而問道:“都說完了?”
地上衆人聞言,一愣,想要出聲答覆,卻又聽單尋歡冷聲道:“說完了,就滾開。”
“你們,擋了本座的去路。”
衆人輔一聽,心下只覺是自己幻聽了。
想那空鏡司的單指揮使是何人?那可是一向以雷厲風行,睚眥必報著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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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加上,那人向來心狠手辣,今日被他們如此追逐辱罵,豈能只是以讓他們滾開收場。
他們一時想定,便悄悄擡眼,看向了跪在最前面的人。
只見那人又給單尋歡磕了個頭,繼而應道:“誒誒誒,是是是…。”
應罷,那領頭之人,便跪着向一側挪了幾步,又轉身,衝着身後衆人,揮了揮手,低斥道:“還不快給單九爺讓路。”
衆人見狀,心下雖不解,可領頭之人已然發話,他們又豈有不遵從之理?
想至此,便也學着那人模樣,跪着向兩側退了幾步,恰給單尋歡讓出了一條路。
那領頭之人見路已通,連忙伸手讓道:“您您您請…。”
單尋歡的視線在那人身上稍轉,待收回時,控馬向前行了幾步。
行至那人身前時,單尋歡攤開手,提醒道:“本座的令牌。”
那人聞言,一擡頭,險些撞在了單尋歡的馬腹之上。
他心下一時大驚,下意識地便向後縮了縮身子。
待離那馬遠了些時,這纔回想起單尋歡的話。
他連忙垂首看向自己的手掌中。
只見那塊泛着寒光的令牌,仍靜靜地躺在他手中。
他此時,只覺掌心滾燙,不知用了多少勁力,才抑住了,他想將它甩掉的念頭。
他吞了口口水,攜着對單尋歡所騎之馬的懼怕,又向單尋歡身前湊了湊。
“您的令牌,在…在這裡。”他將兩手高高舉起,舉至單尋歡面前,提示道:“您拿好。”
單尋歡側首,看向身側,自己的手邊,正是那跪地之人高舉的兩隻手,而那手中此時正託着她方纔拋去的令牌。
單尋歡掃了一眼,繼而纖手一翻,便將那塊令牌,從那人手中拿了回來,輕摩挲了半晌,才收回懷中。
她沉了口氣,復又將馬繮抓在了手中,雙腳輕夾馬腹,催馬向着人羣外走着。而此時,衆人皆伏身在地,無一人敢擡首窺視,無一人敢出聲相擾,便是連動,亦無一人敢動。
衆人皆屏息,靜候着單尋歡的馬蹄聲遠去,可在那馬蹄聲將要行遠時,單尋歡又停了下來。
那馬輔一止步,便在原地踱了幾步,四蹄之聲稍顯雜亂,卻直至踏入了衆人心中,一時,衆人原本將要放下的心,再次提起,而這次,更被那馬蹄聲,踏亂了心境。
便在衆人心亂之際,單尋歡含霜的聲音,再次響起。
只聽她淡聲說道:“日後,當差的時候,動動腦子。”
此話一出,衆人心中便是一怔。
在衆人還未反應之前,那領頭之人,率先給單尋歡磕了個頭答道:“是是是,小人,定謹遵單指揮使教誨。”
衆人聞言,立時醒神,連忙跟着那領頭之人,俯身應道:“小人,謹遵單指揮使教誨。”
單尋歡回身掃視了衆人一眼,繼而在初踏出人羣外時,揮繮縱馬,再次向着遠處,奔行了去。
不過一時,那一人一馬,便消失在了街巷盡頭。
衆人再不聞蹄聲,便有人好奇地擡頭打量,見那一人一馬,已然不知行去了何處,連忙提醒身邊的同伴道:“走了,走了。”
衆人一聽,連忙擡頭,探身打量,見果真不再有那一人一馬的蹤影,齊齊鬆了口氣。
有的人甚至癱坐在了地上,而那領頭之人,便是其中之一。
此時,他只覺身上早已汗溼,偶有一陣風光,登時是徹骨的寒涼。
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在手下的攙扶下,才站直了身子。
他眼睛仍注視着單尋歡離去的地方,不禁出聲低咒道:“他奶奶的,明天晨起,定要去寺裡上個香。”
他說罷,這纔將視線收回,輔一收回,便見身側的屬下,都圍在自己身側,滿是探究地看着自己。
他一瞧,臉上頓時一紅,尷尬地將頭垂下,似是想要避開衆人的眼神,片刻後,他卻又將頭擡起,咬着牙挺了挺身,又瞪着眼,呵斥道:“看什麼看,還不快巡邏去?”
