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左良玉身亡,三十六鎮將領爲他風風光光的辦了場喪事,然而民間卻彈冠相慶,畢竟左良玉的軍紀是大明各路總兵中最差的一支,走到哪兒,搶到哪兒,現駐紮在武昌,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武昌老百姓深受其害。
三十六鎮將領沒有人去投李信,他們自家事自己有數,手下的兵,軍紀實在太差了,去投李信必然要被清算,經過一番斟酌,三十六鎮,近二十萬兵力全部去投桂王。
左夢庚則依着左良玉之言,沒有繼承軍權,當真安心做起了富家翁,只是古人講究父債子償,左良玉欠下的滔天血債,哪能因他之死一筆勾銷?
在三十六鎮兵馬開離武昌沒幾天,左氏就被神秘人物滅門,全家老小數十口,包括左夢庚才幾個月大的幼子,全部被殺,左良玉的屍體也被掘了出來,銼骨揚灰!
消息傳開,很多人暗自惻然,什麼是報應,這就是報應!
那三十六鎮兵馬也沒殺回武昌爲左良玉報仇,可能是左家被滅門讓他們害怕了,擔心自己將來也會落到這樣的下場,畢竟天下局勢未定,萬一將來李信登極,必然會清算他們。
不知不覺中,夏去秋來,九月份,錦州一帶的稻田一片金燦燦,收割在即,多爾袞早已回了瀋陽,留多鐸駐守錦州,蕩寇軍因留於寧遠的兵力較少,無力發起對錦州的進攻,錦州方面的防備也較多爾袞在時鬆懈了許多。
這其實是常態,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可能處於長時間的高強度戰備狀態。
錦州雖然位於山區,但素來有五山一水四分田的說法,耕地面積佔的比重還是很大的,這日夜裡,錦州周邊的田莊突然現出了一些黑衣人,向稻田裡潑灑火油,沿着風向點燃。
秋季本就乾燥,稻田又因收割在即,田裡的水早已排空,剎那間,數十處火頭相繼燃起,席捲而去。
站在城頭可以清晰的看到,一道道火線在稻田裡快速推進,濃煙遮天,眼睛都薰的火辣辣的疼。
“快,快去稟報豫王爺!”
守將驚駭欲絕,趕忙奔下城,去向多鐸彙報。
“豫王爺,豫王爺,不好啦,城外走火啦!”
多鐸正抱着貌美的小妾呼呼大睡呢,聽得外面來報,頓時驚的坐了起來。
城外的稻田,隸屬於清軍各旗的農莊,約有十萬頃,以畝產一石稻穀計算,一頃一百石,十萬頃就是一千萬石糧食,事關錦州全城軍民一年的口糧,還有一部分要上貢給瀋陽,多鐸不敢怠慢,立刻奔上城頭。
就看到濃煙中到處是火光,還有無數黑點穿梭於其間撲火,可是天乾物燥,火借風勢,哪裡能撲得滅?
“該死!”
多鐸又驚又怒!
到天快亮時,火勢終於滅掉,不是被撲滅,而是燒光了自然滅,經清點,只剩下幾千頃的稻田僥倖未燒着,其餘全部過火燒燬,意味着今年幾乎顆粒無收,全城連帶附近的堡壘,數十萬軍民與牲畜將無以爲繼。
這是真狠啊!
全城一片哭聲,一年的辛勞被蕩寇軍一把火燒光了,眼見凜冬將至,這個冬季還不知道怎麼過呢。
以往寧遠、錦州由明軍控制的時候,從來不敢去燒大清的糧食,生怕觸怒大清,引來殘酷的報復,但蕩寇軍就敢於下死手。
滿人怒火沖天,紛紛向多鐸請戰,去燒蕩寇軍的糧田,多鐸自忖不攻城,純野戰並不怕蕩寇軍,親自率軍三萬,奔赴寧遠。
城頭,火炮已經架起,戰士們荷槍實彈,顧炎武與李勝德卻相對而笑。
因爲寧遠沒有種田啊,老百姓全部被帶走了,暫時寧遠只有駐軍,消耗不是很大,用不着學古代那樣屯田,靠着江南輸血足以養活寧遠的軍隊。
“田呢,田呢!”
