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增嘉措吃了一驚,“西寧衛的軍官?他爲何要見我?”
小沙彌又是雙手合十,躬身道:“這個弟子不知,卻藏活佛只是讓弟子來告知嘉措一聲,要不要見,由嘉措自己拿主意!”
丹增嘉措有些不悅,他雖然很少去前殿,怎麼說也是一寺之主,阿嘉、卻藏這兩位活佛,怎麼都當他是玩偶似的?雖然心下牽掛着貢達拉姆,卻還是道:“你讓那位軍官在大金瓦殿稍等,我馬過去!”
“是,嘉措!”小沙彌行了禮,便離開了大拉讓宮。品書網
丹增嘉措連殿門都未關,回到殿內,先是去了僧房,“拉姆,來了一個要緊的客人,我先去應付一下。”
貢達拉姆正坐在牀沿,雖然身着淡黃色男式僧服,但玲瓏的身段還是毫無遮掩,尤其是她的一張臉蛋,完全當得起仙女的稱呼,月白色的皮膚,配兩丸會移動的水銀球,越發顯得靈氣。
她雖然有些失望,卻是十分乖巧,淡然道:“嘉措乃是一寺之主,既然有客人來訪,還是先去吧,弟子等你回來!”
“我很快會回來!”丹增嘉措略顯歉意,不過,作爲寺主,他有些公務,也屬正常,他本來不太喜歡各種應酬,加貢達拉姆來了之後,他更少去前寺了,除了早課等必須的活動,他都是在大拉讓宮,和貢達拉姆合體雙修。
今日來了軍官,指名要見他,他不得不出去應付一下,西寧衛的軍官,他還得罪不起。
不過,他現在已經放心了,山腳下的那些士兵,定然是那位軍官帶來的,既然不讓士兵山,看來還是不敢在佛祖面前放肆,要見一見自己,不過是他將來能在朋友面前吹噓炫耀一番。
丹增嘉措快步來到大金瓦殿,大殿外面圍着數名士兵,他微皺起眉頭,“這是誰呀,竟然帶着士兵來到大金瓦殿,難道是西寧的鎮守太監?”
士兵們倒是沒有阻攔,丹增嘉措順利地來到後堂,李自成已經在客位座,身邊只有他的親兵統領何小米,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他擡頭看到一位年約五旬,身着豔紅色袈裟的僧人,忙離座欠身,道:“大師可是寺主丹增嘉措?”
“正是,施主是……”丹增嘉措打量着李自成,雖然較陌生,但臉的一股英凌之氣和有些決絕的眼神,深深吸引了他,難道自己意會錯了?再說,此人有鬍鬚,明顯不是太監。
李自成反客爲主,手指主位,道:“大師請坐,在下乃是西寧衛千戶李自成!”
“千戶?”
“在下來到塔爾寺,乃是要求學佛法,希望嘉措能賜教!”
丹增嘉措在主位坐,輕掃了李自成一眼,“千戶大人是佛家弟子?”
李自成笑道:“不瞞嘉措,在下算不得佛家弟子,只是對佛家的經典有些興趣,算是個佛家的邊緣人吧!”
丹增嘉措微微點頭,口卻道:“千戶大人既然求教佛法,應該去大經堂,那裡經常有熟悉典籍的活佛、大師們弘揚佛法。”“弟子也曾以香客的身份去大經堂去過,然而身爲軍人,不能常常去聽,”李自成淡然一笑,“在下有一問題,常常在內心糾結,不知嘉措肯否爲在下解惑?”
聽說只有一個問題,丹增嘉措估計用不了多少時間,再說,佛家經典,乃是他的長處,便道:“千戶大人有何疑慮?”
“在下曾在五臺山聽過佛法,以後雖然很少有機會聽大師們講解,卻也請回不少典籍,自行感悟,”李自成神色凜然,道:“但在下有一個疑問,便是佛家在漢地傳承佛法,因爲某種原因,傳至五祖弘忍,尚屬完整,至六祖慧能,已經出現偏差,六祖雖然勉強修得真身,但佛法再難傳承下去,不知是否屬實?”
丹增嘉措的臉平靜如水,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情愫,“千戶大人所說的,乃是佛家禪宗之事。”
“在下修習的,便是佛家禪宗,不知禪宗是否已經走到盡頭?”
“大乘佛教乃是佛家正宗經典,分出十三宗,乃是因爲修習者在理解的差別,經義本身倒沒問題,”丹增嘉措昂然道,“便是禪宗,起初出現的偏差並不大,但經義一旦出現偏差,越來越大,自然在所難免,傳至五祖弘忍時,尚能以佛法主流,壓制偏差,但六祖慧能之後,偏差過大,再難修得真身。”
“嘉措的意思,如果繼續修習禪宗,已經不可能圓滿了?”
“不可能!”丹增嘉措身形不動,卻是緩緩搖頭,臉現出惋惜之色。
“也是說,修習禪宗,已經沒有必要了?”
