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文學播種國文教科書改革

原任教科書組主任黃髮策因病辭職,而業務不能一日停頓。教科書組不僅須負責中小學所有各科教科書的編、寫、印刷、發行,還有一把“政治正確”的尚方寶劍祭在頭頂。王館長令我先去兼任,以便業務照常進行,他努力尋找合適的人。於是,我勉爲其難兼任教科書組主任之職。

那時所有教科書都只有部定本一種,一九六八年,蔣中正總統下手令實施九年義務教育,由國立編譯館先編暫定本教材,一九七二年正式編印部定本,這一年也就是我隨着王館長走進舟山路那座門的時候。

全國萬所國民中學要實施九年義務教育,因此教育部明智決定:教科書有三年暫用本的緩衝。緩衝期間,教學的實際建議和民間輿論的具體反應,都是編部定本最有幫助的根據。我們接任之初,國立編譯館是輿論最大的箭靶,樣樣都不對,最不對的是教科書,編、寫、印刷、發行。全有弊病,惡罵國文教科書更是報章大小專欄文章的最愛,從“愚民誤導”到“動搖國本”,從種種文字討伐到立法院質詢,館裡有專人蒐集,一週就貼滿一目冊。

我們遭遇到最大的困難是國民中學的第一套部定本國文教科書,它幾乎是衆目所視、衆手所指的焦點。三年來,社會輿論對已編國中三年六冊的暫定本有許多不滿的指責和批評。表面上都只說選文不當、程度不對,也有稍坦白的說。學生沒有興趣。究竟哪些課不當、不對?爲什麼沒有興趣?沒有人具體地指出,只是轉彎抹角繼續呼籲:救救孩子!給他們讀書的快樂!培養他們自由活潑的人格……這些批評沒有一個人敢直截明白地說:暫用本的教材太多黨、政、軍文章。即使有人敢寫,也沒有報紙雜誌敢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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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國立編譯館之前,對自己的工作已做了一些研究。臺中的教育界朋友很多,那纔是真正的“民間”。國民中學的各科編審委員會全是新設,可聘請切合時代精神的專家學者,而不似過去只以聲望地位作考慮。在這方面,王館長和我在大學校園多年,應已有足夠的認識和判斷能力。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掌理人文社會各科的編寫計畫。既被迫兼掌教科書組,又須負責計劃的執行,包括各科編審委員會的組成,編書內容的審定。在一九七二年,那並不只是“學術判斷”的工作,也是“政治判斷”的工作。

我第一件事是仔細研究,分析暫定本國文的內容編排。每學期一冊,各選二十篇課文。翻開暫定本第一冊篇目表,前面兩課是蔣中正《國民中學聯合開學典禮訓詞》和孫文《立志做大事》,接續就是《孔子與弟子言志》、《孔子與教師節)、《民元的雙十節》、《辛亥武昌起義的軼聞)、《示荷蘭守將書》、《慶祝臺灣光復節》、《國父的幼年時代》、《革命運動之開始》。政治色彩之濃厚令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更何況十二、三歲的國一學生!

是什麼樣的一羣“學者”,用什麼樣“政治正確”的心理編出這樣的國文教科書?這時我明白,我所面臨的革新挑戰是多麼強烈巨大了。但是走到這一步,已無路可退,只有向前迎戰。

第一件事是組成一個全新的編審委員會,最重要的是聘請一位資望深、有骨氣、有擔當的學者擔任主任委員。不僅要導正教科書的應有水平,還需擋得住舊勢力可能的種種攻擊,編出符合義務教育理想的國文課本。我心目中的第一人選是臺大中文系系主任屈萬里先生(一九0七~一九七九年)。

屈先生字翼鵬,是國際知名的漢學家,從普林斯頓大學講學返臺,擔任中央圖書館館長,其後轉任臺大中文系系主任,不久又兼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而後膺選爲中央研究院院士,學術聲望很高。

這時我在臺大文學院教“高級英文”課已經三年了,我的學生一半是中文研究所的學生,有一位學生認爲我課內外要求閱讀太多,隨堂測驗不斷,對他本系的研究無用。徒增負擔,寫信請他的系主任屈萬里先生向外文系反映。屈先生與文學院長和外文系主任談過之後,認同我的教法,回去安撫了抗議的聲音。因此屈先生對我有一些印象。

屈先生在學術上屬於高層的清流,我在文學院迴廊上看到他,總是莊重儼然、不苟言笑的清瘦學究形象。國文教科書是爲中學生編的,那時又正是各界嬉笑怒罵的箭靶子,我怎麼開口向他求援?

