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內,自從把手從蓮湛毓的腕上收回以後,難書一直呻吟着猛扯自己的頭髮:“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你的頭髮。”
“先不管我的頭髮!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會這樣!”佈滿血絲的眼睛瞪向說話的人。
“我也不知道。”被問的人還是有點擔心難書會未到中年就先禿頭,眼睛轉向但言:“阻止他。”
但言聞言,馬上箍着難書不讓他繼續待自己的頭髮。
“不可能!你明明喝掉了,明明是喝了。”
“我沒有死不是很好嗎?”說話的正是蓮湛毓,他正對難書的舉動無奈地笑着。
“問題不在這裡,有我在,你當然死不成,但你!你的身體,怎麼好像變的比早前好了,問題出在哪,不可能,難道毒藥能治人?不可能!”難書歇斯底里地扭動着被鉗制的身體。
醫療艙的門被打開了,一支穿高跟鞋的腳毫不留情地踹在難書腰上,讓他跪在地上,再也扭不起來。
“吵什麼,當醫生的也不知道病人需要安靜嗎?問題出來了就自己去想想,喝上兩瓶毒試試自己的身體會發生什麼變化。”
難書哀怨地抱着腰,不敢作聲。
“不要說我沒有點醒你,有時候毒藥只要用得適量也能對人體有益。電視劇裡是這麼說的。”雲暢胡亂地坑他。
難書眼睛亮了:“對,你說得有道理!我得去研究一下毒藥,我一直在研究補藥,怎麼會忘記了從毒藥方面着手呢。”
看着念念叨叨的難書出去,雲暢搖頭:“真可惜,這麼年輕就已經……唉。”
……還不是你誤導的。
面對某人的霸道xing子,衆人是不敢言啊。
醫療室就這麼一間,裡面放了幾張牀,雲暢就拉張椅子坐到雲爍的牀邊去:“你剛剛怎麼不把他電昏。”
雲爍苦笑:“暢,你明知道我還沒好起來。”
“啊嘞!我怎麼忘了,原來我的哥哥不是超人。”
誇張的驚叫,讓在場的人汗了一記。因爲她的表情真的很假……
雲爍搖搖頭,對自己的妹妹是真的沒輒:“我知道我這回做錯了,你不要再生氣了好嗎?”
“這回?”雲暢拿起小刀削蘋果,眼睛颳了自家哥哥一眼:“老哥,看來你還是沒什麼自覺xing。”
“……”
“這一回你是錯了,錯在你優柔寡斷,原本可以簡單解決的事情,你硬是顧慮這顧慮那的,結果弄得自己昏迷了半個月,所以你錯了。”鋒利的刀尖往雲爍鼻尖一指,某人的手快一步竟然就擋在前面。
雲暢硬生生地收回小刀,瞪了多事的人一眼:“難道你怕我會真殺了哥哥不成!”
鷹長空收回手,鬱悶地撇撇嘴:“本能。”
“……我還條件反射呢。”雲暢送鷹長空一顆白眼。
“那不是雲爍的錯,都是因爲我的關係。你要刺就刺我吧。”鄰牀的蓮湛毓急忙探身領罪。
看了眼孱弱的蓮湛毓,雲暢揮揮手:“你?!罷了,如果我給你一刀,你大概活不成了吧。”
聽到雲暢的話,蓮湛毓有些失神地靠回軟枕上。
看到蓮的表情,雲爍原想說什麼,卻因爲看到雲暢的白眼而吞回去。
“我還沒有說你第二個錯!不對,這應該是你第一個錯,因爲是在更早前發生的。你錯在明知道那是必死的任務卻去了,明知道如果不是哥哥你在,我早就要入魔了,你還是拋下了我!”雲暢罵着罵着竟然是哭了,撲到雲爍懷裡一陣磨蹭。
鷹長空真想把雲暢從窗口扔出去,讓她當美人魚。
雲爍嘆口氣,輕拍着雲暢的背:“對不起。你知道如果我不孤注一擲,我們就永遠不會改變。我知道你有多討厭那種生活,不只一次我看到你對着窗外發呆了,我雖然沒有你這麼強的感應力,但你不要忘記我跟你,是心連心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很害怕有一天,你真的成魔了,到了哪一天,你失去了理智時,該是怎麼樣的情景?不敢想像。”
“所以你就去找死?那是有理的自殺是嗎?”雲暢擡起頭,一擦眼淚,不哭了,眯着眼瞪着雲爍,那表情像要咬他一口。
“什麼自殺?”出奇輕柔的問話自面無表情的鷹長空雙脣中溢出。
“雲爍?!”蓮湛毓驚愕地低喃着,表情是不可置信。
面對三人不一的表情卻帶有同樣信息的臉色,雲爍突間覺得自己是做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錯事,正承受着三人的責難……但:“有那麼嚴重嗎?”
