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地從清溪方向傳來宋軍漸次逼近幫源峒的消息。幫源峒中,柴進和燕青也鎮靜不了了。
於僻靜處,燕青悄悄對柴進說道:“大官人,當初是你向公明哥哥請纓,要來方臘幫源峒大內刺探軍情的,是吧?”
柴進答道:“正是,正是俺向公明哥哥請纓來此刺探軍情的。”
“好!”燕青道:“來此後,你一陣胡吹爛侃,什麼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三道九流,無所不通,善會陰陽,識得六甲風雲,辯得三光氣色等等,這個牛可是你吹下的,與我沒有半點關係吧?”
柴進答道:“當初俺是秀才,你是僕人,這個牛自然得俺吹。那時候,俺秀才不胡吹爛侃,你書童胡吹爛侃呀?!此乃職務行爲,毋庸置疑。”
“好!”燕青續說道:“當初,哥哥你極盡吮癰舐痔之能事,憑着三寸不爛之舌,說什麼你是尋着東南地界的天子氣而來的,說將來方臘可以佔有中原,長享九五之尊,終於撓到了方臘那廝的癢癢處,博得了方臘歡喜,招你做了駙馬,享受到了這等潑天富貴。這個情況不假吧?”
柴進見說,急了,忙道:“那沒辦法,是方臘要讓俺當官,是方臘要招俺爲駙馬嘛!當時,婁丞相做媒,最先答應了的,還是你。”
燕青笑笑,說道:“不管誰先答應的,反正做了駙馬的是你,不是俺。大官人哥哥,閒話不說了,就說眼下。眼下,方臘那廝已經被俺公明哥哥打得屁滾尿流,眼看着性命不保,哪裡有皇帝等着他當呢!待會,那廝逃進峒來,定要問你東南地界的天子氣在哪裡?到時候,你自去回答,莫要牽扯俺呀。”
柴進聞言,心中未免恐慌,對燕青說道:“燕小乙,你莫要再說風涼話了,俺被金芝公主招了駙馬,你不是和銀芝公主也打得火熱嘛,敢情只有我享受這潑天富貴了,你小乙就水深火熱了?!燕小乙,就眼下這個情況,你說咋辦吧,若是方臘拿我是問,也跑不了你燕小乙,你照樣得跟着俺被砍頭。到時候,‘咣噹、咣噹’,掉在地上的腦袋,可不是俺一個的,還有你的一顆呢。”
燕青聞言,故作驚恐地說道:“如此這般,該咋弄呢?大官人,俺的頭萬萬不能被砍。當初,俺曾私會師師,通過師師的關係,向道君皇帝要了親筆赦書,才長牢了這顆頭。這次南下攻伐方臘,俺也是跟了你進了這安樂窩,才保得了這顆腦袋。現在,俺這顆腦袋怎麼能讓方臘給砍了?俺還等着破了方臘後,回到東京,與師師團聚去呢!”
柴進道:“燕小乙,既是如此,就需要咱們哥倆共同來想辦法呀!要不然,俺那岳父,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管得什麼道君皇帝赦書不赦書,只管大刀一揮,‘咔嚓’!一下,砍你的頭了。你還回東京與師師團聚呢,我看你到陰曹地府裡和女鬼團聚去吧!”
燕青聞言,就裝作沉思的樣子。
許久,燕青說道:“大官人哥哥,目今之計,還是要假戲真做。咱們不是各自收集了些金銀細軟嘛,趕緊安排好心腹人員,到時候趁亂擔走,要不然就白收集了。待會,等方臘那廝回來後,哥哥莫要等他尋你問事,哥哥你主動去找他,就說你除了滿腹學問外,還有雄冠天下的武功,你說你願意明日出徵,立斬了宋江那廝的狗頭回來。”
柴進聞言大驚,急道:“小乙,莫要出餿主意。俺去廝殺,打得過誰?你也知道,俺雖然在梁山做了第十把交椅,全憑得是皇子皇孫的出身和與公明哥哥的私人關係,若論武功,全然不行,等明日俺出陣廝殺,若衝出來關勝、林沖、秦明、花榮、李逵之流,豈不是要枉送了俺的性命?”