“那倒不是,如果將來在出現有緣之人,逐步將偏差糾正過來,禪宗尚有恢復的希望,”丹增嘉措又是搖頭,“難啊……”
“嘉措,既然禪宗已經偏了正道,那修佛之人,又該如何?”
“爲今之計,只有修習我密宗,”丹增嘉措面微微現出喜色,“密宗秉承佛祖旨意,又得佛祖眷顧,不時着活佛轉世,糾正偏差,以致長久不衰。”
“可是,密宗似乎也未修得真身呀,禪宗尚有六祖,密宗……”
“胡說,”丹增嘉措呵斥道:“密宗並非修得真身,而是轉世,活佛在肉身消失之時,同時在佛家之地轉世成人,繼續修度,豈是你等窺得門徑?”
李自成也不生氣,卻是喟然道:“依大師的意思,普通人修正正果,便是活佛,從此以後,世世代代修度下去?”
丹增嘉措見自己動了怒氣,面稍稍一紅,緩緩道:“普通人修習,須是得了機緣,便可升爲活佛,從此以後,世世代代修習下去,終會修成正果。”
“以嘉措的說法,活佛每至肉身氣絕,便轉世投胎,重新誕出生命,如此反反覆覆,何時才能破空,修得正果?至少我等世人,卻是永遠看不到。”
“佛渡有緣人!”丹增嘉措欲待呵斥,心念一動,卻是猛然醒悟,心暗念“阿彌陀佛”,方纔壓制住怒氣,暗卻是嚇出冷汗,今天這是怎麼了?以自己的佛法造詣,難道連這樣一個孽障都鎮不住?
難道是佛祖對自己的考驗?又或者是指引?
他眯雙目,卻是用眼瞼之間的縫隙,仔細打量着李自成,年輕的軍官,雖然有些軍人的氣度,但佛法顯然不深,應該不是自己的業障,便沉聲道:“活佛轉世,乃是度人自度,利用轉世,延長生命,在度人的同時,逐步積累自己的功業,直至圓滿。”
李自成的臉現出嘲笑之色,“不僅我等世人,是佛法高深的嘉措,恐怕也從未親眼見過有哪位活佛真正圓滿吧?”
“見心本性,佛在心!”丹增嘉措雙手合十,一聲“阿彌陀佛”,卻從眼縫瞪着李自成,這個孽障的胡攪蠻纏,不知幾時才能結束,他有些後悔,早知如此,自己不該見他,讓活佛去解說,或者直接送去大經堂,免得浪費許多時間,他很想結束這段不愉快的談話了,“修佛之人與佛之間,乃是依靠感應,不是靠雙目去看,修佛之人,眼無物,豈是外人所能看破?”
“也許佛祖可以感應到嘉措,但嘉措恐怕感應不到佛祖吧?嘉措能知道佛祖的心思?”李自成決然道:“在下倒是希望修行佛法,然包括漢地的禪宗、藏地的密宗在內,大乘佛教共有一十三支,加小乘佛教的成實宗、俱舍宗,這十五個分支,相互爭吵不休,每一宗都是認爲自己纔是佛門正宗,掌握了正確的修行之法,試問嘉措,既然佛祖可以感應,那佛祖爲何不指引得道,將這些分支合併,讓世人掌握一個正確的修習之法?連佛家人尚不能確定,讓世人又如何選擇?”
李自成知道,以自己的佛法水平,簡直是幼稚園小班,當不得丹增嘉措的一根小指頭,不待他反駁,繼續道:“禪宗尚有六祖得道,留下肉身,破空而去,而密宗,除了反反覆覆尋找轉世靈童,實在是……奧,是密宗,也是分爲寧瑪派、薩迦派、噶舉派和格魯派,在傳教的同時,也是互相拆臺,無論哪一派掌握了修習之門,其餘各派,豈不是白白浪費修習的時間?世人既然信奉佛祖,佛祖也該向世人傳承修習之門,不能因爲各宗的所謂高僧,錯誤理解了佛經教義,而白白耽誤了普通的信徒——他們沒有道行,不能轉世,也沒有真身,難道這麼被湮滅在塵世之?”
“你……”丹增嘉措待要叱罵,心卻是有些吃驚,這個孽障的佛法雖然不高,但對佛家的來龍去脈,卻又有些認識,難道……
“在下倒是有心向佛,然而佛法分支太多,究竟哪一支纔是正宗,在下不得其道,”李自成覺得將佛家詆譭得差不多了,便含笑道:“依嘉措看,在下究竟要入哪一支?”
“施主乃是將軍,渾身充滿着殺伐暴戾之氣,需要佛法化解,方能修得善終,”丹增嘉措凜然道:“密宗菩薩大慈大悲悲憫終生,施主可修習波羅蜜多乘和密乘,求得平安!”此爲修習之門,他的意思,李自成乃是孽障,將教義念反了,須得重頭修習。
李自成冷冷道:“在下已有妻室,不知道密宗是否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