天下凡事也許都有機緣。我剛回臺大教書的時候,除了外文系幾位同事之外,尚有一位可以談話的小友中文系助教柯慶明,認識他的經過非常戲劇化。

一九七一年入秋,我在中興大學擔任外文系主任,施肇錫先生氣沖沖到系辦公室告狀:“上課二十分鐘了,學生都不見,一個也沒來!我派人去查,全班去聽演講了,至今未回。”我心想何方神聖有此魅力?連受他們愛戴的施先生。居然都集體蹺課!我與施先生到演講廳一看,果然座無虛席,臺上的演講者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興高采烈地。從《詩經》講到現代文學的欣賞。

我悄悄地坐在最後一排,聽完這一場吸引“新人類”的演講,看到一個年輕文人對文學投入的熱情,也忘記“抓”學生回去上課了。這位演講者就是何慶明,應中文系陳癸淼主任和中興文藝青年社之邀而來演講。他那時剛從金門服役退伍,已由晨鐘出版社爲他出版一本散文集《出發》,擔任臺大中文系的文學期刊《夏潮》的主編和外文系白先勇等創辦的《現代文學》執行主編,對臺灣文學創作、評論已經投入頗深。他回臺北後寫了一封信.,謝謝我去聽他的演講。

機緣是連環的,那時柯慶明是屈萬里先生的助教,誠懇熱情的二十七歲,初入學術界的助教,與外表冷峻內心寬厚的屈主任,在中文系辦公室日久產生了一種工作的信託,師徒之情,可以深淺交談。在《昔往的輝光》散文集之中《談笑有鴻儒》,柯慶明寫下這份情誼。

柯慶明對於文學,是個天生的“鼓舞者”。自從在中興大學聽他演講,三十七年來,我與他無數次的談話中心是書。教書、讀書,三十年來西方文學理論的創新與冷卻,圍繞着臺大和重慶南路書店的特色及其新書,可談的事太多了。他很耐心地聽你講述心中的觀念,然後興高采烈她響應,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許多老、中、青三代的朋友,都記得他鼓勵別人寫書的熱誠,包括林文月初期翻譯《源氏物語》,以及我的散文寫作。他使遲疑的人產生信心,使已動筆的人加快速度。而他自己,自從建國中學讀指定課外書,讀到林語堂所說:“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起,就大展思維疆界;讀梁啓超的《飲冰室文集》,熱血沸騰,感動落淚。以第一志願考入臺大中文系,從文藝青年到文學教授,豈止讀了萬卷書!書中天地,海闊天空,更增強他助人“精神脫困”的能力。小自行文,有時卡住一句,過不了門,轉不了彎,他總是擅於引經據典,引出一條通路來:大至人生困境,他常有比較客觀的勸解,助人走出低潮深谷,找回一塊陽光照耀的小天地。

柯慶明對我在國立編譯館要做的事很有興趣,也深深瞭解其重要性,所以他以接續編輯《現代文學》的心情,提供許多幫助,助我建立了第一批臺灣文學作品的書單,開始公正而不遺漏的選文作業。譬如他最早告訴我,司馬中原早期作品如《黎明列車》等,由高雄大業出版社印行,已近絕版,我寫信去纔買到他們尚稱齊全的存書。因他的協助,我們建立與作者的聯絡與認識通道,日後選稿能站住國家編書的立場。對於國民中學國文教科書的改進和定編,他有更真摯的關懷。他深感民間普及教育的重要,願意幫我說動屈先生領導這艱鉅的工作。終於有一天,屈先生同意我到中文系辦公室一談。

