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繼遠侯府,周世瑛有事去了外院,王檀則回了景瀾院。換了一身衣裳,然後坐在椅子上拿刀子削了一個蘋果在吃。
然後等她吃完一個蘋果,正準備削第二個蘋果時,香櫞突然走進來悄悄對她道:“少奶奶,侯爺剛剛去了桑姨娘的院子。”
王檀怕怠慢桑姨娘,平時有讓丫環多注意桑姨娘院子裡的事,她們會知道繼遠侯進了桑姨娘的院子並不奇怪。
王檀聽到時有小小的意外,但也只是小小而已。自她進門以來,她從沒見過繼遠侯去過桑姨娘的院子,而她聽周世瑛說過,這十幾年來,繼遠侯也只有想吵架的時候纔會去桑姨娘的樣子。
有一個詞叫做“相愛相殺”,王檀有時候覺得這挺適合形容繼遠侯和桑姨娘的。
若是爲了周世瑛或者說他們這一房好,自然是繼遠侯和桑姨娘和好會更好,繼遠侯和桑姨娘和好了,繼遠侯對周世瑛的偏見自然也會少些。但她卻從未想過主動幫助繼遠侯和桑姨娘和好。
桑姨娘也是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驕傲,王檀並不認爲一個母親就該爲了孩子犧牲一切甚至驕傲,若她只是想繼續和繼遠侯保持現狀,她若那樣做,反而顯得自私了。
王檀不確定繼遠侯去找桑姨娘的目的,便吩咐香櫞道:“讓人注意桑姨娘的院子,若是侯爺與姨娘吵了起來,便來通知我,若是平平靜靜的沒什麼事,那你們就裝作不知道。”
香櫞道是,然後出去了。
而聽到繼遠侯去了桑姨娘院子的,還有正在丹棲院的小佛堂裡敲着木魚的白氏。
自那天被王檀擺了一道被奪了管家之權之後,繼遠侯卻是真的在丹棲院裡給她劈了一間屋子做小佛堂,又讓請人請了幾座佛像回來。
白氏平時拜拜佛添添香油錢的事情是會做的,但讓她將佛堂開進了家裡,像個道姑一樣天天唸經敲木魚她是不願意的。只是自從那天以後,她明顯的感受到了自己在慢慢失去繼遠侯的心,爲了討好丈夫的心,哪怕心裡再不願意,面上也一副虔誠的樣子每天在佛祖面前念上兩個時辰的經。
桑姨娘雖然失寵了十幾年,但一直以來,她對繼遠侯的那些妾室中,最有敵意的便是桑姨娘。而這不僅因爲她是周世瑛的生母,更多的還來自一個女人的直覺,直覺裡她便認爲會對她造成最大威脅的便是桑姨娘。所以這些年來,哪怕知道繼遠侯是去找桑姨娘吵架的,但只要繼遠侯一進桑姨娘的院子,她仍是會很緊張。
很久之前,她就想將桑姨娘弄到莊子上去了,只是每次提起這件事,繼遠侯不是用各種理由拒絕,就是一開始明明答應了,結果最後枉枉不了了之。
而這一刻她聽到繼遠侯又去了馥香院時,又是恨得一口差點咬碎了牙。
而在此時的馥香院裡,繼遠侯和桑姨娘卻是相對坐在椅子上。桑姨娘神色淡淡的垂眼無言,而繼遠侯卻是裝作在看院子四周的裝飾然後悄悄的去打量桑姨娘。
這麼多年了,時間在她臉上印上了滄桑,眉眼也長起了細細的皺紋,但她容貌依舊傾城絕豔。他想起了當年在桑家的花園,她第一次闖進他視線裡的時候,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臉上素顏淡妝,但卻令人見之驚如天女。
他那時候打聽到她是妻子族中排行第十一的族妹,自己的小姨子。那時候桑氏被診斷不能生育有幾年,桑家又落敗,桑氏正打算從孃家擡一個姐妹進來生孩子,好繼續聯繫周桑兩家的關係讓周家繼續看顧着桑家。
他和桑氏雖然男女之情淺淡,但他到底還是尊重這個嫡妻的,覺得這樣也好,桑氏不能生,他們總是要從妾室的孩子中選一個做繼承人的。人對非親子總是不能做到十分的盡心,若是這個孩子是她自己的姐妹生的,以後桑氏對他總是會更盡心一些。
他自第一次見到桑姨娘時,心裡便起了想頭。他偷偷打聽了一下她的事,打聽到她的父親被妾室哄着想要將她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鰥夫做妾,她自己不願便求到了宗房這裡來,只是結果卻令人失望。
後來他在桑氏面前提了一兩句她這個族妹,桑氏心思靈巧,自然能猜到他的意思,第二日便回孃家問了桑姨娘願不願意進侯府。
他知道桑姨娘訂過親,知道那個男人的家裡在桑家落敗之後便退了這門親事,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跟她訂親的是她青梅竹馬的表哥,更沒想到桑姨娘的心裡一直就住着這個男人。所以後來真相被揭開時,他纔會這麼憤怒。然後後面他失去和桑姨娘的第二個孩子,與桑姨娘失和,全都是因爲這個表哥。他從不後悔當年對付了她的表哥一家,直到現在他都覺得那是他應得的,若不是他,他和桑姨娘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他在前幾年令人打聽過她的那位表哥,他是罪臣之子,流放邊疆,子孫三代皆不能再回京城。她前頭的妻子在他流放的第二年就死了,他後面在流放的當地與另一個賤籍出身的女子成了親,後來還生了孩子。他當時想,他不應該有這樣好的結局的,若不是怕桑姨娘更加恨他,他甚至會不惜再毀他一次。
