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不說孫傳庭氣的臉通紅,京營中也是咒罵如潮,不過詭異的是,南京兵卻幾近於鴉雀無聲,很多人看看革命軍,再看看自己,完全沒有戰勝的信心,再加上李信有言在先,那殘存的士氣正在一寸寸的被消磨殆盡。
“司令爺說的也是,咱們南京人憑啥要替京營賣命?”
“早聽說司令爺仁義,嘿,果然不假,老子就沒臉再與司令爺爲敵啊!”
“那京營平素囂張慣了,剛好司令爺狠狠教訓他,替咱們出口氣!”
“反正我是想回家了,制軍如果強逼着我們作戰,弟兄們,咱們得聚一起說話,可別軟啊!”
隱隱約約,有南京兵的不滿傳了過來,孫傳庭陡然一震,神色複雜的轉頭看去!
陳貞慧低低罵了句:“僅只言片語,便動搖我軍心,好一個離間之計,這姓李的,也他孃的太狡詐了些!”
候方域則是提醒道:“眼見軍中動盪將起,請制軍速拿主意。”
“若是換了你,當如何處置?”
孫傳庭轉頭問道。
“這……”
候方域現出了爲難之色,暗罵自己嘴賤,眼前的形勢,確實是進退兩難,別說孫傳庭,哪怕孔明覆生,孫武附體都束手無策,可是孫傳庭問起了,又不能含糊,只能沉吟半晌,才道:“制軍,請恕學生直言,當務之急,還是應退回南京,重整旗鼓,想南京錢糧豐足,人口衆多,若是有了喘息之機,又何懼於他李信?”
孫傳庭又問道:“你是勸本部院放棄京營嘍?那皇上面前如何交待?本部院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候方域咬咬牙道:“放棄京營雖奇恥大辱,但韓信尚有胯下之辱,況京營素來驕橫,駐紮短短數月,各類偷雞摸狗、入室盜竊,甚至明搶、尖銀婦女不勝枚舉,南京士民對京營恨之入骨,這也是南京兵不願攘助京營的重要原因,制軍若能果斷放棄京營,雖於名節有小污,實則卻能盡收南京民心,從長遠來看,有百利而無一弊啊!”
孫傳庭面現掙扎之色。
其實他並不是那種迂腐的夫子,十年來,在與義軍的作戰中,什麼不光彩的手段都用過,只是他顧忌的有兩點,首先,放棄京營,就等同於叛亂,哪怕他不時的想到擁兵自立,但真要走上這一步,仍是難以下定決心。
其次,京營是他的根本,如果沒了京營,他一個外人坐鎮南京,只怕會淪爲傀儡,被南京官紳挾制,這是他很不願面對的局面。”
陳貞慧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勸道:“制軍,眼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天下局勢撲朔迷離,一切皆有可能,更何況放棄京營的不是制軍,而是數萬南京兵,制軍以一人之力,如之奈何?不如早做決定,以保全實力。”
孫傳庭舉目四顧,革命軍虎視耽耽,隨時會發動進攻,南京兵軍無鬥志,譁變一觸即發,京營雖氣憤填膺,可那慌亂的氣氛根本就掩飾不了。
陳貞慧說的對,自己就算強行下令,南京兵也不會聽自己的命令,至於崇禎那裡,只要真能隔絕消息往來,未曾不能以拖待變。
“哼!咱們走!”
孫傳庭向李信哼了聲,便勒馬回返了南京兵陣營,剎那間,尤如脫了繮的野馬,南京兵潰散而逃,京營也想跟着南京兵跑,但李信猛一揮手,革命軍戰士列隊而上,當場放起了排槍。
一陣炸豆般的脆響之後,硝煙瀰漫,實際上槍沒對着人打,但京營明顯懵了,有人趴在了地上,有人也開始放槍,可雙方還隔着段距離,子彈打不了那麼遠,還有人轉身就跑,一片混亂。
待得硝煙稍稍散去,何虎大喝道:“都他孃的站好,把槍放下,否則格殺勿論!”
親衛連素來與前鋒營不和,一看何虎開口了,二瓤也嚷道:“當司令爺的兵有什麼不好,糧餉充足,吃飽喝飽,不想死的把槍放下,別以爲你們這些人就能跑得掉,後面幾千人你們都擺脫不了,現在總司令親自帶着兩萬弟兄過來,機會只有一次,惹惱了總司令,殺萬把人又算得了什麼?快點!”
“不許投降,不許投降!”
監視內太監急的大叫。
嘉靖年間,京營尚由武將統帥,稱總督京營戎政,以文臣一員輔佐,稱協理京營戎政,其下設副參等官,而到了明朝後期,京師三大營增設監視內臣,營務盡領於中官。
“當鋃!”
