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一到,剪瞳的房門被描雲敲開,言說丹青長老剛到,正在小廳等着主子。上官文與剪瞳執手而笑,從竹椅上起身,披了件披風就往小廳去,描雲想了一下,還是給剪瞳帶上了手爐,近來她總是覺得冷,許是山上風大的緣故。
“讓長老久候了,請坐吧。”這話上官文是剛進門就說的,爲的就是要看看他要坐在什麼地方,藉此來衡量此人的心氣,這種手段剪瞳迄今爲止只學了皮毛,某爺卻用的自然流暢。丹青也沒客氣,直接在左邊的主位上坐下,明顯是把剪瞳當做小輩。
“本座以爲自己是當得起這個座位的,不知道王爺是怎麼以爲的。”毫不客氣的揭穿上官文的意圖,丹青的調笑帶着一種諷刺的味道,這些小伎倆他並不放在眼中,不過是閒時逗着孩子們玩兒罷了,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像是故意般說道:“葉尋,你也坐,你是夏侯師弟的徒弟,本尊自然也是你的師伯,跟師伯之間不必這般客氣,至於本尊坐在這裡其他的理由,王爺還需要本尊一一解釋嗎?”
“長老客氣,本王並沒有那麼想。”上官文在下面的座位坐下之後,剪瞳才心有不悅的坐下來,她並不覺得這種咄咄逼人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把自己的威儀建立在對別人的打壓之上,若不是爲了她,某爺也不見得會吃這樣的虧,丹青長老似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剪瞳心裡怎麼想都不會拿到對方面前說,畢竟現在她唯一可能信任的就是眼前的人了,整理好自己的思緒,終於能夠打破這惱人的沉默,“先不說我自己的事情,長老今日來此,不知道是否有什麼想要問我的?”
丹青也並不客氣,剪瞳讓他問,他自然就問了。“令師是否安好?”
“尚可,老當益壯,近來不曾有什麼煩心事,到是想着讓師兄早些成婚,可以含飴弄孫了。”
“夏侯師弟灑脫爽朗,並非常人可以效法的。你腰上的雪龍鞭別人未必識得,本座卻是清楚的,這便是聞人氏的信物。清晨之時,本座第一次見你,便知道了你的身份,只是當時並不確定你是否願意與這裡有什麼交集,本座身後的人又太多,說話不便,故而匆匆辭別。”
“原來如此!我就說爲何有幾個人看我的眼神不一樣,我還以爲……”
“你以爲如何?”
媽呀,這段不能說啊!剪瞳差點就說漏了嘴,她總不能告訴丹青長老,當初轟轟烈烈的非禮門就是自己一手弄出來的吧?所以還是算了吧。“沒什麼,我以爲我長得跟家母太像所以被人認出來了。”
上官文掩面而笑,這話也就是跟丹青說了,若是跟旁人,就算扯謊剪瞳一定也是說以爲自己長得太過傾城傾國,所以讓人駐足觀望。他沒有打斷兩人談話的意思,只是帶着笑意旁觀着剪瞳是如何一次次差點說漏嘴,又一次次給不就回來的。反正只要剪瞳在他身邊,做什麼都好。
“長相卻也沒有多相似,只是神韻有點雷同,令堂的個性世間難有,讓人過目難忘,你也是一樣的。本座想問
的,已經問過了,你可有什麼事情要問的嗎?”
“我已經知道當年的事情是皇帝乾的,也已然報了仇,雖然皇族對言論的把控十分嚴格,不過長老這樣的人自然有自己的辦法可以做到不出門而知天下事,那股奇異的味道相信長老是知道的,流芳百世他做不到,至少還有個遺臭萬年可以。我想問長老的是,這太清宮中我可以相信誰?”
沒料到剪瞳會問的這麼直接,丹青端茶杯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雖然一點茶都不曾灑出來,當杯沿的摩擦聲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停了一會兒,抿了一口茶才說道:“你可知道你問我這話,便是已經默認自己信任我,而且默認太清宮中有皇室的探子?若是我不曾記錯,你的夫君也是皇族的人,這般揣度皇族當真不怕人介懷嗎?”