燕青笑道:“大官人哥哥,此言差矣!想那梁山,誰不識得哥哥?誰不知哥哥你的爲人?你只管殺將出去,其他哥哥絕不會對你痛下殺手的。在搏殺的時候,你悄悄告訴其他哥哥,讓他們假敗,由此塑造出你的威武勇猛的形象來,哄了方臘出峒觀戰,到時候反戈一擊,帶着公明哥哥反攻回來,殺了方臘,這可是奇功一件,到時候,俺們哥倆也能趁機脫身了。”
聽到“奇功一件”,貪功心切的柴進,又動心了。
柴進心裡暗道,俺雖是皇子皇孫,卻是前朝的;到了當朝,不過是草民一個,還被宋江給忽悠到了梁山上,做了賊盜;好不容易被朝廷招安,何不趁機立下一件奇功,好作爲敬獻朝廷的禮物,也搞他個大官噹噹,也好光宗耀祖、封妻廕子。
然而,想到了現在的妻子金芝,柴進又面有憂傷。
柴進心思,俺是方臘的女婿,妻子是方臘的女兒,那朝廷豈能因爲俺立了功便封方臘的女兒爲誥命夫人?再說了,俺領着宋江殺進峒來,俺那金芝公主咋辦?想到這裡,柴進滿面憂慮。
燕青道:“哥哥愁容不展,莫非還有什麼心事?”
柴進沉吟了半刻,說道:“小乙,你說的此計,果然是不錯,但俺那金芝公主咋辦?”
燕青聞言,想到平時,金芝公主待自己也不薄,故此,心有不忍,一時也無計可施。
又過了一陣,柴進道:“罷了,大英雄立身於世,哪能顧得那麼多婆婆媽媽的,隨她的命吧!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燕青聞言,心裡暗道,也只能如此了,便忙回答柴進道:“大官人哥哥所言極是!到時候,若是能帶了金芝、銀芝離開,便帶她們離開,讓他們自尋出路吧!若實在顧及不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是兩軍廝殺,犧牲也是難免的。”
兩個人商量定後,各自找心腹人安排了事情,然後就等着方臘逃進峒來。
像是被柴進、燕青命令着得一樣,在一片慌亂中,方臘果然倉皇而來,後面跟着咋咋呼呼的皇侄方傑。
那方臘坐在龍椅上,正驚恐不安,心憂鬱悶,卻見殿下錦衣繡襖地伏着一個人,定眼一瞧,正是自己的駙馬柯引。
方臘心想,當初,就是這個柯引,說什麼循着天子之氣來到東南的,言下之意,俺就是主宰一切的天子,現今卻如此的狼狽!哪來的天子之氣?今日這廝跪伏殿下,俺得問問,看他又有何詞?
方臘心裡有氣,正待要問柴進,柴進搶先高聲奏道:“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方臘指着跪伏在地的柴進說道:“駙馬,你且起來,俺問你話。”
柴進聞言,站起身來,對方臘說道:“深謝父皇。”
方臘顧不上客套,直接問柴進道:“柯引駙馬,當初你道俺東南有天子之氣,目今情況變成這樣,該是如何一個說法?!”
柴進道:“父皇,吾觀天象,目今正是父皇觸底反彈之際,兒臣雖不才,然深蒙父皇聖恩寬大,無可補報。父皇,有道是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危難之際,正是俺大顯身手之時。兒臣本就是上天派來攜扶父皇的,憑兒臣夙昔所學之兵戰,仗平日所韞之武功,六韜三略曾聞,七縱七擒曾習。兒臣今願提一支軍馬,殺出峒去,立退宋兵,中興國祚。”
方臘聞言大喜,立即派柯引駙馬帶兵出峒,先殺退宋江匪寇再說。
柴進得令,帶了燕青,領着兵馬,在震天般響的戰鼓聲中,衝出幫源峒,擺開陣勢,要與宋江廝殺。
宋江陣中,衝出了大將花榮。
南軍陣中,柴進一馬當先,拍馬出陣,殺向花榮。
兩馬臨近,攪成一團。花榮見與自己廝殺的南軍將領卻是柴進,愣了下神。柴進急道:“花榮兄弟,且假裝殺起來,不要讓他人看出破綻,待會花榮兄弟假敗,逃回本陣,稟告公明哥哥,明日出戰,我就中取事,你們趁機進擊,一舉擒獲匪首方臘。”
花榮會意,假裝着和柴進廝殺起來,只見兩馬相交,兩般兵器並舉,殺聲大振。兩人殺了有十餘回合,花榮假意力有不逮,拍馬逃回本陣。
柴進勒住馬,挺着槍,高聲叫罵道:“俺乃山東好漢柯引,上天派俺來伐殺你等梁山泊強徒草寇,快快叫宋江那廝出馬,俺與他大戰三百回合。”
花榮跑回本陣,如此這般地對宋江、盧俊義講了事情原委。
宋江、柴俊義聞言大喜,又派了大刀關勝出陣,告訴其道:“任你武功強過大官人百倍,也只能敗,不能勝,要樹立大官人天下第一英雄的形象。”
關勝得令,拍馬出陣,直衝柴進殺來,嘴裡大叫道:“山東小將,吾乃大刀關勝,你敢與我一戰嗎?”
