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明軍看見革命軍鋪天蓋地衝過來的時候,頓時驚慌大亂,許多將士轉身就跑,史可法趕忙揮着劍大吼:“今日在此決戰,將領們有後退者,立即斬首!”
說話之間,他看見一個軍官正策馬向東北逃走,當即喝道:“打下來!”
標營一名親兵端槍瞄準,砰的一聲,那名將領後背開花,栽落馬下。
這一手震懾住全場,士兵不敢再逃,史可法厲聲喚道:“諸位將軍,你們隨本部院來高郵剿賊,今日與賊相逢,只能前進,不可後退,倘若後退,必然敗北,不惟本部院將受國法,各位也不能倖免,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何況流賊只有幾百騎兵,我們有數千人馬,擋住他一波騎兵衝鋒,未必不能周旋,待得韓太守攻下孟城驛,流賊將腹背受敵,不難將流賊殺敗,立大功,報皇恩,在此一舉,諸位將軍,機不可失!”
衆將唯唯稱是。
“擂鼓!衆軍上前殺賊!”
史可法振臂高呼。
詭異的情況出現了,官軍陣地戰鼓齊鳴,喊殺震天,但各將領都不肯作戰,令旗不向前揮動,更不策馬衝出,他們一邊眼望革命軍,一邊互相觀望。
在數路官軍中,許紹的人馬最多,本應奉史可法將令立即出陣迎戰,可是他先前冒死請戰時,史可法沒有應允,好不容易撐起的決死之志轉眼潰掉,現在再讓他去死,他做不到了。
連許紹都不出陣,別人爲何要出陣?
史可法雖心急如焚,卻不敢再去斬殺任何一個將領,他心裡清楚,如強行斬殺的話,不是立刻激起兵變,便是軍心瓦解。
“砰砰!”
革命軍的佛郎機炮已經抵到陣前,相繼開火!
一蓬蓬彈子打向明軍,近百人中彈身亡,也不需要人催促,從許紹的人馬開始,轉身逃跑,沒法扼制,別的將領一見許紹的兵潰敗,根本不顧史可法死活,各自潰散。
所謂兵敗如山倒,整個戰場完全陷入崩潰局面,偏偏史可法沒領過軍,碰到這種情況,頭腦懵了,面色灰敗的站立原地,喃喃道:“許軍門,本部院受皇上委以腹心重任,不想今日一戰,竟然潰不成軍,實在無顏上對皇上,下對淮揚百姓啊。”
許紹苦澀道:“勝敗兵家常事,漕撫不必難過,這數年來,官軍每遇賊兵,總是驚慌潰逃,多今日一樁又能如何?此戰之敗,非漕撫之過,實是我大明官軍,不堪爲用,漕撫快走吧,賊兵就要來了。”
史可法深吸了口氣道:“本部院寧死於沙場,不死於西市,大丈夫豈能由獄吏折辱,你且等下離去,爲本部院帶封奏章與皇上!”
說着,就扯下衣袍一角,咬破手指,沾血寫起了奏本。
明知是死,他不願不明不白的死,也不是爲自己推託,而是要讓崇禎清楚,這敗仗是怎麼回事!
許紹心裡一揪,卻沒法阻止,又不忍看見史可法寫血書,只能轉過頭,焦急的望着越來越近的革命軍。
“活捉史可法,活捉史可法!”
吶喊聲越來越大,甚至可以清晰看到革命軍戰士的面孔,有興奮,獰猙,漠然,唯獨不見恐懼。
“漕撫,來不及了,快走啊!”
許紹急聲喚道。
“你走!”
史可法向前一看,確實寫不完,當即把寫了一半的血書塞給許紹,就撥出腰間的佩劍往脖子抹去!
“當!”
一枚羽箭正中箭脊,佩劍脫手而出。
史可法擡頭一看,數十步外,一名年輕的女將持着弓,俏面含着戲謔看着自己。
紅娘子眼見史可法要自盡,擡手一箭射落佩劍,相較於火槍,她還是習慣於弓箭。
史可法感覺受了羞辱,大怒道:“許軍門,快殺了本部院!”
“漕撫!”
許紹渾身一震,他哪裡下得了手啊!
“快些,否則本部院死也不放過你!”
史可法厲聲催促。
“這……”
許紹握上佩劍,手都在顫抖,畢竟史可法自盡也罷,落流賊手上也好,無論怎麼死,都不能死在他手上,否則他以下軾上,等同於謀逆!
“哼!”
紅娘子哼道:“想死可沒那麼容易,上,抓活的!”
數十名軍卒持槍圍了上來,許紹頓如解脫般,當鋃一聲扔下佩劍,聽天由命了!
“哎~~”
史可法重重嘆了口氣,面色死寂!
……
“史可法無能,史可法誤了咱家啊!”
運河中,張太監看着岸上那幾近於一邊倒的戰況,心焦如焚,六神無主,處於他這個局面,前進有水雷,後退又因河裡有沉船,難以調頭,當真是進退兩難,都要哭了。
徐凱也是急的跳腳,各種念頭紛至沓來,心亂如麻。
“徐軍門,你說如何是好?”
張太監突然一把揪住了徐凱,狀如惡鬼,厲聲問道。
徐凱無奈道:“張公公,事到如今,只有跳船從西岸逃生,動作快點,還能趁流賊圍上來之前及時逃走!”
張太監大聲道:“下游不是有聲響麼,也許韓太守攻破了孟城驛,說不定會有轉機啊!”
徐凱也有過這種僥倖的念頭,但還是搖了搖頭:“流賊有木箱雷,能在水裡炸開,咱們是上游對下游,還損失了五條船,而韓太守處於下游,只怕形勢更加不妙,卑職勸張公公早做決定。”
張太監失神的望向下方,隱隱約約有爆炸聲傳來,有的是火炮,有的水雷爆炸的動靜,因水雷裝了足夠的藥,爆炸的動靜更大,他大體能分辨出兩者的區別,對韓文鏡不再抱有期望。
他又望向對岸,高郵運河段,寬度約有十三丈,福船位於河中間,距對岸還有五六丈,又沒帶小船,要想上岸,只能跳水游泳。
“快,把船划過去!”
張太監連忙道。
徐凱苦笑道:“張公公,船可不能橫着移動,要想劃到對岸,必須向前慢慢斜着挪,河裡可是有木箱雷啊,碰到一發就完蛋,要不……張公公扶着木板,卑職再找來幾個通水性的弟兄護着,料來不成問題。
“撲通!”
“撲通!”
陸續有士卒從各條船上跳水逃生,張太監卻猛打了個哆嗦,寒冬臘月,跳入運河,這是要把老命送掉啊,於是連退幾步,猛晃着腦袋道:“不不不,咱家縱使逃得性命,皇爺又怎會饒過咱家,咱家……嗚嗚嗚~~”
正說着,張太監悲上心頭,掩面痛哭起來。
“捉到史可法啦,捉到史可法啦!”
“速速靠岸投降,否則開炮,一律轟沉!”
這時,岸上傳來了喧譁聲,隨即又是兩枚炮彈打入運河,激起了丈許高的水柱。
張太監嚇的魂飛魄散,連聲道:“靠岸,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