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的消息很快傳回瀋陽,南朝以一百石萬糧食交換等價的人蔘和貂皮,不免讓人議論紛紛。
人蔘在當時,因清朝內務府還沒有走上歷史舞臺,價值並未得到充分發掘,積年老山參,最貴也不過幾十兩銀子,更多的普通人蔘一兩銀子好幾根,這沒什麼好說的。
爭議的重點在貂皮。
事實上在宋代以前,中原王朝很少有穿皮草的,一方面是對於身裹皮毛有種來自於全社會的鄙視,只有蠻夷和底層穿不起絲綢,塞不起綿絮的平民纔會穿皮毛,當時的上層講究大袖飄飄,仙風道骨。
尤其是唐宋,道教大興,文人雅士誰不是寬袍闊袖?
另一方面,與氣候有關,唐宋的氣候還是較爲溫暖的,對皮草的需求量不大,而明朝受小冰河期影響,氣候嚴寒,皮草需求量大增。
第三是技術原因,明以前的皮革鞣製技術不成熟,穿身上有股腥臭味,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人,沒幾個願意穿,而明朝中後期的手工業已經到了封建社會的頂峰,用硝鞣製皮革,很好的解決了氣味問題,使得皮草在明朝銷量大增。
北京官員穿皮草成了種風尚,李信家裡的女人,誰沒幾件白狐領大貂,那都是千元往上跑的,又自李信當政以來,取消了名存實亡的穿衣等級制度,只要有錢,除了龍袍和官服,穿什麼都行,這很是刺激了富戶商賈對皮草的需求。
就象現代人談生意,開不起豪車見客戶也要租一輛來,才能顯示自身的實力,明末的大商賈出門談生意,皮草是標配。
連千把塊錢一件的皮草都穿不起,還怎麼彰顯出自己的實力?談什麼談?
甚至如翰林之類的窮京官穿不起貂皮,就穿用貓皮染色做出來的假貂皮,價格只有真貂皮的十分之一,手藝好的話,幾可亂真,因這種染貂多數是翰林穿用,又被稱爲翰林貂。
滿洲人不滿意的,是貂皮價格。
三十個銀元十張公皮或者十五張母皮!
三十個銀元,抵原先二十兩銀子,是一個城市平民一年的收入,也是一個五口之家維持溫飽的保證,已經不低了,但那時捕捉水貂是非常困難的,遼東天氣寒冷,爲了多賺錢,會有很多人冒險在春初和秋末就下水捕捉,惹來一身傷病,甚至還會送命。
通常來說,做一件水貂皮外衣,需要公皮十八張,或者母皮三十張,以一件衣服千枚銀元計算,成本連手工在內,約百枚銀元,這是十倍的利潤啊!
無論是人蔘還是貂皮,李信都不可能吃虧,而且挖參取貂既辛苦,還稍有不慎會送命,滿人老爺顯然不可能去做這種事,最終都會落到漢人頭上,將會進一步加劇滿漢之間的敵視和衝突。
這也恰好給多爾袞抓住了機會,以出賣大清爲由,下詔濟爾哈朗與豪格速回瀋陽,接收迅問。
還在山海關城,二人收到了詔書。
濟爾哈朗眉心緊鎖,負手來回走動。
以他的老成持重,在與李信達成了賣清協議之後,沒有立即回瀋陽,而是強行拽住瞭如野馬般的豪格,先派人去瀋陽探聽動靜,自己則留在山海關以定行止。
果然,他心中暗道,警覺如狐的多爾袞必然嗅出了非同尋常的意味,這也使他更加認定了皇太極之死有問題。
“皇叔!”
豪格憤怒道:“我等若回了瀋陽,怕是立刻就會被拘押起來,走個形式過下堂,再胡亂定個罪名殺死,兼併你我的部下,此人好生歹毒,不如盡起精兵回瀋陽,他若要戰,就戰上一場!”
“哎~~”
濟爾哈朗嘆了口氣,心裡又恨又爲難。
是的,多爾袞的一封詔書,已經盡顯了森森殺意。
政治鬥爭有政治鬥爭的規矩,尤其是皇室內部,暗殺是最讓人不齒的行爲,不教而誅也等而下之,多爾袞有攝政王大義名份在手,直接下詔,以堂堂大勢壓迫,你來還是不來?
來了是受死,不來是反叛,因此擺在面前的,只有帶兵去瀋陽這唯一一條出路。
豪格催促道:“皇叔,多爾袞狗賊不給我們活路,哪還須顧忌這顧忌那,你爲大局考慮,他怎就不考慮大局,此事唯有快刀斬亂麻!”
說着,便轉頭喚道:“來人,把本王的老丈人請來!”
“喳!”
一名親兵身而去。
濟爾哈朗心裡一陣悲涼閃過。
很明顯,豪格是要借孔有德的勢了。
在三順王中,只有孔有德的實力保存了下來,其餘耿仲明與尚可喜的部隊都被打殘了,招降來的明軍也沒再配給他們倆,這二人只是虛頂個王爺的名號,混吃等死。
三日後,豪格與孔有德盡起精兵三萬,連山海關都不守,全師回返瀋陽。
孔有德也是沒辦法,從他的本心來說,是不願參與滿清皇族內部的權力之爭的,作爲漢人中的高層,滿漢衝突再激烈也影響不到他,可誰叫他生個好女兒呢?
孔四貞被豪格強索爲側福晉,就註定了多爾袞不會再信任他,只能站在豪格一邊。
這與他的本心無關,是他的行爲決定了外界對他的定位,如果他真有心效忠多爾袞,完全可以不把四貞嫁給豪格,哪怕豪格以死相脅,他也不是沒有一搏的機會。
又過數日,大軍逼近瀋陽,多爾袞如臨大敵,親自率軍於瀋陽城外列隊相候,打,當然不會立刻打,不說豪格領的三萬軍,濟爾哈朗本身也是旗主,手底下有近百牛錄,在大清的勢力裡位列第三,而兩黃旗在這種情況下,又能出得了多少力?
甚至兩黃旗內部都會因此而分裂。
同時,瀋陽是大清的都城,豪格帶兵前來,其中的道理與名份是要說清楚的,在自家都城底下,多爾袞絕對做不出不教而誅的事情。
罪名要一項項羅列,讓瀋陽的滿人看清楚,豪格是自己取死。
豪格也不可能平白被扣上一頂謀反的大帽子,他放了大招,指責多爾袞害死了皇太極,哪怕拿不出直接證據,但皇太極之死本身就很蹊蹺,以前沒人計較,是因爲多爾袞勢大,現在出了豪格這個挑戰者,就不能視若無睹了。
雙方還在脣槍舌劍,爲自己爭取儘量多的名份大義,永福宮內,布木布泰已是極度不安,跪在佛龕前,喃喃低語,爲多爾袞和小皇帝順治祈禱。
宮廷爭鬥的殘酷她是有數的,如果多爾袞失敗,不僅僅是多爾袞三兄弟族滅人亡,她與順治,也會不得好死,只是做爲一個女人,她在其中又能起什麼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