雖有領軍太監厲聲呼喝,卻不知是誰,扔下了刀槍。
有人帶頭,陸陸續續,刀槍武器被扔下地,近萬京營士兵束手就擒。
京營分南京京營與京師京營,南京京營不提,靖難之後再無戰事,早已失去了戰鬥力,京師京營直接守衛首都,戰鬥力遠較南京京營強悍,但土木堡之變是個轉折點,主力損耗殆盡,景泰年間,于謙曾做過改革,不過京營的沒落已經無從扭轉,到正德年間,京營僅選出了六萬零五百名戰士,無奈之下,正德調數萬邊軍填補京營空缺,至萬曆中後期,因營務整飭,稍有振作,可這也只是下跌過程中的反抽,因朝政腐敗,營帥貪殘無能,天啓與崇禎兩朝,京營的戰鬥力每況愈下。
李信就打量着京營士兵,比之衛所軍,確實是強了點,卻仍比不上從鹽丁中徵召的新兵,李信從他們身上,看到了流裡流氣,於是,他決定重拾舊招。
“來人,讓他們交投名狀,凡坐營官、把總、坐司官、內臣、把司、把牌等,格殺匆論!”
李信回頭吩咐。
“得令!”
士兵們把刀劍扔到了兵營官兵腳下,周圍遍佈火槍兵,團團圍住。
“殺!”
逼迫之下,一場屠殺開始,京營一千多名各級將官化作了刀下游魂,其餘八千人,盡歸革命軍。
李信也不耽擱,着人留下掩埋屍體之後,領着全軍回返揚州,當趕回城下的時候,天色已經漆黑了,淮安兵還沒走,東倒西歪,或互相倚靠坐着,或睡在地上,不過讓李信詫異的是,居然吃過晚飯了,還是紅娘子派人送來的晚飯。
“嘿,司令爺來了,司令爺來了!”
“司令爺又打了大勝仗!”
“今天不管怎麼說,俺非當司令爺的兵不可!”
一看李信,淮安兵紛紛起立,滿臉的激動向往之色,從去年冬季開始,他們就盼着當李信的兵啊!
“承厚弟兄們厚愛!”
李信笑容滿臉的拱手,深入淮安軍中,哪怕黃海等親衛連戰士要貼身保護他,也被他拒絕了,堅持一人走進去,這又讓淮安軍更加的感動。
僅憑這份信任,就生出了效死之心,甚至還有人因終於投入了李信的麾下,鼻子一酸,嚎啕大哭起來。
當然了,李信並不是莽夫,他能看出,淮安軍對自己的投效是真誠的,絲毫不擔心淮安軍會對自己不利,這點眼力他是有的。
“各位,聽我一言!”
李信雙手一壓,待得周圍漸漸安靜下來,便大聲道:“這麼多弟兄都願意加入我們革命軍,李某感激不盡,但我還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革命軍的軍紀極其森嚴,在訓練中,難免會吃苦頭,而我與淮安的弟兄們有着極深的淵源,不願見到大家因吃不了苦影響到我們之間的情誼,所以在加入革命軍之前,大家先了解清楚,考慮周全,如確定與我同甘共苦,從此之後,就是我的兄弟,如對未來沒有把握,沒關係,我們依然是朋友,我會把大家安置好,總之,不說富貴,只要勤快點,小康會有的!”
“司令爺說的好!”
“我們會好好考慮的,不管當不當司令爺的兵,都會一輩子感激司令爺!”
淮安兵熱烈迴應,李信笑着拱手,向更深處走。
“司令爺~~”
許紹帶着一羣淮安的將領不安的湊了上來,要知道,李信殺將官不殺兵的惡名早已傳了出去,他們害怕被李信殺啊!
“許將軍!”
李信拍了拍許紹的肩膀道:“我李信並非嗜殺之人,更何況我們之間也是老熟人了,請大家放心便是,有才能的,我會錄用,不適合留在軍中的,我也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出路,不過我必須講清楚,以前的事我既往不究,可若是今後還有誰手腳不乾淨,那可怨不得我軍法從事了!”
這話一出,很多人都現出了尷尬之色,畢竟大明朝的將官,幾乎就沒有乾淨的,李信雖然說出既往不究,在場的衆人也相信李信說話算數,可是貪拿慣了,能管得住自己的手麼?
李信面色緩了緩,嘆了口氣:“大家可以好好考慮下,如對自己沒信心的,憑着手上的錢財,我會給大家指些路子,做個富家翁也未必不是個出路,家裡的子弟再爭氣些,將來通過考覈,進入各級部門,依然可以光宗耀祖,好了,李某言盡於此!”
正說着,李信看到了史可法。
史可法也注意到李信把目光投了過來,哼了聲,扭過腦袋,他本指望,李信過來與他說話的時候,自己擺出大義凜然的一面,好好痛斥一頓,卻不料,李信掩着面,揮了揮手:“把漕撫帶走,我不想見他!”
“這……”
史可法如受了羞侮般,面孔瞬間漲的通紅,還因一肚子話說不出口,心裡憋的慌,隨即就被幾名淮安兵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