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陽一邊追趕,一邊喃喃大罵道:“幾個狗日的老雜毛,我看你幾爺子今天來我磐石鎮,到底要幹什麼勾當?”
轉過前方長街盡頭,四騎健馬早不見得影蹤。
朱丹陽從小在磐石鎮長大,對周遭路徑瞭如指掌,
隨即穿小路,越田埂,兩盞茶工夫,就抄小路趕到了前面的官道旁埋伏起來。
朱丹陽料定幾個老者騎馬必由此過。
驀地裡“嘚嘚嘚”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前方響起,朱丹陽嘿嘿一笑,果然不出所料,幾個老頭正朝這個方向趕來。
朱丹陽心知這幾個來歷不明的老傢伙一定不簡單,自然不敢貿然向他們找茬,此番跟蹤而來,實是意氣用事,只想弄清楚這幾人的來歷,到磐石鎮來的目的,以及現在他們要去哪裡?
等一切掌握清楚,再想辦法報剛纔被馬踢之仇。
他在磐石鎮上也算出了名的混混,平常幹些偷雞摸狗,損人利己的壞事,打小沒有人欺負過他,剛纔被那老頭騎馬撞翻,一句道歉話都沒有,只覺受了極大侮辱,當然咽不下這口惡氣。
耳聽得馬蹄聲由遠而近,朱丹陽急忙朝着官道邊的石峰爬了上去,站在高處下望。
前方不遠處正好是官道盡頭,幾個老頭何去何從,此處正好看得一目瞭然。
那馬蹄聲來得好快,前方官道拐坳處先後馳出四騎,四馬兩黃、一黑、一白,正是適才在鎮上撞見的四騎。
四騎速度甚快,風聲鼓舞,四襲紅斗篷盡都直挺挺飛了起來,宛若四朵飄逸的紅雲,異常鬼魅。
剛纔在福來客棧,朱丹陽與幾個老者相離太遠,也沒仔細觀察幾人長相如何,現在居高臨下,正將幾個老者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但見一名老者仙風鶴骨,頜下留一小撮山羊鬍子,面容極是清朗,背上斜挎一柄四尺長的大風刀,光刀無鞘。
一人手握一條五尺來長的銀槍,槍頭紅纓飛舞,一臉精悍之氣,威風凜凜。
又一人背上交叉斜插一對黑鐵板斧,身形矯健,一臉橫肉下邊,卻是一叢黑黝黝的絡腮鬍子,看上去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剩餘那老者身形比較魁梧高大,下頜稀稀疏疏小撮鬍鬚,兩鬢微有白髮,身上不帶任何兵器,但一對手掌極其肥大,便似一對大蒲扇。此人正是剛纔騎馬將朱丹陽撞倒的胖子。
朱丹陽躲在遠處逐一打量完幾人,心中暗暗吶喊,知道這些人個個都是江湖好手,身上定然懷藏高深莫測武功,看到這等氣象,心中頓如蔫了氣,酒意似乎也清醒許多,哪還敢計較剛纔他們撞倒自己之事。
一切全在朱丹陽預料之中,四騎很快在官道盡頭停了下來,駐馬四顧,像在等着什麼人。
官道兩旁是濃密的杏樹林,枝繁葉茂,朱丹陽躲在高處林間的一塊大青石後貓眼窺視,相對安全,不易被人發現。
朱丹陽心道:“這幾個老雜毛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究竟有何貴幹?看他們行色匆匆的樣子,好像要幹什麼大買賣一般,這倒是奇怪得很?”
