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昇手腳全無的躺在地上,滿身都是裹着鮮血的泥垢。他瘋狂的笑,笑聲中口內的血水如是被風吹亂的雨水四處亂濺。他聲音尖銳,尖銳得如是厲鬼在泣,說道:“我是瘋了,是你們逼瘋的!既然我已經瘋了,那麼瘋狂之人還需要什麼強大的理由?現在,瘋狂的我困住了三瞳一族最後的倖存者,親愛的哥哥,你爲什麼還不來殺了我?!”
倪天凝視着他,說道:“你會死,我也會走出這個陣,但你若還有一點良知或者悔意,那麼便在你死之前告訴我闕諺的所在。”然而,話意剛落,倪昇破碎衣衫下的胸口處便泛起了一片光亮。
見此,倪天臉色一變,極快的將手中劍刺了下去,他自然知道那不斷增強的光亮是什麼,那是變得狂躁的玄海,那是倪昇在準備自爆。他臉色極度沉冷,微眯着的眼簾因憤怒而有些顫抖,說道:“你既然還認我爲兄長,那麼便是還承認自己是三瞳一族的人,既然如此,你爲何到死都不願告訴我闕諺在何處?!”
倪昇染滿血污的臉上有着勝利的笑容,他看着眼前那把從左胸而入穿透了自己整個身體的血色長劍,連續嗆咳道:“你說不親手殺我,可你手中的劍還是沾上了我骯髒的鮮血。”他開始變得模糊的視線沿着劍身而上,說道:“我當然會認你是兄長,因爲只有這樣,你纔會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我雖然給三瞳一族帶來了災難,但卻沒有動手殺一個族人,而你卻親手殺了同父同母的弟弟!”
話落,氣斷,倪昇的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他胸口處泛起的光亮開始暗淡消失,但嘴角還殘留着勝利與得意的笑意。
看着躺在地面上的那張臉,和臉上的三瞳雙眼,倪天的胸膛明顯有着幾次劇烈的起伏,但隨即便恢復了平穩,他從屍體中抽出長還入鞘內,轉身向着莫小九走去,說道:“將破界尺給我。”
眼下,來自四城的四名副城主以及白旗皆已死,所以顧公子和聶伏尹幾人在聽得破界尺之後臉上並沒有露出震驚,而白仙四人雖然是城主之子,但在當初偷閱典籍時並沒有發現那張藏在書頁夾層中的紙,所以也無絲毫反應,只是眼中浮現了一抹疑惑。而莫小九便更爲疑惑,不知倪天此時要破界尺是爲何用。
他上前一步,走至衆人之前,以身體爲遮擋避開所有人的視線,然後從戒指中取出破界尺道:“前輩,這破界尺有何作用?”
臨近站定,倪天掃了一眼破界尺,然後伸手將之接過,說道:“此陣攻擊雖不強,但牢固異常,眼下惟有破界尺能破。”
聞言,莫小九臉上浮現了一抹怪異的神色,心想這被倪昇稱之爲困天的大陣只需一條仿如閃電的花鏈便能將一個六道靈輪擊成重傷,眼前之人居然說它威力不強?他卻不知道,六道靈輪與八道靈輪之間的差距是何其之大,倪天自然不會被同樣是八道靈輪境界的闕諺所作出來的陣法所傷。雖然其中蘊含了九荒鏡的神奇,但卻幾乎是少得可憐。
想罷,他猛然一頓,將目光落在了倪天手中的破界尺之上,他從白家的典籍上得知這跟漆黑的木條配合那個不知在何處的祭臺便可助人逃離九荒鏡形成的世界,但卻絲毫未聞此物竟然還能破除陣法。他不由疑惑道:“敢問前輩,這普普通通的木條如何破陣?”
倪天不答,轉身看向了頭頂花鏈聚集得越來越多的花海,然後擡手上指,將破界尺一端對準了滿眼的花瓣。下一刻,漆黑的尺身上有黑光如霧翻涌,緊接着黑光凝成一束奪射而出,於途中擊碎了數條瀉落的花鏈後衝入了花海之中,蕩起了無盡漣漪。
黑光射入花海,如瀉落地面的水開始隨着密集的花瓣蕩散,重新化爲霧狀向着周遭極快蔓延,如墨在紙上浸染一般,只不過片刻時間便將原本火紅一片的偌大花海染成了黑色,使得衆人的眼中驟然一暗,而黑色所過之處,花鏈盡數消散,由花鏈帶起的尖銳之聲亦漸消失,四周逐歸於平靜。
見此一幕,衆人眼中皆是涌起了震驚,紛紛將目光從花海中移下,落在了倪天手中的破界尺之上,不知此物爲何物,竟有着這等神奇之能。而莫小九臉上神色更甚,其中除了震驚之外還有着明顯可見的狂喜,心想小爺我這回可是得了件逆天之物,只要有了這根漆黑的木條,以後何須害怕被陣法困住。
然而,喜色才從心頭浮上額頭,卻又化作了失落,心想這倪天一直知道破界尺在自己身上,更知道這尺子能破除陣法,那麼便不可能不知道這根漆黑的木條能夠使人逃離九荒鏡,那麼,如今木條已被他拿去,又怎麼可能再還給自己?就即便還了,恐怕也還得要回去。
黑色如墨,將整個花海染盡,將花海邊緣垂直而下的由花瓣粉末形成的牆染盡,但陣法卻並沒有立即破去,甚至沒有一點將要被破除的跡象,於是衆人不禁疑惑,莫小九不禁皺眉問道:“前輩,看樣子這整個陣法已經被破界尺侵蝕,可爲什麼還沒被破去?”