柴進大罵道:“拙!你這不要逼臉的貨!也敢在俺跟前炫耀什麼大刀,你道你是你祖上關雲長不成?還敢與你一戰嗎,俺與你十戰又何妨!只是你沒有那個機會了。”罵着,柴進挺着一支穿心透骨點鋼槍,殺將過來。
關勝舉刀迎戰,於陣前大戰了十幾個回合,不分勝敗。
柴進漸漸力有不支,再與關勝纏鬥在一起時,悄聲罵關勝道:“你這廝,再戰上兩回合,趕緊詐敗滾蛋,你要累死哥哥俺呀?!”
關勝滿臉怒容,嘴裡卻悄聲笑罵道:“你這鳥人,敢罵俺不要逼臉,等得勝回朝,俺再與你算賬!”說畢,又戰了兩回合,詐敗佯輸,逃回本陣。
柴進橫槍立馬,高聲叫道:“宋軍聽着,其他人就別出來了,只管讓宋江那廝出來便是,俺只跟他廝殺!”
宋江陣上,又派出了朱仝,來與柴進對陣。
朱仝揮舞着九龍朝陽刀,高聲斷喝道:“拙!你個鳥人,敢直呼俺公明哥哥尊姓大名!”喝着,便殺將過來。朱仝知道柴進力薄,無力再戰,遂只戰了兩個回合,便撥馬便逃。
柴進催馬追趕,喝道:“哪裡逃?!”虛搠一槍,朱仝假裝着掉下馬來,高叫着:“阿呀!俺的娘哎,好厲害的山東小將。”朱仝一路倉皇,逃回本陣去了。
南軍陣中,策馬奔過燕青,伏身牽了朱仝那匹戰馬的繮繩,拉回本陣。
柴進騎在馬上,挺槍喝道:“衆將!殺過去!捉拿宋江匪盜!”
隨着柴進號令,南軍衝殺過來。宋江潰不成軍,退去十里下寨。
這場戲演得精彩絕倫。
當時,早有觀戰的將佐回到峒中,啓奏方臘道:“我皇洪福,不期想那柯引駙馬如此得英雄,連敗宋軍三員大將,只殺得宋江潰不成軍,狼狽不堪,敗退十里。”
方臘聞奏,心中大喜,連聲叫好。
這時,柴進領着得勝之軍,耀武揚威,歸還峒中。
方臘親自下了龍椅,將柴進迎進大廳,稱讚不已。隨即,方臘擺下御宴,親捧金盃,來給駙馬敬酒。
方臘道:“孤只道駙馬乃文弱秀才,不曾想駙馬如此英雄,原來武功也是蓋世無雙,早知如此,派駙馬統領大軍,征伐宋江,也不致損我數十員大將。如此看來,真如駙馬所言,孤該觸底反彈,逆勢崛起了,還望駙馬不辭勞苦,不避刀矢,大展奇才,立誅賊將,建不朽之功勞,和孤一道,共享無窮之富貴。”
柴進道:“那是自然。父皇只管放心,一切都在兒臣身上,兒臣當盡心報效,不負父皇厚待之恩。”
方臘聞言,大喜,連聲說道:“好!好!”
柴進隨即再拜方臘,說道:“父皇,爲壯吾軍之威風,鼓舞將士們奮勇殺敵,兒臣敬請父皇明日登山,觀敵瞭陣,看兒臣下陣廝殺,立斬宋江那廝,中興國祚。”
方臘聞言,高聲叫好,當即應允。
當晚,宴至深夜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