在那次相當長的面談中。我詳談舊版的缺點和民間輿論的批評與期望。這原也是王館長和我在臺中淳樸校園未曾深入瞭解的。現在,不僅是基於職責而編書,更是爲國家文化的前途,爲陶冶年輕世代的性靈,必須用超越政治的態度。當然,這樣一套新書是與舊制爲敵的,雖無關學術立場,但將來不免會爲主持者引來一些政治立場的敵人。但是,不論付出什麼代價,爲了未來國民教育每年每冊三十萬本的教科書,是義不容辭的。我清晰地記得,屈先生坐在那間陳舊的辦公室,深深地吸着他的菸斗,然後嘆了口氣,說:“好罷……我答應你!這下子我也等於跳進了苦海,上了賊船。”他語氣中有一種不得不然的複雜情緒。我覺得其中有種一諾不悔的豪情和悲壯,從潔淨超然的學術天地,走進政治、文化立場的是非之地,應是也經過許多內心交戰的思量決定。

屈先生主持“國民中學國文教科用書編審委員會”,由臺大、師大、政大各三至五位教授和幾位中學老師組成。主編執筆者是臺大中文系張亨教授、師大應裕康教授、政大戴璉璋教授,他們都是中文系普受肯定四十歲左右的年輕學者。

爲了一年後即須使用正式部編本教科書,第一、二冊必須編出定稿,在次年八月前出版。國立編譯館所有會議室,日日排滿會程,有些委員會晚上也開會。國文科委員開會經常延長至黃昏後,當時還沒有便當簡餐,編譯館就請屈先生、執編小組和編審委員到隔壁僑光堂吃很晚的晚飯。屈先生有時主動邀往會賓樓,杯酒在手,長者妙語如珠。

一九七三年以後,數代的國民中學學生至少是讀了真正的國文教科書,而不是政治的宣傳品。想來屈先生未必悔此一諾,他當年付出的心力和時間是值得的。可惜屈先生逝世後的追思文章,甚少言及他在這方面的貢獻。

三位主編初擬國文課本第一、二冊目錄之後,我們的編審委員會纔算真正開始運作,屈先生掌舵的船纔開始它的苦海之旅。在那政治氛圍仍然幽暗的海上,他不僅要掌穩方向,注意礁岩,還要顧及全船的平穩航行。開會第一件事是由主編就所選二十課的文體比例及各課內容、教育價值加以說明,然後逐課投票,末過半數者,討論後再投票。如我們預料,這個過程是對屈先生最大的挑戰。有兩位委員嚴詞責問:爲什麼原來課本中培育學生國家民族思想的十課課文全不見了,現擬的目錄中只有兩篇,遠二分之一變成十分之一,其他的都是些趣味多於教誨的文章。楊喚的新詩《夜》怎麼能和古典詩並列?《西遊記》、《美猴王》、沈復《兒時記趣》和翻譯的《火箭發射記》都沒有教學生敦品勵學……解釋再解釋。投票再投票,冗長的討論、爭辯、說服,幾乎每次都令人精疲力竭。最後審訂兩冊目錄時,屈先生、三位主編和我的欣喜,只有附上新舊課本目錄的對照表可以表達明白。新版實在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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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版大多選取含有政治歷史節慶、民族英雄色彩的文章,即使選了一此自話文,也都偏屬議論文;屬文學性質者,篇數略少。新版只保留孫文《立志做大事》,並將舊版第二冊蔣中正《我們的校訓)挪移到第一課,其餘古典現代小說、散文、詩歌,全是新增;此外,更選入翻譯文章《人類的祖先》和《火箭發射記》,讓國中生有人類文化史觀與尖端科技的世界觀。