“是。”
衆人見自家老大此時一臉怒意,立時便知,是因他方纔在他們面前露了怯,丟了面兒,正是不快之時。
於是衆人齊齊應了一聲後,皆將視線收了回去,垂着頭,便要作鳥獸散,生怕一個不小心,入了那人的眼。因爲衆人皆知,若真如此,到時候,必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領頭之人見自己一句話,便把手下嚇得沒了聲,心中不禁暗生得意,只覺收回了方纔丟了的場子。
他冷哼了一聲,繼而,想要擡腳行向自己的馬前,卻在擡腳之際,發現自己的腿早已因跪,生了麻意,此時一動,便有一陣痠麻傳來,頓時,他原本舒展的眉眼,再次皺了起來。
他忍不住“哎呦”了一聲,繼而看向身側攙扶着自己的人,吩咐道:“你留下,扶着我去那邊休息下。”
“是。”他身側的人應了一聲後,便扶着他,行去了一處府邸門前,將他扶坐在了那門前的石階之上。
此處話罷,再觀已然馭馬離去的單尋歡。
她奔馬前行,不過一時,便踏上了玄武大街,後又依着記憶,尋到了姜府。
她輕勒馬繮,停駐在姜府門前,擡眼掃視了一番。
此時夜已深,姜府的門早已緊閉,四下更是莫名地寂靜,唯有兩個紅燈籠,掛在檐下,獨自在風中搖曳。
單尋歡不禁暗想着,蕭湑怕是已然睡下了,她此般來尋,定是擾了他。可陸子橋還等着她,等着“姑蘇慢”。
想至此,她斂了斂心神,終是翻身下了馬。
單尋歡將馬在一側拴好,這才提袍,拾階而上。
待行至大門前,將門上的門環握在了手中,而後輕叩了幾下。
叩罷,她稍停了停,可許久都未見有人將門開啓。
她只好再次伸手,叩了叩。
這次還不待她停下,門內便有腳步聲響起。
而隨着腳步聲,還有聲聲咒罵傳出。
單尋歡聽得不真切,卻也知,定是因爲她深夜的突然到訪,擾了門內之人的清夢。
她微皺了皺眉,鬆開還握在手中的門環,向後退了幾步。
果然,不過一時,那大門便有響動。
片刻後,只見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又有一個家奴將頭探出,睡眼惺忪地看向了單尋歡。
“你是何人?”那家奴揉了揉眼睛,沒好氣地問道:“不知道夜已深了嗎?”
單尋歡只當沒聽出那家奴話中的不禁,淡聲答道:“本座來找雯王。”
“什麼?雯王?”也不知是那家奴剛從夢中醒來,仍在混沌中,還是故意疑問出聲,話中還夾了幾分鄙夷。
還不待單尋歡開口,他就嫌惡地衝單尋歡擺了擺手,說道:“別鬧了,這都什麼時候了,王爺早就睡了。”
“再說。”那家奴又擡眼看向了單尋歡,將單尋歡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見她身後並未攜人,遂也沒有多想,兀自嘲諷道:“你是何人?別說現在不見了,便是白日來了,人家王爺也不會見你,你快走吧。我還要睡覺呢。”
說着,家奴便要將門掩上。
單尋歡見狀,伸出手抵在了門上。
她掃了家奴一眼,道:“你若執意不去通報,本座只能自行進去了。”
“你?”家奴聞言,心中立時不悅。尤其在瞧着單尋歡狂傲的模樣,愈發不忿,忍不住便將頭高高揚起,蔑視地看着單尋歡,又指了指腳下,挑釁道:“來,你進一個試試,只要你今日敢踏進一步,我保證,你死無全屍。”
那家奴話說得極其狂妄,說到最後,竟是咬牙瞪眼,看得單尋歡心中一陣冷笑,暗道面前之人,竟是狗仗人勢。
她深夜到訪,本就理虧,家奴態度惡劣些,她也不願計較,可現下這般,她着實難忍。
單尋歡向這那家奴身前湊了湊,後挑眉問道:“死無全屍?”
