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神色稍緩,又道:“我建立銀行制度並不是要奪你們的家產,資本金是你們的,如果你們出資超過我,生產經營由你們決定,怎麼奪?無非是受些束縛罷了。
我的出發點只有兩個,首先是規範銀行經營,避免同業惡性競爭,最大程度的抵禦風險。
其次是保障民衆的存款安全,絕不允許銀行把風險轉嫁給民衆,也絕不允許因爲你們破產,連帶存款人跟着你們跳樓跳海,進而引發動盪!
我知道,你們自己也有一些自律條款,其中有哪一條是切實保障了民衆的存款安全?雖然你們承擔無限連帶賠償責任,可是你們的家產夠賠嗎?官府不提供信用支持,不足的部分由誰來賠付?是儲戶自認倒黴?官府既然提供支持,就必須制定規章條款進行監督,官府不可能充當冤大頭!
再退一步說,如果有賠償的案例發生,你們的原則是大儲戶優先還是小儲戶優先,是關係親近者優先還是一視同仁?你們有沒有明確的賠付條款?嗯?”
葉世宏的臉一陣青一陣紅,李信的指責很不客氣,也極其尖銳,儘管切中的都是要害,可這是利益之爭,話語權之爭,明朝的士紳敢於質疑皇權,甚至復社的張溥曾多次組織成員衝擊衙門,事關利益,又怎麼會向李信低頭?
鄭芝龍和孫傳庭敢抄他們的家,那是因爲杭州守不住了,而李信的所作所爲是真正治理國家的,他們絕不相信李信敢於隨隨便便抄家!
猛一咬牙,葉世宏拱了拱手:“攝政王爺或許是出於好意,但限制太多,我葉家難以承受,告辭!”
說完,就要向外走去。
李信冷冷笑道:“你不願配合,我不逼你,大不了我們蕩寇軍自己開辦國有商業銀行,我說句難聽話,即使在座的諸位聯手抵制我也不怕,我們有國家信用保障民衆的存款安全,也不要拿我們和明朝比,明朝是竭澤而漁,我們是取之有道,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問你,國家信用與私人信用擺在面前,民衆會更信任誰?我再說句難聽話,投資有風險,放款須謹慎,如果你們當中因經營不當倒掉了一家兩家,會不會引來民衆對私人錢莊的信任危機,進而引發雪崩效應?
還有,我把醜話說在前面,中央銀行一兩年內必會成立,凡是從事錢鋪業務者,必須接受中央銀行的管轄,但凡有私自發行銀票者,以私鑄幣論罪,首犯斬,抄沒家產,從犯流放北美,亦抄沒家產!”
頓時,葉世宏剛剛邁出的腳步僵在了半空中,額頭佈滿了冷汗!
是的,這天下是李信的,要麼與他合作,要麼就去死,事實就是如此殘酷。
席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甚至都有人生出了拼着信譽掃地,也要關閉錢莊業務逃往廣州的想法,可這個念頭隨即就被按下。
如果說李信是老虎的話,鄭芝龍與孫傳庭就是狼,老虎尚有尊嚴,不會隨便撲食獵物,而狼就未必了,去廣州只是給桂王小朝庭送錢送糧,況且蕩寇軍太強勢了,跑得了一時,還能跑得了一世?
對於李信這個人,在座的私下裡都有過研究,你和他按規矩辦事,他也和你好話好說,如果你先不守規矩,那他下手會毫不留情。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還要與他對着幹,就是他的敵人!
шшш▪тт kǎn▪Сo
李信強令寧波錢鋪組成商業銀行接受中央銀行的監督管理,一方面這是現代銀行業的發展趨勢,另一方面,是從一開始就給浙江民間信貸資本套上籠頭,納入政府的管控之下。
信貸資本與產業資本不同,產業資本尚能通過創辦實業來興旺民生,增強國家實力,性質比較平和,而信貸資本的逐利性更強,也更瘋狂,如果不在形成初期控制住的話,從小了說,一旦發生危機將會影響到國家經濟與社會的穩定,往大了說,則有可能發展成美國的華爾街,進而全面控制國家。
這是李信絕對不願意看到的局面,投機資本不屑於從事實體經濟,嫌來錢辛苦來錢慢,正如賭博上了癮的人,怎麼可能老老實實的掙錢養家呢?
