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脣邊便含了一股笑，伸手將他抱到自己身上，說道，“小傢伙，你也醒來了？”
大太太的眼裡滿是慈愛，伸手將他接了過去，說道，“來，到外婆這裡來。”
“這孩子倒是靜得很。”葉玉笙邊將孩子接過去，邊說道。
“是難得見這麼安靜的孩子，”大太太嘆一口氣，“她娘小時候也靜，卻也不像他這般安靜。”
葉玉笙見她提起肖嶽萱，一時卻是不知道說什麼，低着頭沉吟了半晌，又聽大太太道，“明天我們下山去吧。”
“太太可好了？”葉玉笙道，“要不再多住幾日也好。”
“我無防了。”大太太道，“世事無常，我也看得開了。你呢？”
“我也看開一些了。”葉玉笙道。
兩人一時相視而笑，卻是無端端生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感，好似我懂了你，你懂了我，幾乎都有了一股忘年交的味道了。
“我想給這孩子取個名字。”大太太道，“你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不如叫若水如何？”葉玉笙想了想道。
“若水？”大太太自言自語道，“上善若水，肖若水。也好，就叫這個名字吧，希望他不要像爹，更不要像她娘。上善若水，好名字啊。”
兩個人坐着下山時，大太太突然跟葉玉笙說：“之前很多事，我那樣對你。對不起，你可以原諒我嗎？”
大太太跟葉玉笙說這些話的時候，葉玉笙正坐在車內閉目養神，這條下山的道是爲了方便遊人坐車，人工開採出來的，因爲是下山，馬車走得極快，她猛然間聽到大太太的話，心中一跳，睜開眼來，卻見大太太與她懷中的孩子一起，俱都看着她，大太太在這廟裡住了兩日，不知爲何覺得她的面色較之從前又柔和了三分，葉玉笙便笑道，“太太說哪裡話。從前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我都快要忘掉了。”
大太太笑了一笑，說道，“你心寬，不像我，總愛計較，這些年就是吃了這個虧。”
葉玉笙不置可否，只是聽她又說道，“從前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說起來，我心裡其實還是覺得你好的。這次回去……”
她頓了一頓，“這次回去，我就叫嶽凡給我寫和離書。”
葉玉笙一驚，心中不由便是一喜，呆了良久，方緩緩道，“謝謝太太。”
“謝什麼，”大太太笑道，隨即卻又嘆了一聲，說道，“其實原本，我是不想叫你走的，原本也不想曉筱入門，但是她和她爹使了那樣計，逼嶽凡娶她，也是不得已。嶽凡不想我們跟着他受苦，所以才……”
她見葉玉笙只是坐着，繼續道，“你現在是越來越安靜了。”葉玉笙聽了，心下不由詫異，驚覺自己聽了此事的反應，居然當真是心中連半分波瀾也沒起，她笑了一笑，想必自己眼下已是不再在乎了罷。
“其實嶽凡原也是不想你走。”大太太道，“唉，罷了
。現在再說這些也是沒甚用處了……所以我們當時就想拖着你，想着你是個女人家，總要顧忌着名譽，誰知道，誰知道你，竟然是半分不曾在意過名聲不名聲的，可當真是叫我好生意外。”
“我是青樓裡出來的嘛，”葉玉笙自嘲道，“一個青樓女，哪裡會在乎這些。”
“說起來，我還是很羨慕你的。”大太太又嘆息一聲道，“自己想要的，總會去爭取。不像我，想想當年，我的爹孃要我嫁進肖府，原本我心裡也是不太樂意的。當初如果沒有嫁進來，現在也許，又是另一種異樣的人生罷。”
大太太神色裡不免現了一股頹然，隨即又笑了一笑，說道，“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
“是，”葉玉笙附和道，“過去的，再是後悔留戀，也是來不及了。”
兩人如此一路閒聊着，馬車疾馳，不知不覺便已是回到了家裡來。兩人當下便分道揚鑣，大太太加了肖家，葉玉笙回了繡芳園。臨走前，葉玉笙愛撫的抱了一抱大太太懷中的若水，說道，“小若水，以後你就跟着奶奶好好過日子了。”
大太太笑了一笑，“這個孩子，其實我倒是想給娟兒，她孤身一人在肖家生活了這麼多年，說到底了是我害了她。無兒無女的，這孩子給了她，也好有個寄託。”