那家奴被單尋歡突然投來的目光看了個激靈,竟走了神。
而單尋歡,便乘着家奴走神之際,將那隻原本抵在門上的手,探至了家奴身前,繼而狠狠一推,那家奴便因一時重心不穩,連着向後退了好幾步,還險些跌坐在了地上。
家奴穩住身形,可腦中還是一片茫然。他垂首看了看自己,又擡頭看了看單尋歡。
只見她已然邁過門檻,踏入了府中。
家奴稍愣了半晌,連忙對着單尋歡低斥道:“你站住。”
喊吧,便又探着身子,衝着府中大喊道:“來人吶…。有刺…。”
家奴的話還沒喊盡,便覺有風撲面而來,而眼前亦是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
還不待那家奴反應過來,便覺頸間一緊。
“閉嘴。”單尋歡緊了緊掐在家奴頸間的手,冷聲道。那家奴垂眼看了看卡在自己頸間的手,不由一愣,繼而瞪大眼睛,一邊盯着單尋歡,一邊用手,試圖將單尋歡的手撥開。
而與其同時,他還不忘出聲呼救。
可無論那家奴如何拉扯,單尋歡的手卻是紋絲不動,且比初時更緊了幾分。
“你……。”那家奴見狀,便準備讓單尋歡放開。
“帶本座去。”單尋歡卻只當未聞,冷眼看着家奴,命令道。
“放…”
“嗯?”單尋歡見家奴仍在掙扎,不禁將手上勁力更緊了幾分。
眼看着那家奴的面已通紅,額上青筋暴起,連那眼,亦有了上翻之相。
許是因着瀕臨死亡,他終是開了口。
不過,他也只是動了動嘴,而聲音,卻被捏在了單尋歡的手掌之間。
可那嘴型,單尋歡看得明白,儼然是一個“好”字。
得到了答覆,單尋歡將手鬆了鬆,她可不能將這個家奴掐死,那樣,她根本找不到蕭湑住在何處。
想到這,單尋歡斂了斂心神,繼而動了動卡在家奴頸間的手,威脅道:“你若敢叫,便隨意叫。”
“走…。”
家奴見頸間稍有鬆動,可那手卻仍覆在上面,一想着那手時刻都能再次收緊,家奴心中便覺恐懼。
於是,轉了轉眼眸,道:“你…你這般…這般捉着我,讓…讓我…。怎麼走?”
單尋歡如何不知此時他的藉口,而且,若將他放開,他必是要叫的,所以不淡沒講手鬆開,反而再次收緊,後又低聲問道:“可能走?”
那家奴驚恐地看着單尋歡,稍帶着哭腔道:“能…能了。”
單尋歡聞言,瞪了那家奴一眼,繼而將視線轉開,又輕揮手臂,將家奴帶到了身前,推了推,示意他前行。
家奴雖已盡力勸着自己冷靜,可身子還是抑制不住地顫抖着。
他強制着斂了斂心神,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便擡腳,帶着單尋歡,向前邁了去。
------題外話------
因爲實在太累了,所以昨天晚上沒寫就睡了,然後然後,到了現在!
對不起乃們,表罵我。
本來想着今天能寫到九爺和五花肉的對手戲,結果沒寫到,那就等明天嘍!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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