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自成起得很早,剛剛在大帳外活動了一會,李信就帶着親兵從城內趕過來了,“皇上!”
“李愛卿這麼早就出城,城內處置得還算不錯吧?”李自成一面慢跑,一面笑道“城內有什麼斬獲嗎?”
“這……”李信小跑兩步,跟上李自成的步伐,“皇上,城內還是在清剿殘餘的韃子,尚未來得及搜查府邸。 ”
“奧?”李自成放緩腳步,道“怎麼樣,有投降的韃子嗎?”
“回皇上,除了在福勝門投降的千餘正黃旗的韃子……”李信遲疑了片刻,道“尚未有其餘韃子投降的訊息!”
李自成輕皺眉頭,他心中明白,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一定有韃子投降,應該是天命軍的將士不允許他們投降!“現在大局已定,殘餘的韃子,應該不會對天命軍構成威脅,傳令下去,如果普通的韃子主動投降,暫時就不要殺戮了!”
“臣遵旨!”
“城內的漢人怎麼樣?”
“回皇上,漢人起初比較恐懼,但臣派出宣傳隊伍,沿着大街小巷宣傳,現在還算安心,都是閉門不出……”李信說到這兒,眼神忽地一亮,“皇上,臣在清剿韃子的時候,遇上了張存仁……”
“張存仁?”
“就是滿清的都察院承政,原先大明遼東的副將,”李信道“盛京城破之前,張存仁帶着府丁,還組織了一些漢人百姓,在漢清部兄弟的配合下,將范文程、寧完我、祖大壽等一批漢賊抓捕了……”
李自成想起來了,上次漢清部的人在盛京城內聯絡漢人,似乎只有這個張存仁心有所動,等到天命軍最後攻城的時刻,方纔配合漢清部的人抓捕了幾大漢賊,實在有些“騎牆派”的嫌疑,不過,總好過范文程他們泯頑不化、對抗到底……
張存仁是滿清的都差院承政,除了王爵的旗主,已經算是高官了,將來入城清算滿清的餘孽,或許還能用得上。
他淡淡笑道“這個張存仁,還算識得時務,他現在在哪?”
“回皇上,張存仁和范文程、寧完我、祖大壽,四大漢賊……現在就在臣的親兵當中!”
“奧?”
李信把手一招,身後一人急步過來,在李自成身前十餘步外跪倒,“罪民張存仁,叩見皇上!”
“武將出生,能做到都察院承政,也算是有腦子的人,可惜,才智用在幫助滿清對付自己的同胞身上。”李自成擡擡手,讓張存仁起身。
“罪民知罪!”張存仁叩了頭,方纔起身。
李自成道“盛京城內,有多少漢人官員?”
“這個……”張存仁楞了一下,方道“罪民沒有詳細統計過,不過,據罪民估計,不下數十人……”
“數十人?”李自成道“都是從大明那邊投誠過來的?”
“大部分都是投誠過來的,”張成仁道“不過,崇德年間,盛京、東京都曾開科取士,錄取的漢人官員不下二十人……”
李自成點點頭,踱了兩步,道“這些漢人,對滿清還算用命吧?”
張存仁紅着臉,他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只是現在纔對滿清反水,“漢人在滿清這邊,本就是低人一等,唯有用命,纔有可能得到滿清的信任……”
“明明在滿清這邊充當奴才,卻還是削尖腦袋往這邊鑽,”李自成憤然道“真是漢賊!”
張存仁不敢說話,皇上在罵漢賊,他也是漢賊中的一員,不知道皇上將如何處置他。
李自成掃了張存仁一眼,臉色稍稍緩和,“盛京城內,還有多少滿清的官員?”
“回皇上,大部分滿臣,都被天命軍……”張存仁十分小心地道“罪民帶着府丁,只是將朝中主要的漢賊抓捕過來……”
“能在破城之前,抓捕了城內的漢賊,斬斷滿清的爪牙,張愛卿功不可沒,”李自成道“張愛卿是滿清的都察院承政,應該是監督百官吧,漢人官員中,有沒有忠貞愛國,因爲種種原因,被迫流落滿清的?”
“這樣的官員,倒也有一兩個……”
“將這些人找出來,朕要親自審問,”李自成喃喃地道“是什麼理由,讓他們背叛了國家和祖宗……”
“皇上,罪民這就去將名單整理出來……”
李自成擺擺手,讓張存仁下去,又讓士兵們帶上范文程、寧完我、祖大壽,在他的心中,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漢賊,死心塌地爲滿清效力。
他掃了三人一眼,冷冷地道“你們用自己的智慧,爲滿清出謀劃策,殘害漢人同胞,心中曾有過內疚嗎?”
范文程面色平靜,看了李自成一眼,緩緩低下頭,寧完我卻是瞥了范文程一眼,道“小人的確爲滿清出謀劃策,可是……”
“如何?”
“都是爲了漢人,先是大明,現在是華夏!”
“奧?”李自成道“請道其詳!”
“皇上,”寧完我拱拱手,“小人在滿清爲奴爲僕,卻還是替滿清朝廷出謀劃策,而不是隱瞞自己的才智,是因爲小人明白,滿清越瘋狂,滅亡得就越快,畢竟,漢人的人口遠超韃子……”
“……”
“小人明白,滿人對漢人越兇殘,遭到漢人的抵抗就越強烈,滿清也就覆滅得越快,”寧完我向李自成行了禮,道“所以小人才向滿清獻計獻策,目的就是激怒華夏,加快滿清的滅亡,早日解救滿清國內的漢人百姓,相反,如果滿清對大明、華夏緩緩圖之,逐漸積累國力,溫水煮青蛙,未來的結果,小人實難預料!”