事實上明末江浙的商品經濟已經相當發達了,大清哪怕有連續一百年的康雍乾盛世,但大商家在政治上沒有話語權,在商品經濟方面也遠遠達不到明末的高度,故而如不對江浙信貸資本加以管控的話,恐怕數十年之內,就會滋生出體量龐大的金融怪獸。
李信藉着杭州工商界向他訴苦的機會,給江浙資本定下規矩,接受規範化的管理!
李信老神在在,一副穩吃了他們的模樣,沒有人敢賭李信不會下辣手,因爲李信在起兵之初,也曾殺人如麻,每個人都坐着一動不動,氣氛憋悶,幾令人窒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幽幽嘆息傳來,鄭妙苦笑道:“攝政王爺,我們捫心自問,絕無做過虧心事,平時修橋鋪路,接濟窮人也不少,攝政王爺難道非要把我們往絕路上趕?”
“是啊,是啊!攝政王爺手下留情啊!”
商人們轉舵快的很,有鄭妙起頭,紛紛腆着臉討饒。
李信向四下裡一拱手:“我相信各位的私德不差,我也絕無爲難大家的意思,諸位可相信?”
“那是,那是,攝政王爺的人品我們哪能不放心?”
一時之間,附合聲四起。
李信兩手一壓,便道:“承蒙諸位信的過我,很好,我們有了繼續交談的基礎,我要求諸位聯合起來成立商業銀行,並接受中央銀行的監督管轄,絕不是爲我個人謀私利,之前我已經講的很清楚,現在我還要補充一點,我希望大家聯合起來,隨着國力的蒸蒸日上一起成長壯大,將來在海軍堅船利炮的保護下,走出國門,邁向世界!
這個世界很大,只要敢於走出去,就會賺取足夠的利潤,歐洲人爲何來我們大明,因爲他們能賺到錢,那我們爲何不能去歐洲賺錢?荷蘭阿姆斯特丹銀行已經走出了第一步,我希望大家能迎頭趕上,不要落後於時代,將來把銀行開到歐洲,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好,攝政王爺說的好!”
不管是否真心實意,席間彩聲如雷。
“好,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會長駐杭州,幫助各位成立商業銀行。”
李信顯得很高興的樣子補充道。
頓時,衆人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鄭妙似是想到了什麼,問道:“攝政王爺,銀行不允許發行銀票,那客商南來北走,總不能攜帶大量的銀子罷?鄙人知道攝政王爺有發行寶鈔之意,可那寶鈔是怎麼回事,大夥兒心裡都有數,只怕到最後又是廢紙一張啊。”
這也是所有人的擔心,明朝初年發行的大明寶鈔可是狠狠坑了一批人,後來即便朝庭嚴令使用寶鈔,但民間仍是自發的抵制,到廢除之前,一貫寶鈔面值是一兩銀子,實際上卻只值三文錢。
他們擔心李信發行的紙幣最終會走上寶鈔的道路,這對於工商業者來說,無疑是一場橫禍。
李信點點頭道:“這個問題問的好,據我所知,荷蘭阿姆斯特丹銀行已經以黃金作爲儲備發行紙幣,每一荷蘭盾,都可以向阿姆斯特丹銀行兌換到相對應的黃金,我打算效法荷蘭,以黃金作爲儲備發行紙幣,請各位放心,未來中央銀行發行的紙幣,絕不是大明發行的廢紙,而是以國家信用背書,持有人隨時可以向中央銀行兌換黃金!
我再給諸位透個底,未來的中央銀行,將成立理事會行使貨幣發行權力,一部分是皇家代表,另一部分是中央銀行高管,還有一部分是來自於金融界的德高望重人士,共同制定出國家的貨幣政策與金融政策,並具有提名中央銀行行長的權力!
也就是說,貨幣發行權不在我手上,也不在軍隊與政府手上,而是由中央銀行的理事掌握,同時黃金是存放在中央銀行倉庫,而不是由政府保管,各位,論起德行,你們都有,論起才能,你們也有,你們都有可能入選理事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