正自思緒未平,聽得那身背大風刀的老者,忽然吹出一聲冗長的口哨,哨聲尖利刺耳,震得整個山谷回聲不絕,似狼嚎一般淒厲攝人。
朱丹陽嚇得趕緊捂住雙耳,酒意又被這聲長哨驚醒了大半。
他並不清楚,這聲長哨,其實使用了深厚的內力才能發出,也難怪他的耳膜被震得隱隱生疼。
哨聲止住未幾,便聽杏樹林間“嗖嗖”聲響,樹葉沙沙作祟,人影晃動間,一條矯健大漢飄然來到四老者身前,形如鬼魅,朱丹陽竟是沒看清他是如何到來,身法之快。
來人四十開外年紀,錦衣束裝,面目清朗,手握一柄三尺長鐵劍。
單憑剛纔那手輕身功夫,不難看出此人也是武藝高強的江湖好手。
朱丹陽看清來人面目,不由得大吃一驚,暗道:“怎麼是他?”
那中年漢子朱丹陽一點也不陌生,正是磐石鎮上“天下鏢局”的總鏢頭何天。
何天雖然不認識朱丹陽,朱丹陽卻對他一點不陌生,在巫山縣來說,何天也還算得上一號人物,更有當地武林人士給何天取了個“快劍”的稱號。
至於何天武功到底有多高,劍法有多快,朱丹陽並不清楚,因爲他只是個磐石鎮上的小混混,算不上江湖中人,更不懂半點武功,所以江湖武林中事,朱丹陽並不瞭解,只是在磐石鎮上常常見到何天而已,對他也就不陌生了。
眼見快劍何天來這杏樹林和幾個來歷不明的老頭相會,朱丹陽當然吃驚。
身背大風刀的老者見了何天,四人並不下馬,直接問道:“何鏢頭,點子的落腳處可已打探清楚?”
四個人的臉上表情既帶着興奮,又些許緊張,對快劍何天的態度卻極度敷衍,感興趣的只是點子的落腳處而已。
何天在武林中自詡算得上一號人物,被這幾個老者如此無視,心中當然不悅,冷冷道:“四大當家要何某做的事,何某自然辦得妥妥當當,但你們承諾給何某的好處,不知現在能否兌現?”
何天一臉平淡冷漠之色,自然也沒給幾個老者好臉色看,畢竟現在有求於人的是幾個老者。
身背大風刀的老者並不在意何天的冷漠態度,只道:“當然能夠兌現。”
隨向那手握一支銀槍的老者使了個眼色。
那老者會意,隨即由背後解下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猛一揮手,直接向何天扔了過去。
別看這輕易一丟,實則已經運上了深厚內力,如果普通人大意去接,定會被內力震傷。
何天一生走鏢,走南闖北,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其中門道一眼識破。
當即揮劍在飛來的包裹底部輕輕一拖,順勢劃出一個圓弧,包裹隨着勢頭在劍端一繞,已經化去了大半力道,反手一抓,包裹已經穩穩握在手中。
手握銀槍的老者捋須一笑,道:“快劍何天,果然有些斤兩!”
老者有意試探何天功底,見他能輕鬆接住自己包袱,不怒反喜。
身背大風刀的老者性子較爲急躁,見何天接過包裹,緊接便催問道:“何鏢頭,這是先前允諾給你的好處,黃金兩百兩,你不妨先清點清點?”
何天手提包袱一掂量,銀兩摩擦聲沉悶熟悉,他一生走鏢,慣與錢財打交道,不用數,這包裹里正是黃金兩百兩無疑,耳朵已能聽了出來。
隨將包裹綁縛背後,抱拳道:“幾位當家果然沒食言,你們要我幫忙打聽的人,落腳點我自然已經幫你們打探清楚。”
身背大風刀的老者早有些迫不及待,急道:“快講,點子的落腳處在何處,確定是我們要找之人?”一雙老眼似乎望穿秋水,神情激動又緊張。
何天道:“我快劍何天在武林中自詡有些本事,既然答應幫你們找人,自然是錯不了。經過近五年的多方打聽走訪覈實,總算在一個月前確定了你們要找之人的下落。你們要找的人,就隱居在前方不遠處的巫山峽谷,而且他們在此隱居整整已經有二十個年頭。”
身背一對大黑板斧的老者本來一言未發,聽快劍何天如此一說,忍不住插了口,問道:“確定是我們要找的那兩個人?”