想不到我當初萬般委屈接下兼任教科書組,被屈先生稱爲苦海“賊船”的挑戰,是我付出最多心力感情的工作,也是我在國立編譯館最有意義的工作成果之一。爲達到改編的理想,恢復國文課本應有的尊嚴,讓每一個正在成長學生的心靈得到陶冶與啓發,在那個年代,我的工作是沉重的,不僅要步步穩妥,還需要各階層的支持。

在政治高階層,我們必須尋求一些保護。我曾以晚輩的身份,拿着新舊國文課本目錄拜望早年教育部長陳立夫、黃季陸;也以學生身份去看望武漢大學第一任校長王世傑,希望他們在輿論風暴之前,能對我們的改革具有同理心,因爲他們自己是文人從政,對文學教育和學術尊嚴也有理想。我尤其記得黃季陸先生,對我侃侃而談民國以來,國民教育的種種利弊得失,他很贊成政治退出語文教材,一談竟是兩小時,還說歡迎我以後再去談談我們編寫的進展。可惜不久他即病逝,我未能再聆聽教益。老

國民黨有不少被歷史定位爲政治人物的文人,很希望在穩定社會中以書生報國之心從政,卻生不逢辰,生在政爭的中國。

在編審委員會中,我最需要資深委員的支持,當時代表編譯館最資深的編審者是洪爲溥先生。我初到館時,他對這個外文系的女子敢來作人文社會組主任頗感懷疑,甚至反感。經過幾次懇談後,對我漸漸轉爲支持。討論第三冊篇目時,我大力推薦黃春明《魚》。沒想到首次投票,未能通過,我和屈先生商量:“下次開會,能不能讓這個案子復活,再討論一次?”屈先生說:“還討論什麼呢?投票也通不過。”我說:“我爲它跑票。”我第一個去跑的就是反對最激烈的洪爲溥先生。他的辦公室和我的相隔一間,窗外都對着舟山路臺大校牆外一棵高大豐茂的臺灣變樹,太陽照在它黃花落後初結的一簇簇粉紅色果子上,美麗中充滿自信。他說:“這篇文章講小孩子騎腳踏車,在山路上將買給爺爺的魚掉了,回到家反反覆覆不斷地喊,我真的買魚回來了!相當無聊,怎麼講呢?”

我想起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一本語文教學書,讀到一位中學老師寫他教初中課本選了莎士比亞《麥克白》一段:

Tomorrow,andtomorrow,andtomorrow,

creepsonitspettypacefromdaytoday,

Tothelastsyllableofrecordedtime.

明天,又明天,又明天。

一天又一天在這碎步中爬行,

直到註定時刻的最後一秒。

這位中學老師問學生:“爲什麼連用三次“明天”?”學生的回答形形色色。但是多半抓住一點:活得很長,會有許多明天。老師聽完後說:“你們想着,那麼多明天可以去騎馬、打獵、釣魚,麥克白因爲今天和昨天做了太多惡事,所以他的許多“明天”是漫長難捱。”用一個簡單的字,一再重複,它所創造的意境,老師大有可講之處。就像《魚》,小孩不斷重複“我真的買魚回來了”,也有令人玩味低迴之處。

下一次開會時,屈先生果然將上次未通過的幾課提出再討論,洪先生突然站起來說:“我們的學生百分之八十在鄉鎮,對《魚》中祖父和孫子之間的感情應是很熟悉,這樣樸實的情景會讓他們感到親切。”第二次投票通過,我記得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

另一個重要的支持來自我們舉辦的幾場全省老師試教大會,聽到來自各地數百位代表的意見,幾乎一致認爲新編課文校易引起學生的興趣,這給了我們選材更大的空間相面對批評的勇氣。

在那個漸開放而尚未完全開放的社會,文化界籠罩着濃厚的政治氣氛,教育部統編本的國文和歷史課本往往是社會注意的焦點。我因緣際會,恰在漩渦中心,得以從不同角度看到各種文化波濤,甚至時有滅頂的危機。