有!
“我哥怎麼變笨了。”雲暢翻白眼。
“你犯傻了。”鷹長空一臉踹在牆上,彷彿痛的只有牆。
“欠決考慮,衝動行事。”蓮湛毓難得的語帶責難。
雲爍呆了,大概是很少有這種被人教訓的情況出現,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樣反應。但他比較在意的是,某人的腳有沒有踢痛了。
感應到他想法的雲暢又翻了記白眼:“哥,你現在能站起來嗎?”
“啊?哦,可以的。”雲爍馬上收回偷看的目光,一副認真地盯着雲暢。
“那我們倆出去走走,你已經在房間裡半個月多了,是時候舒展下筋骨了。”
倆字說得特別重,讓兩個原本想一起去的男人馬上把未出口的話吞回去。
滿意兩人的識相,雲暢扶着雲爍慢慢地往甲板上走。
把一切看在眼裡,雲爍笑着搖搖頭:“你就是這麼任xing。”
雲暢挑眉:“哈!彼此彼此。”
一路走上甲板,晴朗的天氣,清爽的浪聲,微鹹的海風吹來,讓人忍不住深呼吸。
看着緩緩後退的陸地,雲爍突然問:“我們要去哪裡?”
“據說,一個叫黯月宮的地方。”雲暢閉上雙目,享受海風的沐浴。
“……哦。”雲爍點了點頭,再看自家妹妹自行改良的一襲古裝,不禁嘆了口氣:“在這裡大概不要露這麼多比較好。”
“哈,我喜歡!”雲暢俏皮地一拉短短的裙角。
雲爍笑着搖搖頭,拍拍妹妹的頭:“真受不了你。”
雲暢聳聳肩:“不說我的,老哥,我說你真是不鳴則矣,一鳴驚人。”
“什麼?”
雲暢驚歎:“嘖!看你以前挺悶騷的,倒想不到現在竟然玩起囧囧之戀,還是一下子來兩個,嘖嘖。”
“……”雲爍覺得自己的身體大概還沒有康復,聽了雲暢的話竟然有發暈,臉上火辣辣的,腳下有點虛浮。
雲暢抹了把自家哥哥的臉:“羞羞羞。”
雲爍哭笑不得:“喂,你對哥哥該是這種態度嗎?”
雲暢壓根兒不當一回事,吐吐舌,弄弄眼,然後貼上去:“話說,老哥……你究竟喜歡哪一個?”
這個問題就像一隻大鐵錘,直直敲在雲爍頭上,讓他一陣炫暈。他……不想去剖析這個問題。
看出自家哥哥的逃避,雲暢笑咪咪地後退兩步,手伸進懷裡掏了兩件東西來,分別舉在兩手上,讓雲爍看清楚。
“咦!怎麼……”
“剛剛拿的,看!右邊是白玉象牙扇,左邊是一品桂花糖。”雲暢打開扇子扇扇,又把那包糖放鼻前嗅嗅。
“……暢,不要玩,拿回來。”雲爍緊張地向前一步,但云暢卻退了一步。
“別衝動,哥!你知道我這個xing嘛,要是遇到了迷團總喜歡解kai,這次也一樣。”
雲爍不敢動了,妹妹是怎麼樣的xing子,他最清楚:“你想怎麼樣?”
