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一落,竟是飛身躍起,足尖往水中輕輕一點,一個縱身,便到了他們的舟上來了。這小舟原本不大,他一上來,更是捉襟見肘,他此時眉頭皺了起來,說道:“來,我看看,到底是什麼病?”他不再多言,一隻手將肖嶽萱的手臂一擡,另一隻手已經探上了她的手腕。
肖嶽萱還想掙扎,無耐胸悶氣短,當真是難受之極,又被吳清遠抓住了手腕,舟中又小,擔心自己若是再掙扎,舟上幾人,只怕都要跌下水去了,原來一身的功夫亦難使出來,只得雙手左搖右擺,擾亂他把脈。
衆人都只當她是想要爲難吳清遠,都笑起來,其他小舟也都漸漸駛出了蓮花叢,往他們靠過來,岸上卻是傳來肖老爺的笑聲:“嶽軒,你便給他把把又如何?看看清遠的醫術在這一年裡,可又有長進了。”
“不,不用,兒子無事。”肖嶽萱急道。
“哎呀,”二少爺吳清遠笑嬉嬉,“來吧,怕什麼,不過把個脈。”
肖嶽軒卻是再無退路了,手被他捏着,還想掙,被他用力一壓,掙脫不掉,只覺他手指冰涼而有力,自己的脈博便被他捏住了。
吳清遠不過停留了片刻,原本嘻笑的臉驀的便沒了笑容,疑惑的看他一眼,一雙眉頭便又擰了起來。
衆人見他神色凝重,俱都吃了一驚,還當他把脈不準,紛紛笑道:“吳二少,你到底行不行啊?”
吳清遠吸了一口氣,輕道:“奇怪!奇怪!可當真是奇怪哉也!”
他不多言,擰着一雙眉,又把起脈來。
肖嶽凡在一旁急得大汗淋漓,聽聞岸上大太太的叫喊:“嶽軒,你是不是着了涼,趕緊上來。”他腦子一急,更是拼了命的划船,無耐用力不當,反倒使得這舟在水中央不停盪漾,打起了轉來!
肖嶽萱被轉得頭暈目炫,只覺腹中翻滾,着實沒有多餘的力氣與吳清遠鬥了,一時間心神俱疲,心道便聽天由命,老天若是眷顧她,定能讓他號不準這脈!當下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左手把了換右手,右手把了換左手。
難耐肖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這個事情上頭挷着呢,她被他這麼一頓把脈,又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忙不迭要抽回來自己的手:“好了沒有你,把完了罷?嶽凡,快,送我上岸,我難受。”
葉玉笙深知她懷胎不過月餘,正是胎氣不穩之時,此時眼見她眉毛擰成了一團,心下亦是慌張,若是在這船上流了產,那可就糟糕至極!
那還把着脈的吳清遠似乎已經確認自己所診無誤,臉上一片駭然,捏着她的手腕的手一鬆,滿臉不可置信,顫聲道:“你,你,原來你竟是,你,你你有了……”
“啊,蛇啊,”猛的有聲音叫起來,“水中有蛇!啊……”葉玉笙突然站起來,滿臉驚恐,又站立不穩,在乘了五人的舟中左右搖擺,一個踉蹌,
撲嗵一聲,跌到水裡去了。
葉玉笙是被吳清遠給撈上來的。
她水性原本不賴,但是她一落水,那舟上的吳清遠只是愣了一愣,當即便也跟着跳入水裡,一把拖起她的手臂,便往岸邊游過去。
葉玉笙的手臂雖是被他拖着,但她卻並不願意跟隨他上岸,死出吃奶的力氣,在他後面順勢一拉,他哪裡料到她會行此一着,當下着力不當,便被她給拖進了水裡。
他原本只是想救她,被她一拉,大感驚訝,然而她力氣似乎極大,好像使出渾身解數,只爲拖住他。他的頭已經深入水中,喝了一大口水,忙憋着氣,疑惑的回過頭來看她,只見水中央的她滿頭烏髮跟隨着水流左右搖晃,一雙秀眉輕皺,不過片刻,她的手指捏上了他的手腕,做把脈狀,她又指指自己的腹部,復又指着自己的嘴,朝他擺了擺手。
他心裡如同閃過了一道悶雷,此時才確定自己把脈當真無誤,一回想,方知道她所謂“水中有蛇”不過是她跌落水中的一個藉口,看來她是早已知道肖嶽軒的異常,行此險着,原來竟是要相求自己不要將事情真相說出來。她水中的模樣秀麗,眼神清澈,他一看到這個眼神,整個心神便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亦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他恍惚間卻見對面的人臉色愈來愈難看,想來是憋氣過久。他心下大亂,開口道:“我答應你便是,隨我上去。”然而因在水中,話語不清,只是咕嚕嚕吐出幾口泡泡出來。
他心下大急,心知自己若是不答應她,她是絕不肯上岸的,忙在水中糊亂點點頭,用力將她一拖,拖至他身旁,他伏在她耳邊,輕道:“我知道了,你相信我。”
話一出口,便又吐了幾口水泡,又被狠狠嗆進了一口水,也不知她是否明白他所說,當下卻也不管得其他,手上一用力,硬是拖着她,掙出了水面來。
兩人一出水面,只見面上已經早就亂了套,肖嶽萱已經趁亂上了岸,被大太太扶着,已經不知送往何處去了。
反觀水中舟上衆人,正七嘴八舌的叫嚷開來,更有人不知在哪裡找了根竹棍,在水中左挑右挑,直道:“沒有蛇啊,哪裡有蛇?”