何天道:“自然錯不了,我已經百分之百確定,此二人正是二十多年前就名滿江湖的柳葉雙飛俠夫婦。”
說到“柳葉雙飛俠”這個名諱的時候,快劍何天的臉上竟也有些激動興奮,因爲這對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二十多年的夫婦,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能被他找到,他當然激動。
身背大風刀的老者大喜道:“很好!二十年了,總算找到他們,何鏢頭真是功不可沒,快快告訴老朽,怎樣才能找到他們?”
他大口喘着粗氣,老眼精光矍鑠,就像馬上要和自己失散二十年的子女見面一樣的難以自己。“
何天手指着杏樹林邊延伸向前方的一條峽谷,說道:“穿過前方的峽谷,再走三里路,走到峽谷盡頭,你們會看見一間茅草屋,那便是柳葉雙飛俠如今的隱居之所。”
身背大風刀的老者笑道:“多謝!”
兩個字剛出口,忽見紅影騰飛,他的身子已經像鬼魅般騰馬飛向快劍何天,大風刀化作一道白練劈向何天的頭顱。
白光一晃,何天一聲悽慘的尖叫,半邊腦袋飛出一丈來遠,鮮血跟隨也噴灑一大片,他的身子已經栽倒在地,再也不動彈。
只一招而已,快劍何天連發劍的機會都沒有,已然喪命九泉,大刀老者的武功有多高可想而知?
後方那手執銀槍的老者哈哈一笑,道:“鄭兄果然刀法犀利,‘迎風一刀’的萬兒,誰敢爭議?看來快劍何天的劍,壓根就快不過鄭兄的刀。”
讚揚是由衷發出,持刀老者卻一臉冷漠,並不覺得快劍何天得這死法有什麼稀奇,只冷冷說道:“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自然留不得活口!快劍何天,虛名罷了!”
大風刀在何天身上的包裹一挑,二百兩黃金被重新拿了回來,可憐何天一個子兒沒花到,反搭了一條性命,這就是江湖。
朱丹陽從沒見過如此血腥場面,驚得差點就叫了出聲來,全身的酒勁早化作一陣冷汗沁溼了背心。
那何天和對方只短短交談數句,便招了殺身之禍,頓時嚇得朱丹陽臉無血色,緊緊按住自己嘴巴,總算沒有叫出聲來。
何天好歹在武林中也算有名號的人物,但被這老者一刀解決性命,可想這老者的武功有多麼的可怕。
雙方適才的對話,朱丹陽已聽得清清楚楚,“柳葉雙飛俠”是誰?他卻並不知道。
但聽何天說“柳葉雙飛俠”夫婦早在二十年前就名滿江湖,顯然此二人是武功高強的武林高手。
朱丹陽只是成天在磐石鎮上偷雞摸狗度日的小混混,武林中事本和他半點沾不上邊,但這會兒,他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嚇得他全身發抖,原本俊朗的臉蛋已然蒙上一層死灰。
剛纔快劍何天向四個老者所指的方向,不正是自己的家麼?
前方峽谷口盡頭,只有一間茅草屋,住着一家四口,便是他朱丹陽,還有他妹妹朱玉英和自己的爹孃,除此之外再無他人居住。
自打朱丹陽能記事起,他就和父母妹妹一直居住在巫山峽谷,而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磐石鎮,對磐石鎮周遭的一切,朱丹陽那是瞭如指掌,巫山峽谷除了自己一家居住外,再沒他人。
所以,現在他很肯定,四個老者要去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家,要找的人,正是自己的父母。
可是,自己的父母那是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哪是什麼江湖中人?
四老者要找的是名滿江湖的柳葉雙飛俠夫婦,自己的爹孃卻是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和江湖武林可謂半點沾不上邊,莫非快劍何天搞錯了?
正思忖之間,馬蹄聲已起。
駕!駕!四老者已驅馬朝着杏子林穿峽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