“我說了,要解kai迷團,說!你喜歡哪一個。”雲暢強迫雲爍去想,她哥哥怎麼樣一個xing格,她最清楚,如果放着他下去,大概永遠就這樣一個濛濛朧朧的情況吧。
“……”喜歡哪一個?該怎麼說……
雲爍長嘆口氣,思緒陷入泥沼。
雲暢認爲自己等夠了,哼着歌轉身向大海,拎着兩件東西對雲爍搖了搖:“你在最後一刻應該會作出選擇吧。”
明白她要做什麼,這樣的強迫選擇,讓雲爍感覺到如果再不選擇,就會全失去了。想到失去,雲爍只覺心中一陣揪緊,充斥在腦間的竟然是那記憶裡縈繞在鼻間的桂花香。
“咚”一聲,有物件投進海里,但只有一件,雲爍半個身掛在船身外,手裡緊緊攥着其中一件。緩慢地縮回身子,雲爍靠着圍欄坐下來,急促地喘息着,驚魂未定。
“吶,這不選擇了。”
“……殘忍。”低啞的輕罵,沒有什麼氣勢。
雲暢蹲在自己哥哥面前,嘆了口氣:“喂,你不看看自己捉住了什麼嗎?”
“……”沉默過後,雲爍也嘆了口氣,看着跟自己有同一張臉,xing格卻徊然不同的妹妹,有些晃忽地說:“我有看清楚自己捉住了什麼。”
“那就是說,你選擇了這個吧。”雲暢堅信強迫他將事情弄清楚纔是正確的。
雲爍咬着脣半晌,終於張開手露出暗黃的油紙:“我知道蓮需要我的支持,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支持我的大概就是這種香味。”
“只有香味嗎?”雲暢取過紙包,翻開來,濃郁的桂花香連海風也吹不散,攝了一顆糖塞給雲爍吃:“那人呢?如果喜歡那就捉緊好了。”
感受着嘴裡濃香的甜,站起來瞄了眼深藍的海水:“你說得對。”
“那你喜歡的人是?”
“鷹長空。”只有這個答案了。
“好!你已經決定了,恭喜你了哥哥!給你謝禮。”雲暢擡手間,海水噴起,一支象牙扇準確地飛進那着白皙纖細的手裡。
雲爍接過扇子,細細發把玩着。
“接下來你自己解決了。”雲暢往雲爍身後一指。
一陣心驚,雲爍馬上回過頭去,愣了。
兩個人站在甲板上,白色衣袂翻飛,黑色流蘇搖拽。
雲暢蹬着高跟鞋往船倉去,順手扯着流蘇就拉。
“我……”
“你什麼,你機會多的是。你得到了,就要懂得寬容。”
反抗無效,鷹長空被拉進去了,一步三回頭。
剩下的是相對無言,兩人都彷彿不敢開口。但當雲爍看見蓮湛毓身形晃了晃以後,直覺地就上前去扶着他。
蓮湛毓的臉色慘白慘白的,勉強一笑:“別擔心,我好多了。”
好?看上去一點也不好。雲爍雖然擔心,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下,讓他感到無奈。
“我都聽見了。”蓮湛毓輕聲說着,聲音在風中,差點讓人聽不清楚。
雲爍僵住了:“對不起。”
“……”
轉弄着手裡的象牙扇,雲爍舉到蓮湛毓面前。
蓮湛毓抿了抿脣,卻不去接扇子,看着水面半晌:“雲爍,以後你仍願意像這樣扶我一把,給我支撐嗎?”
“……嗯。但我不能給你承諾……”已經錯過一次,不能再錯了。
“愛……不一定要擁有。扇子你留着吧,那是我對你的心意,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蓮湛毓說罷,輕笑一聲以擡首看天:“好累,讓我自己一個好嗎?”
“……”終究是傷了這個人的心……雲爍無法拒絕他的要求,收回扇子,也往船艙內走去。
“這樣好嗎?”難書不知道從哪裡躍出來,扶住蓮湛毓,眉頭緊皺。
“好與不好,已經不能選擇。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最好的結果大概就是這樣了。”
“你這樣就甘心?”難書眉頭皺得更緊。
“那你說要怎麼樣?”蓮湛毓悽然一笑,反問難書。
難書無言了。
風彷彿也在嘆息。
情絲難理難斷,只要有一方執着,大概也就無法斬斷……常言道慧劍斬情絲,但有多少人能握起這把劍,有多少人能確確切切地將一切斬斷。
剪不斷,理還亂……大概這纔是真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