見他們兩個探出了水面,方放下心來,將小舟伐至他們身旁,拖着二人上了舟,往岸邊使去。
如此虛驚一場,好在大家都是年輕人,倒也不拘於小節,也不做他想,叫丫頭帶他們兩個落水之人下去分別沐浴更衣,餘下衆人依然嘻嘻哈哈,吃酒玩笑:“嶽軒啊嶽軒,你家的這個姨娘膽子可是忒小,只怕是看到水中飄着的繩子,還以爲是蛇,自己把自己給嚇得跌下水去了。”
“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嶽軒是怎麼了,清遠你快去換了衣裳,再替他好好看看,仔細把把脈,都吐了幾次了。”
葉玉笙與吳清喜渾身溼淥淥的被
丫頭各自領着,她回倚竹軒,他被帶去肖府的廂房更衣,臨走前,她回過來看他一眼,見他亦正回過頭來看着自己,一雙劍眉輕皺,她看在眼裡,心下的擔憂不由更甚了,礙於衆人在場,亦不好再說什麼,只得掉過頭去,回了倚竹軒。青草已經替她備好了溫水,她胡亂洗了一洗,換了衣裳,心裡又擔心肖嶽萱也不知如何了。
便不去醉月池邊,直接去了梅落苑裡。
梅落苑裡的梅樹棵棵佇立,葉幹相守。此時烈日當空,人行進梅落苑裡,卻有一股清冷之氣,迎面撲來,說不清是人的緣故,還是樹的緣故。
肖嶽萱因是嘔吐,衆人都道她是偶感風寒,倒也並沒有引起大家的多少注意力,身在這梅落苑裡,依然可聞醉月池邊人聲哄哄,偶有吳儂軟語,輕輕調笑,想必是吳老爺的幾房江蘇姨太太正低聲談天。
葉玉笙緩緩行進梅落苑裡,喊道:“大嫂。”
大少奶奶任娟果然便出來了,她許是已經安頓好了肖嶽萱,聽到葉玉笙的喊聲,忙出了門來,將她迎了進去。
她一進去,才發現原來大太太與肖嶽凡也在,他們見了她來,兩人都一臉的擔憂,大太太拍拍她的肩:“無礙吧?”
葉玉笙知道她是說自己剛剛落水的事,搖了搖頭:“無事。”
大太太點點頭,臉上擔憂的神色極甚,心裡沒了主意,又礙於任娟在場,也不好開口徇問,便回過頭去看靠在貴妃塌上的肖嶽萱。
她現下依然臉色蒼白,一隻手捂着肚子,緊咬着下脣,正盡力不讓自己呻吟出聲來。
葉玉笙轉身,吩咐一旁的一個丫頭道:“你去看看吳家二少爺更完衣沒有,若是好了,請他來梅落苑一趟,就說大少爺身子不爽,請他來瞧瞧。”
臨了,又喊住了她:“小聲去喊,不要驚憂到老爺與吳老爺還有吳家的少爺、太太們,以免掃了大家的興致。”
那丫頭領命去了,幾人一時都是無話,各自尋了凳子坐了,任娟在一旁忙前忙後,吩咐下人們去燒水來,又時不時擡手摸一摸肖嶽萱的額頭,嘀咕道:“沒有發燒啊。嶽軒,可有哪裡不舒服?”
大太太原本在心裡有些怪罪任娟的,若不是因爲她,給肖嶽萱下了那情藥,害得撞上那楊先生,以致於她失身於她,還有了身孕,不然哪裡會有今天的這許多麻煩事?
她一思及時,心裡的氣便左衝右突,簡直想站起來破口大罵。
然而她此時看着她纖薄的身影,心裡卻又生出了一股不忍心來,說她害了肖嶽萱,而她又何償不是被肖嶽萱給害了呢?夫妻之樂無法得享暫且不提,而她對於自己的夫君竟然是個女人一事還懵然不知,現下還兢兢業業,替她當着家,擔心着肖嶽凡的身體,她還當自己是嫁了一個如意郎君呢!
大太太便忍不住的長長嘆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