多鐸看着郊野那一塊塊荒蕪的土地,氣急敗壞。
蕩寇軍的糧草大部分屯在覺華島上,他望塵莫及,甚至還有些士兵因過於靠近城池被炮火擊中,丟掉了性命,雖然人數只有近百,卻是窩火啊。
最終,多鐸悻悻而去。
沒幾日,錦州糧草被一把火燒盡的消息傳到了瀋陽,給全城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天氣越來越冷,爲防止大清狗急跳牆,李信又調了兩萬軍去察哈爾,協助額哲,防止清軍突襲,掠奪牧民的牲畜,額哲也不敢怠慢,他清楚一旦再落到大清手裡,等待他的,將會是非常殘忍的死法,
整個察哈爾草原被動員起來,牲畜牛馬,向着沿長城一線遷徙,堅壁清野,史可法又調集大量物資援助察哈爾,畢竟眼下還是戰略性盟友,不給錢,不助他渡過難關,僅憑着額哲,根本擋不住清軍。
果然,十月底,阿濟格領五萬精銳南下察哈爾掃蕩,可惜牲畜早已被轉移一空,除了枯黃的牧草,草原上什麼都沒有。
十一月初,阿濟格冒險進逼長城,費三與額哲嚴陣以待,那數以萬計的火槍兵,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列着陣,上千門火炮在步兵的掩護下構築成了幾十個方陣,周圍還有數萬蒙古騎兵。
阿濟格知道自己沒機會了,對於蕩寇軍的絞殺大陣,他記憶尤新,可不敢再拿滿清勇士去送死,只得悻悻而歸。
當阿濟格回到瀋陽的時候,瀋陽飄下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場初雪,料峭寒風中,鵝毛大雪飛灑而下,地面一片白茫茫,一些老百姓,甚至包括滿人扒着雪,挖取草根食用,那手指都凍的通紅。
“賤奴,滾!”
突然,一聲厲叱在前方響起,幾名漢人也在挖草根,卻被一名趕來的滿人喝斥。
其中一名漢人哀求道:“老爺,咱們兩天都沒吃東西了,您行行好吧,求您把這些草根留給我們吧。”
又一人道:“是啊,你們滿人都有糧食配給,哪裡要吃草根啊,而咱們漢人早就斷糧了,求您行行好吧。”
“都是那殺千刀的李信狗賊,若非他與我大清作對,我等怎會淪落到吃草根的地步?”
“我們吃飽了肚子纔有力氣,才能跟着滿人老爺入關去殺人搶劫啊!”
剩下兩人紛紛附合。
“滾!”
那滿人冷哼一聲:“糧食配給也不夠吃,老子一天才三兩米,快滾!”
出乎意料,那四名漢人並未離去,反而眼神閃爍。
“怎麼,想造反嗎?”
那滿人感覺氣氛不對,撥出了腰刀。
“他孃的,吃個草根也被搶,這是要把老子們活活餓死啊,殺了他,吃他的肉!”
一名漢人忍無可忍,擡起身邊一塊重約二十斤的石頭,奮力向那滿人的腦殼砸去。
“咣!”的一下!
那滿人也是餓的手腳痠軟,無力閃避,頓時後腦殼開花,跌倒在了地上。
“殺,帶快點殺!”
剩下三人一涌而上,掐脖子、搶刀、幾下就把那滿人給活活打死,阿濟格遠遠看着,都來不及喝止。
“放肆,快去殺了那些逆賊!”
阿濟格大怒。
身邊的親隨紛紛追趕上前,把那四名漢人生生劈殺!
“好大的狗膽!”
阿濟格仍是餘怒未消。
一名親隨勸道:“英王爺,如今缺糧,只怕盛京的漢人再也不那麼恭順,還是趕緊與攝政王爺商討對策吧。”
“哼!”
阿濟格怒哼一聲,他也認爲,如今的局面與多爾袞的失策有關,再去與多爾袞商議?他感覺多爾袞還不如自己呢,如果當初做攝政王的是自己,大清怎麼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不過他還不至於在下屬面前表達出對多爾袞的不滿,只是揮了揮手:“我們走!”
一行人策馬前行,沿途雖說不上是餓孚遍野,卻也是饑民無數,尤其是漢人,那一雙雙餓的發直的眼神,既便是阿濟格看着,心裡都有種驚悸之感。
他覺得,遲早要出大事。
“嗯?哪來的肉味?”
突然一名親隨鼻子嗅了嗅。
又一人分辨了片刻,嚥了口口水道:“好象是紅燒肉的味道,是那,範學士府中!”
“范文程?”
阿濟格眼神一眯,揮手道:“走,隨本王去拜訪範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