葉玉笙點點頭，“我原也是這樣想，有個孩子在身邊，她的日子也就沒那麼乏味了，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要，我記得以前她對於領養的事，好像是很牴觸的。”
“我且回去試上一試吧。”大太太臨走道。
葉玉笙回到繡芳園裡時，園裡依舊人往穿梭，好不熱鬧的模樣。她朝衆人打了招呼，便往後院裡行去，剛到院裡，卻見院牆之外飛着一隻紙鳶，她笑了一笑，自言自語道，“這是誰呀，竟會到這裡來放紙鳶……”
那牆外的紙鳶漸漸的飛得高了，待飛到了院中上空，卻突然往下頭一墜，許是外頭繩子斷了，葉玉笙想，走上前去，伸手便接住了那緩緩墜下來的紙鳶，她剛想開了院門出去，將紙鳶還於外頭的人，眼光一睃，卻見這紙鳶上頭寫了幾行細細的小楷，她好奇心起來，便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道，“我已多情，更撞著、多情底你。把一心，十分向你。”
葉玉笙看了，忍不住的撲哧一笑，只見上頭的落款可不是別人，正是杜然杜公子。她妨不住哈哈大笑不止，便停了腳步，拿着這個紙鳶往吳喜香給自己備的廂房行去。她開始在店裡是有問過吳喜香在哪裡的，店員回她說該是在房間裡。待她行至她的廂房外頭，果見房裡窗戶邊上坐着吳喜香。
葉玉笙見她一隻手撐着頭懶洋洋坐着，眉頭時而擰着，時而又舒展，臉上時而微笑，時而又顯了一股愁容，當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她拿着那紙鳶，笑了一笑，推門而入，邊大聲道，“我還以爲你做什麼去了，卻是原來在這裡發呆。”
吳喜香聽了她
的神色，驚了一下，跳起來道，“你可算是回來了。無端端的怎的去求神拜佛了？二哥告訴我的時候，我還覺得好是詫異。”
葉玉笙深知肖嶽萱的事情，多一個人知道，便又要多一生分枝節，便笑了一笑，“不過是心血來潮，所以沒有和你打招呼就走了，你可不能怨我。”
“這事啊，”吳喜香悠悠轉着衣裳上的一塊玉墜，說道，“你若要我不怨你，那也可以。你只需把你與我二哥之間的事，好好向我交待了，我便原諒你了。”
“我與你二哥能有什麼事，”葉玉笙聽她忽然提起吳喜香，急道，“你可莫要胡說。”吳喜香已經笑了行了過來，一臉的不懷好意，“當真是我胡說麼？你對我二哥，可真是一點旁的心思都不曾有過？”
“盡會瞎說你。”葉玉笙沒來由的面上卻是一紅，不知爲何，沒來由的便想起吳清遠的種種來，脣邊便掛了一個有若有若無的笑，她隨即便醒悟了過來，氣笑道，“你少來招惹我，你且先把自己的事向我從事招了。”
“我？”吳喜香怔了一怔，轉身替她倒了一杯茶，“我能有什麼事？”
“你能有什麼？”葉玉笙竊笑道，“你且說說，你與杜然是怎麼一回事？”
“我與杜然？”吳喜香眉毛便是一跳，慌忙轉了身，紅着一副臉，急急道，“我能與他有什麼事？都已經讓他給休了的人。”
“即便是休了，那也可以死灰復燃呀。”葉玉笙笑道。
“什麼死灰復燃。”吳喜香急急道，“你，你，去了浮丘山，也不知道在哪裡學了些這樣不着調的話回來。”
“我的話不着調？”葉玉笙一臉訝異，將一直藏於身後的那隻紙鳶方拿出來，往吳喜香前前一晃，說道，“你且說，這是個什麼呀？”
“這不就是個紙鳶嘛。”吳喜香道，“我還當是什麼好東西。”
“這個紙鳶不是個好東西？”葉玉笙笑道，“那不知道這放這紙鳶的人，是不是個好東西？”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吳喜香道。
“哎，”葉玉笙拿手捅了捅她的肩，笑道，“這紙鳶上還有字呢，我念給你聽聽。”
“你要念就念唄。”吳喜香道。
葉玉笙便拿着那紙鳶，行至了門口，扯着嗓音念起來，“我已多情，更撞著、多情底你。把一心，十分向你……”
葉玉笙邊念邊打量着吳喜香的反應，卻她的臉色愈加紅了，到了此時，方知這紙鳶有問題，急急朝她奔了過來，喝止她道，“莫唸了，莫唸了……”
“我已經念聞，”葉玉笙道，她看着吳喜香，哈哈笑起來，“你不是向來自許女中豪傑的？怎的這樣害躁了？“
她拿着那紙鳶蹦到一邊，邊道，”莫急莫急，待我在這上頭替你回上幾句，她邊笑邊已經跑出了房間，邊還大聲念道，'盡他們,劣心腸、偏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