剪瞳冷笑一聲,皇族算什麼?上官文可跟那些人不一樣,就算是三皇子,她對他的那點好感也因爲對方拿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錢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除了小文之外,皇室沒有一個好東西。“我來這裡是第一天,可我眼睛不是個擺設,這裡面的事情我看的清清楚楚,我最大的冒險只是相信長老而已。可長老清楚,九個人中我至少要選擇一個來信任,與其是旁人,不如是你,就算我信錯了,也絕不會後悔。”
“爲何信本座,你就不會後悔?本座也不一定就是可信之人。”
剪瞳無所謂的對着丹青攤手,“輸給自己本就打不贏的人,沒什麼可丟人的。你今天可沒有隱藏自己的實力,這麼大的年紀當真不是白活的,師父都未必打得過你,更不要說我了,我自己的斤兩自己能夠掂量明白。對了,有件事正好找你問問,御劍長老剛剛送過來一塊東西,跟我說這就是百折鋼,我想着自己也沒見過,不如找你識別一下真假,免得日後麻煩。”
引丹青到了一旁,把放在小廳側室的百折鋼指給丹青看看,他只是從腰間取了一個墨綠色的帶子,從裡面掏出來一個水晶盒,以指尖輕觸裡面的冰藍色火苗,旋即把指尖在百折鋼上面劃過,果真有一點淡淡的波紋。
“是百折鋼沒錯。”
剪瞳目瞪口呆的注意着丹青所有的動作,實在詫異的很,百折鋼邪門,這長老更邪門。“這倒是奇了,你身上帶的那個就是丹火?我還以爲丹火都是藏在爐子裡面的,至少也要好好保存一下啊!就弄一個盒子,這麼潦草的裝着,也太敷衍了一點兒吧?”
揮一揮衣袖,轉瞬之間又在椅子上安坐品茶,剪瞳甚至連一陣風都不曾感受到,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輕功嗎?“在本座身上的東西,世上有誰能夠搶走?又有誰敢搶走?”
狂傲不羈的語氣沒有一點收斂,他強大的自信就在狹小的房間中膨脹,暗含挑釁的目光看向剪瞳,眸子卻像是一彎誘人的冰潭水,勾魂卻又致命,他似是在說小姐不服就嘗試一下,可仔細一看,又像是什麼都不曾說過。
剪瞳愣愣的站在原地,就算做好了準備,也不曾想到這裡複雜到這樣的程度,很明顯所有人
都是一個謎,而自己面前的這號人物,怕是最危險的謎面了。
“長老當真是神人!”
放下了茶杯,丹青的傲然神色收斂了不少,他的皮膚呈現的是暗黃色,想來是多年在丹爐旁的緣故,打量了小廳中簡單的佈置,他說道:“本座過來不是聽歌頌的,趨炎附勢的話本座若是喜歡有人說的比小姐更加動聽,小姐不是說要找個人鍛造百折鋼嗎?本座很想知道小姐找的是什麼人。”
“恩?”沒想到重點這麼快就轉移到別的方面,這位目空一切的長老會突然問起秦歌,似是有點不對勁,剪瞳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人還不是無所不能的,可是理智告訴她,唯一一個值得丹青關注秦歌的理由,便是丹青長老也曾試圖鍛造百折鋼,卻沒有成功,所以他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自己帶來的人到底是否有這種能力。“長老如此問話,已是自曝其短,剪瞳並不相信長老不成呢個察覺。”
“那又如何?就算你知道本座的軟肋,難道還可以利用嗎?本座做不成的事情,小姐帶來的人未必就能做到,百折鋼絕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練就的。”
“那是自然,描雲,你去把寒冥匕取過來給長老看看。”
剪瞳不再多說什麼,直到丹青長老手執着還帶有血跡的寒冥匕小心翼翼的觀察之後不可思議的問她,“這把匕首就出自那個人的手中?”他還是不肯相信這是用寒冥鐵打造而成,咬破了指甲,將血滴在上面,直到血液迅速凝固而寒氣減弱才最終信了剪瞳的話。
她很滿意自己可以看到丹青難以置信的樣子,習慣了預料一切的人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樣壓抑的時候吧,一晚上的頹勢都因爲秦歌的存在而搬回,剪瞳覺得自己總算可以擺脫狼狽,就連方纔某爺吃的虧也可以就此忘卻。“長老如今還覺得這是一個沒什麼本事的人嗎?趁着我現在心情好,大可以告訴長老一件旁的事情,她是女子。”
“女子……”口氣中並沒有多少驚訝,剪瞳不知道是這個人太會隱藏,還是說已經料到,正在低頭思索的時候,丹青又說道:“既是小姐所託,丹青一定盡力而爲,只是此人必須拜本座爲師本座方可以教她。本座可以不用太清宮的規矩爲難她,但是師徒名分絕對不能少。”
剪瞳不由得嗤笑一聲,不想替秦歌承諾什麼,畢竟兩人只是合作的關心,白白的把人給賣了總是不好的,再者她未必就實打實的相信丹青,沒必要讓秦歌替她承擔風險,“你該不是想讓她繼承你的衣鉢吧?她是個鍛造師,可不是什麼煉丹的主兒,長老這麼做倒是讓我覺得別有用心。”
“本座就是別有用心,你又能如何?”
“我……”這樣赤果果的承認反而讓剪瞳語塞,她發現在這個人面前,自己竟然沒有什麼優勢。
“王妃不必爲難,秦歌同意。”疏冷的月光灑在秦歌的身上,她筆直的站在門外,恭順的低着頭,雙手自然的垂下,沒有一點的扭捏,分明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此刻卻讓人覺得聖潔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