他現在突然覺得自己老了,也向往起了年輕時候的幸福和溫暖。他等了十幾年,想要桑姨娘先放□段來跟他和好,但他終是沒有等到,也不想再等下去了,所以今日他纔會來她的院子。
丫鬟送了茶上來,桑姨娘親自接過來端給繼遠侯,聲音淡淡的道:“我這裡沒有您喜歡喝的大紅袍,這是雨前龍井,侯爺先將就着喝吧。”
繼遠侯看了看她手上端着的青花瓷茶碗,道:“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愛喝大紅袍。”
他這句話說得十分溫和,甚至還故意忽視他們之前疏遠的氣氛而露出了幾分笑意,爲的本是想要讓他們之間的氣氛融洽一些。只是桑姨娘卻並不想接他的話,手紋絲不動的端着茶碗,臉上亦是紋絲不動的疏離的表情。
繼遠侯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心裡嘆了口氣,然後纔將茶接了過來抿了一口,接着放下茶碗。過了會,他又轉過頭看着桑姨娘,輕聲的喊了一句:“阿穎……”
桑姨娘的閨名是一個“穎”字,當初他給次子取名“世瑛”,多少還是因爲這個“瑛”字跟“穎”字諧音,他想讓這個離開她身邊的孩子能記住她這個生母的意思。只是這個名字,他卻有十幾年沒有叫過了。
他望着桑姨娘,張着嘴想要說些什麼話,但最終卻不知該說什麼。而桑姨娘卻是微微側耳,對他做出傾聽的姿勢。
他最終合上了嘴巴,看着桑姨娘放在桌子上的那隻手,伸手過去握住了她。
桑姨娘有些微怔的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隻手,接着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繼遠侯在桑姨娘的院子留了不過一刻鐘便離開了。
繼遠侯離開後,桑姨娘站起來,走到窗外看着院子裡種的那顆石榴樹。
正是石榴成熟的季節,樹上結了許許多多的石榴,一個個沉甸甸的掛在樹枝上,紅豔豔的,將樹枝都壓彎了些。
石榴多子,一般的人家都喜歡在院子裡或花園裡種幾顆石榴樹,意爲祈求多子多福。
這棵石榴樹是當年她生下瑛哥兒不久,繼遠侯陪着她種下的。
那時候她剛剛當上母親,但孩子卻被抱離了自己身邊,哪怕她在心裡再怎麼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孩子跟着姐姐比跟着她要強上百倍千倍,只是再怎麼想,她的心情還是低落的。
那時候繼遠侯還是稀罕她的時候,後面便拉着她在院子裡種下這棵石榴樹,又跟她說,他們以後會生下很多孩子的,她以後生下的孩子都會給她養,再不會讓人抱走。
她那時候是感動的,也真心的盼望自己以後能再生幾個孩子。
只是這棵石榴樹沒有給她這樣的運氣,她的第二個孩子最終是沒了,而瓏姐兒出生後,繼遠侯沒有信守他的諾言,他還是讓白氏抱走了她。她沒能多子多福。
她知道繼遠侯剛剛來的意思,他想和她和好,只是她最終還是用行動和態度拒絕了他。
在當年她失去孩子和得知表哥一家因爲他而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她便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了。
這世上最無法忍受的是曾經關懷過自己對自己有恩的人最後卻因爲自己家破人亡,而她爲此,已經整整愧疚了十幾年,直到現在仍不能釋懷。而現在,她又怎麼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心安理得的接受繼遠侯,重新過回以前兩情相悅的日子。
這麼多年,她在他的冷落中過了這麼多年,當初最難最難的時候,在當初瑛哥兒和瓏姐兒受白氏的苛待,活得如履薄冰的時候,她甚至想過放□段去跟他和好,只是最終她的驕傲和心中的怨恨不容許她這樣做。
而如今瑛哥兒和瓏姐兒都已經好了,白氏也不能再對他們如何,她又怎麼還會允許自己放下驕傲。
這輩子,她只願意和他維持現狀。爲了瑛哥兒和瓏姐兒,她這輩子都不能離開侯府的了,那就這樣吧,像如今這樣,形同陌路,各過各的日子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七夕,祝大家情人節快樂。
然後你們應該知道我會去幹嘛的哦,所以今天的更新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