到編譯館任職前,高中國文課本剛換主編。有人攻擊高三下第六冊國文最後一課選的是清代孔尚任《桃花扇》續四十出《餘韻》:“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認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認爲這段曲文分明是諷刺國民黨。擔任主編的師大周何教授是臺灣第一位中國文學博士,他說:“我選的是清代戲劇,並不是我的作品。”攻擊者說:“劇本那麼多,你爲什麼偏要選一課?”周教授差一點進了我們稱之爲“保安大飯店”的警備總部。

我剛組織國中國文編審委員會時,從不同的來源聽到這件事,提醒我水中暗礁之多,聽說原任館長就是因此而退休。我的處境,若非親歷,很難預測。一位資深館員張傑人先生,曾在東北協會任職。看過童年多病又愛哭的我,知道我進館工作,間我:“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後來我讓他吃驚的是,在進入“那種地方”之前,我已然歷經人生波濤,不再哭泣了。

第一個不能哭的經驗,是國中國文一、二冊初擬篇目提交編審委員會討論不久,館長交給我一份教育部的公文,命我們答覆林尹委員的信。他指責我們新編國文的方向堪憂,忽略了國家民族意識,選文有幼稚的新詩和翻譯報導文章,不登大雅之堂等等,館長讓我先去拜望林教授當面解釋。我在約定時間到他家,進了客廳,他既不請我坐,也不寒暄,來勢洶洶訓斥新編篇目內容悖離教育方針。譬如楊喚的新詩《夜》。說月亮升起來像一枚銀幣,簡直離譜,教小孩子看到月亮就想到錢;《西遊記》哪段不好選,偏偏選猴子偷桃子:沈復《兒時記趣》有什麼教育價值?我剛辯說了兩句,他似乎更生氣,說:“你們這是新人行新政了,我看連大陸的課本都比你們編得好!”說着說着,從內室拿出一本的初中國文給我看。我不知爲何突然福至心靈說:“那麼請您把這本書借給我,我帶去給執筆小組作個參考,說是您的建議。”他突然覺得,我這個外文系的女子,敢來接這件工作,想必不簡單,如今他對我誇獎“共匪”的教科書,倒是有了麻煩,如果我認真,他就有可能進“保安大飯店”。於是他請我坐下,用現代警員溫和的口氣問我哪裡人?跟什麼人來臺灣?結了婚沒有?丈夫做什麼?i三個兒子讀什麼學校?然後問我,你父親做什麼?什麼大名?我只好回答我父親的名字和職業,誰知他竟說:“你怎麼不早說!我和齊委員兄弟一樣!”然後他向內室喊道:“倒一杯茶來,倒好茶!”

我原以爲許多故事是虛構的戲詫,沒想到在現實裡確實真有。

二00三年一月二十四日《中國時報》有一篇報導。標題是“老教科書總複習,網絡正發燒”,許多網友在網絡上回味中學時代琅琅上口的文章,如朱自清《匆匆》:“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他們也記得《木蘭詩),尤其以白居易《慈烏夜啼)獲得最熱烈的討入而。

還有一篇我個人非常喜歡的《孤雁》也選人課本。沙洲上一隻孤雁,爲一對對交頸而眠的雁兒守更。蘆叢後火光一閃一閃,孤雁立即引吭呼叫,睡夢中驚醒的雁兒發現無事,以爲孤雁故意撒謊,如是兩回。第三次,獵人拿着香炬轟立眼前,孤雁飛到空中,拚命的叫喚,瘋狂的迴旋,但酣睡的雁兒毫不理會。眼睜睜看着獵人伸出殘酷的手,將一隻只熟睡的雁兒放進了網羅。從此,孤雁多了起來。

二十餘年之後,柯慶明(一篇序文,二十年歲月齊邦媛老師在編譯館的日子),提到他多年後閱臺大研究生入學考試的作文卷,題目是“影響我最深的一篇文章”。許多人寫的竟然是《孤雁》,讓他感動莫名。

屈指算來,當年讀這套新編國文的讀者,現在也已是四、五十歲的人了,許多人大約還記得閱讀這些作品的喜悅吧!