倪天收回手,視線在頭頂的一片漆黑中移動,然後停在了遠處那兩點於黑色之中一眼可見的紅光之上,說道:“破界尺並不能直接破陣,但可以找出陣眼的所在,且還能使持有之人以及相鄰的人不受陣法攻擊,所以之前你們才未被花鏈臨身。”說罷他轉身將破界尺遞至了倪兒身前,說道:“這是破界尺的主要作用,若以後我不在身邊,你可多一物防身。”
倪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卻是不接。見狀,莫小九急忙將之抓在手中,說道:“這丫頭還小不太懂事,晚輩就先替她保管。”說着便將尺子收如了戒指當中,然後想了想又道:“只是這破界尺的用法……”
倪天不語,眼泛冷光的凝視着她,直至很久才伸出雙手分別點在了他與倪兒的額頭上,說道:“既然她信賴你,那麼我可以將使用方法告訴你,但若有一天你欲對她不利,我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話音落下,他向側一步跨出,縱身掠向了遠處半空上之前從鐵盒中飛出的兩團光。
那一指點在額頭,莫小九便在一個呼吸間明白了破界尺的用法,他擡手摸了摸眉心,不由得有些失神,倒不是因爲那涌入腦中的使用方法,而是因爲,當使用方法涌入時,體內有一股微弱但卻詭異至極的氣息陡然出現,瞬間將從倪天手指而來的那一縷能量絞碎殆盡。
他異常疑惑,不知體內爲何會突然出現這般陌生的氣息。百思不得其解中他毫無頭緒的撓了撓眉梢,心想難不成是錯覺?正思索間,視線中忽有亮光傳來,擡眼一看,卻是半空中來自破界尺的黑色如紙上被急速曬乾的墨,正以可見的速度褪去。而與此同時,倪天揮劍斬碎了那兩團拇指般大小的光,於是,漫天的花瓣開始在黑色消失後接連飄落,將地面重新鋪成了一片火紅。
花瓣落盡,零星小雨得以重新飛灑於地。倪天收劍而下,踩着滿地碎花抱起了倪昇的屍體,然後走至了湖邊,於沉默了良久後鬆開手將之扔進了因荊花暴雨之故而下沉了幾近半丈的湖水中。他看着晃動的水面和水面下那張逐漸消失的臉,眼中泛起了複雜的神色,“終究我還是親手殺了你,也如你所說,我或許會因此痛苦……”
衆人跟隨而來,莫小九則停在了大鐵盒的旁邊,他先是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番,而後伸出手抱住了鐵盒的側面,不知欲意何爲。
見他行爲,倪兒眉頭漸蹙,問道:“你幹什麼?”
莫小九雙臂發力,欲將鐵盒暴起扛上肩頭,說道:“廢話,這東西如此強悍,一根鐵鏈便可擊傷一名六道靈輪強者,若不帶走豈不可惜,豈不是暴遣天物?”
倪兒眉頭深皺,以一種莫名的眼神看着他,說道:“難道你沒明白這鐵盒是因爲那個陣才厲害?”
莫小九一怔,隨即眼有尷尬的鬆開雙手扔掉鐵盒轉身就走,因得以從陣法中脫困,所以他一時興奮忘記了仔細思考,以至於根本沒有想到眼下的鐵盒已然成爲了廢物。
倪兒追至旁側,側頭仰起臉認真的望着他,想了想道:“那個斷手斷腳的人瘋了,我看你這個好手好腳的是傻了。”
莫小九一怒止步,說道:“少爺我自然知道鐵盒是因爲陣法才厲害,更知道陣法破了鐵盒便成了廢物,少爺我只不過是想試一試臂力,試一試它有多重!”
倪兒繼續向前走去,說道:“你不但傻了,也瘋了。”
莫小九大怒追至,可剛要開口卻見一個小拳頭從拳頭主人的肩頭伸了出來,明顯帶着威脅的搖了搖,於是他只能將涌到喉嚨的話和憤怒嚥了回去,只得恨恨的對着眼前小丫頭的後腦做了兇狠的動作,然後咬牙切齒的說道:“少爺我是大人,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個小丫頭片子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