李自成冷笑道“如此說來,華夏倒要感激你了?”
“小人不敢!”寧完我道“小人本是漢人,能爲漢人做些貢獻,小人也就心安了。”
“一派胡言!”李自成喝道“韃子的騎兵五破大明的京師,擄走青壯男女數以百萬計,死傷不計其數,難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爲漢人做些貢獻?”頓了一頓,又道“用漢人同胞的鮮血,染紅了頭上的頂子,還要強詞奪理,難道漢人的鮮血、亡魂,還沒有讓你醒悟?”
“皇上,”寧完我用平靜的聲音道“漢人的傷亡,除了京師,還有遼東,遼東傷亡的漢人百姓,恐怕比京師還多,可是……”
李自成真正怒了,用兩道目劍直射寧完我的心窩。
“皇上,如果戰爭延續下去,以滿清遊牧民族的性子,傷亡的漢人會不會更多?”寧完我不動聲色,道“如果沒有這些殺戮、傷亡,漢人就不會團結起來,最終攻破盛京,讓滿清滅國,將漢人所有的仇恨都報了……”
“照你這麼這麼說,漢人不僅要感激你,還要感激在漢地燒殺姦淫擄掠的韃子,”李自成喝道“爲虎作倀,還要強詞奪理!你捫心自問,在滿清的盛京,你可曾喚醒過漢人百姓?”
心中卻道滿清的滅亡,乃是因爲自己的橫空出世,而後世真實的歷史,滿清在漢臣的協助下,實力一步步增強,最終抓住機會越過山海關,攻破京師,進而一統華夏,建立中央政權……
“盛京乃滿清的國都,輕易不可動手,”寧完我倔強地道“小人爲了漢人,問心無愧!”
“多難興邦,但製造災難的人,絕對不是國家和民族的功臣!”李自成冷笑道“寧完我,華夏不需要你這種只會玩弄權謀的小人,你還是追隨你的主子,去閻王那兒繼續立功吧!”
寧完我喃喃地道“只有激起仇恨,漢人才會攻城略地,我本是漢人,不願流落在外,如今願望已經達成,雖死無憾!”
李自成懶得跟寧完我囉嗦,他一揮手,讓親兵將寧完我押下去,等到城中安定之後,再押赴菜市口當衆問斬。
寧完我卻是哈哈大笑,“皇上不是標榜依法治國嗎,不經審判,一言就可以決定小人的生死?”
“華夏的確依法治國,但你已經不是華夏的臣民,按理說你沒有資格享受‘依法審判’,”李自成從容道“不過,你放心,當衆問斬之前,朕會將你的罪行公佈於衆,讓華夏的百姓以你爲鑑!”
他一揮手,親兵立即將五花大綁的寧完我押送附近空置的營帳裡。
祖大壽見李自成餘怒未息,不覺暗驚,心中罵着寧完我,非要做出驚天之語,現在連帶着自己可能要遭殃……
李自成看了祖大壽一眼,“聽說你投降了兩次?”
“皇上說得是,罪民……”
“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有常勝將軍,大明的步兵要面對滿清的騎兵,本來勝面就不足,”李自成緩緩道“當日大淩河堡被皇太極包圍,城中只有數日的糧食,而將軍卻是堅守了數月,糧食沒了,殺馬充飢,戰馬沒了,就吃死人的屍體,最後不得已而降清……”
“皇上……”祖大壽的眼淚,霎時奪眶而出。
“以孤軍守衛大淩河堡達半年之久,沒有外援,沒有補給,你已經盡力了,”李自成背過身,道“戰敗不是你的錯,而是朝廷缺乏統一的調度!”
“……”
李自成繼續道“即便如此,將軍還是詐降,目的是爲了脫身,繼續與滿清戰鬥,爲大明守衛錦州城,”他頓了一頓,又道“朕明白你當時的心情,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可是,你沒有放棄與滿清的戰鬥之心,”嘆了口氣,道“武將的操守,勝過文官吶!”
“原來皇上知道罪民的心……”
“朕都明白,”李自成遠遠看了眼巍峨的盛京城,感慨地道“便是崇禎十五年,將軍投降滿清之前,錦州城已經被滿清圍了整整一年,早已彈盡糧絕,士兵只能以死人的屍體爲食,將軍實在不得已,方纔二次降清。”
“皇上……”祖大壽淚流滿面,雙膝一彎,不自覺跪倒在地。
李自成幽幽嘆道“萬不該……萬不該呀……”
“罪民自知罪孽深重,所以……所以罪民投靠滿清之後,從未曾上過一道奏章,從未替滿清謀劃過一件事……”
“朕都知道,華夏的人,早就進入盛京城了,”李自成嘆息一聲,道“將軍當日如果殉了城,不失青史留名、萬世流芳……”
“皇上……”祖大壽以頭叩地,淚水滾滾而下,“罪民……罪民恨未能早遇明主,罪民恨……恨啊……”
李自成等祖大壽情緒稍稍平復,讓親兵鬆了綁,“兩個選擇其一,自殺謝罪,朕不會爲難你的家人,華夏允許你的家人認祖歸宗,迴歸故土,未來的史書上,也會據實點出你投降時的無奈;其二,立功贖罪,爲華夏立功,爲漢民族立功,用滿人的鮮血,洗去你身上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