住在麗水街三十多年,我把這第一版六冊國中國文教科書和英文本《中國現代文學選集》兩厚冊,放在書架最尊貴的地方,擡頭即見。國中國文的封面,是我去求臺靜農老師題寫的。當時臺老師竟然親自穿過臺大校園送到我辦公室來,令我驚喜得連怎麼謝都說不明白了。記得臺老師說了一句勉勵的話:“敢這麼編國文課本,有骨氣!”給我的支撐,勝過千言萬語。

編書第二年,教師大會建議編譯館編一本書法輔助課本,屈先生和臺老師都推薦莊嚴先生。莊伯伯一九二四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哲學系,一九四八年,押運故宮文物抵臺,曾任臺北故宮博物院文物館館長、臺北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是我在故宮博物院兼差時的恩師。那時莊伯伯大約七十多歲,爲了寫這本書很費精神。因爲讀者的藝術層次太低,書法背後的文化素養尚未培養起來,進不了他們曲水流暢、詩酒風流的境界,所以他遲遲不能交稿:教科書組的辦事人員,按照程序,常常催稿。每週五下午,我在臺大教“高級英文”課程,常常在文學院迴廊遇見他老人家夾個布包去中文系上課,也會向他催稿。他常常說:“太累了!做不出哄孩子的事了,你趕快找別人吧……”下了課,他邀臺老師和我去溫州街一間日式房子開設的“老爺飯店”吃雞腿簡餐,要把稿約還給我。我跟兩位老先生吃了三次雞腿餐,後來終於把書稿“逼”出來了,雖然印出來只是薄薄一小本《中國書法》,每年發行量卻是三十多萬冊,多年來受它指引的少年總有數百萬人吧……

第2節 文學播種國文教科書改革第8節 英雄的墓碑第1節 外文系今昔第8節 周南女中第9節 灑在臺灣的汗與淚第9節 再讀《啓示錄》第3節 紅葉階前憶錢穆先生第7節 城門樓上的頭顱第1節 母親的安息第8節 築夢成真第3節 啞口海中的父親第9節 母親和她的鄉親第2節 鐵嶺齊家第8節 接任筆會主編第7節 城門樓上的頭顱第8節 英雄的墓碑第3節 兩岸文學初次相逢的衝擊第4節 李彌將軍的戰馬第6節 鐵石芍藥的故鄉第5節 爲訣別而重逢第2節 文化交流之始第1節 臺北印象第4節 高級英文課和革命感情第5節 柏林的苦兔兒(Kultur)第2節 飛來橫禍詩與疼痛第4節 姻緣第5節 教學領域的拓展第11節 張大非,家破人亡的故事第6節 樹林中的聖瑪麗第4節 兩岸三地文學再相逢第6節 譯介臺灣文學的橋樑中華民國筆會第7節 朱光潛先生的英詩課第9節 母親和她的鄉親第4節 李彌將軍的戰馬第14節 大學畢業,前途茫茫第2節 再遇名師第3節 啞口海中的父親第8節 大轟炸第5節 童子軍日行一善的夢第5節 南京大屠殺第1節 母親的安息第13節 六一慘案第10節 雷、馬、屏、峨第6節 青春作伴還不了鄉第1節 南開中學張伯苓校長第4節 學潮第4節 辭鄉第5節 渡不過的巨流河第5節 南京大屠殺第6節 譯介臺灣文學的橋樑中華民國筆會第11節 聽不到的濤聲第3節 十八張牀的閨房第5節 大成殿上初見朱光潛老師第4節 編纂文學與和文化叢書第8節 築夢成真第5節 童子軍日行一善的夢第1節 戰後新局失落的開始第9節 再讀《啓示錄》第7節 告別世外桃源第3節 兩岸文學初次相逢的衝擊第3節 哲學系新生第15節 渡海第6節 青春作伴還不了鄉第2節 再遇名師第1節 生命之初第2節 文化交流之始第7節 臺中,冒煙火車的年代第1節 尋求臺灣文學的定位第4節 齊世英先生訪談錄楔子第7節 一九四三春風遠第2節 文學播種國文教科書改革第2節 白塔街女生宿舍第6節 林中鳥鳴天籟第1節 戰後新局失落的開始第11節 前進的讀書會第11節 大學聯考第5節 最後的樂山第3節 我有一個夢第5節 教學領域的拓展第2節 飛來橫禍詩與疼痛第2節 飛來橫禍詩與疼痛第3節 紅葉階前憶錢穆先生第3節 兩岸文學初次相逢的衝擊第3節 兩岸文學初次相逢的衝擊第9節 戰火逼近時初讀濟慈前言第2節 文化交流之始第10節 永別母校第11節 前進的讀書會第14節 戰爭結束第13節 張大飛殉國第2節 文學播種國文教科書改革第2節 新天新地友情前言第11節 聽不到的濤聲第10節 流亡的大家庭楔子第13節 六一慘案
第2節 文學播種國文教科書改革第8節 英雄的墓碑第1節 外文系今昔第8節 周南女中第9節 灑在臺灣的汗與淚第9節 再讀《啓示錄》第3節 紅葉階前憶錢穆先生第7節 城門樓上的頭顱第1節 母親的安息第8節 築夢成真第3節 啞口海中的父親第9節 母親和她的鄉親第2節 鐵嶺齊家第8節 接任筆會主編第7節 城門樓上的頭顱第8節 英雄的墓碑第3節 兩岸文學初次相逢的衝擊第4節 李彌將軍的戰馬第6節 鐵石芍藥的故鄉第5節 爲訣別而重逢第2節 文化交流之始第1節 臺北印象第4節 高級英文課和革命感情第5節 柏林的苦兔兒(Kultur)第2節 飛來橫禍詩與疼痛第4節 姻緣第5節 教學領域的拓展第11節 張大非,家破人亡的故事第6節 樹林中的聖瑪麗第4節 兩岸三地文學再相逢第6節 譯介臺灣文學的橋樑中華民國筆會第7節 朱光潛先生的英詩課第9節 母親和她的鄉親第4節 李彌將軍的戰馬第14節 大學畢業,前途茫茫第2節 再遇名師第3節 啞口海中的父親第8節 大轟炸第5節 童子軍日行一善的夢第5節 南京大屠殺第1節 母親的安息第13節 六一慘案第10節 雷、馬、屏、峨第6節 青春作伴還不了鄉第1節 南開中學張伯苓校長第4節 學潮第4節 辭鄉第5節 渡不過的巨流河第5節 南京大屠殺第6節 譯介臺灣文學的橋樑中華民國筆會第11節 聽不到的濤聲第3節 十八張牀的閨房第5節 大成殿上初見朱光潛老師第4節 編纂文學與和文化叢書第8節 築夢成真第5節 童子軍日行一善的夢第1節 戰後新局失落的開始第9節 再讀《啓示錄》第7節 告別世外桃源第3節 兩岸文學初次相逢的衝擊第3節 哲學系新生第15節 渡海第6節 青春作伴還不了鄉第2節 再遇名師第1節 生命之初第2節 文化交流之始第7節 臺中,冒煙火車的年代第1節 尋求臺灣文學的定位第4節 齊世英先生訪談錄楔子第7節 一九四三春風遠第2節 文學播種國文教科書改革第2節 白塔街女生宿舍第6節 林中鳥鳴天籟第1節 戰後新局失落的開始第11節 前進的讀書會第11節 大學聯考第5節 最後的樂山第3節 我有一個夢第5節 教學領域的拓展第2節 飛來橫禍詩與疼痛第2節 飛來橫禍詩與疼痛第3節 紅葉階前憶錢穆先生第3節 兩岸文學初次相逢的衝擊第3節 兩岸文學初次相逢的衝擊第9節 戰火逼近時初讀濟慈前言第2節 文化交流之始第10節 永別母校第11節 前進的讀書會第14節 戰爭結束第13節 張大飛殉國第2節 文學播種國文教科書改革第2節 新天新地友情前言第11節 聽不到的濤聲第10節 流亡的大家庭楔子第13節 六一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