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日,是黃道吉日,宜遠行,天命都督府南下巴蜀的戰略,也在這一日正式拉開帷幕。
李自成原本是要用李過的第二營、宋的第七營南下,但宋部早在去年的時候,便已經南下,一直駐紮在隴南府,此次隨他一同出征的,只有第二營的騎兵。
隨行的還有郭世俊,李自成已經計劃好了,一旦拿下巴蜀,將留下郭世俊做爲四川省省長,他這帶着親兵返回。
樑成、沈道、梅之煥、湯若望、李績等,天命都督府、甘肅省、蘭州府的官員,以及駐守蘭州的第四營主要將領,都去南城外送行。
這將是天命軍第一次出現在朝廷的視野,天命軍與明軍之間的戰鬥規模,將會大大升級。
進一步,天命軍將擁有獨抗朝廷大軍的能力,退一步,一旦朝廷切斷巴蜀與隴右的聯絡,天命軍將首尾不能相顧,兩部只能獨自應對朝廷的大軍,萬一朝廷集優勢兵力,各個擊破……
誰也看不清局勢的發展,誰也無法掌控未來的命運,連李自成,也是在摸着石頭過河,歷史已經發生了少許改變,誰知道會不會沿着原先的軌跡?
李自成也是豁出去了,“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原本預備去年的戰鬥,被韃子入塞打斷後,一直拖到現在,李自成是基於兩個方面的考慮。
首先是新任兵部尚書對流寇的態度,雖然他不知道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張”圍剿計劃,但楊嗣昌全力剿匪,“攘外必先安內”的戰略,早已經王安平傳至蘭州。
既然喜歡內鬥,對韃子採取妥協,大明也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時間拖得越長,韃子的實力會越強,將來收拾起來,難度會越大。
其次,這次南下巴蜀,南征的軍隊很難與蘭州、西寧取得聯繫,彈藥補給十分困難,而第七營的士兵,雖然列裝了步槍,卻不會製造步槍、子彈,一旦彈藥耗盡,只能重新拾起刀槍,那時天命軍對明軍的優勢,將不復存在,所以必須攜帶大量的彈藥。
李自成已經與武官員們告別過,正待馬,樑成與沈道小跑着過來,“大都督……”
“嗯?”李自成停下步伐,將馬繮交給何小米,“成、沈道,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自成!”樑成支吾半日,也沒說出什麼,便道:“屬下在蘭州等着大都督凱旋歸來!”沈道也是道:“大都督,這次說好了,回到蘭州,屬下一定做個東道,爲大都督接風!”
“哈哈,”李自成面目含笑,暗地卻是鼻子一酸,他勉強保持住鎮定,“你們這是幹嘛?對本都督沒信心?還有你,沈道,先藏好私房錢,免得本都督回家的時候,你拿不出接風的銀子!”
“哈哈哈……”樑成差點笑出淚來,趕緊轉過身去,不讓李自成看到。
沈道卻是將胸脯一拍,“大都督放心,屬下是賣了婆姨,也會準備出一頓接風宴!”
李自成點點頭,放低聲音道:“成、沈道,這段時間,天命都督府,交給你們了!”
“大都督放心,人在府在!”
李自成這才了戰馬,這還是他原先的黃鬃馬,王俊卓送給的大黑馬雖然腳力更好,但時間尚短,人馬不能合一。
他回頭看了一眼,梅之煥、湯若望、李績正默默地走過來,便撥轉馬頭,向着三人拱手行禮,“梅老爺子,甘肅省,我交給你了!”
梅之煥連忙還禮,“大都督放心,甘肅如果出了一點問題,你砍了我這把老骨頭!”
“梅老爺子言重了,”李自成笑着轉向李績,“第四營不僅身負蘭州的安全,蘭州四面,都要兼顧,李將軍的一雙招子,千萬給我擦亮了!”
“大都督放心,屬下不會說話,屬下一句,如果蘭州出了問題,屬下會首先給蘭州殉城!”
“本都督不是要你殉城,是要你守城,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李自成也覺得,這場送別,氣氛太壓抑,也許他們心都有着隱隱的擔心,遂笑着道:“與他們相,湯先生輕鬆多了,這段時間,修橋築路隊交給你,等我回來,我要看到四通八達的水泥大道!”
湯若望拱手還禮,笑道:“大都督放心,等大都督回到蘭州,那時的隴右,很可能已經縣縣通道!”
李自成笑了一會,也在衆人多注視,撥馬回頭,何小米跟着大喝一聲:“出征!”
無數的馬蹄,頓時在大道踩出沉悶的聲音,爲了防備堅硬的水泥大道傷了馬蹄,所有的馬蹄,都是用棉布包裹了。
只有一條孤零零的水泥大道,士兵們不用擔心迷路,前部的騎兵發力狂奔,一口氣跑出數十里。
不到三日時間,大軍已是來到隴南府,但宋得知李自成已經南下後,已經先一步南行,李自成並沒有在隴南府城遇他。
隴南知府申司看到大量的騎兵,估計是李自成到了,趴到女兒牆一看,果然九州軍旗迎風招展,急忙迎出城外,叩拜在地,“屬下申司,叩見大都督!”
“起身吧!”李自成看了眼水泥大道,一直延伸至無邊的山色,遂用手向前一指,道:“前方的水泥大道,還有多長?”
“回大都督,一直延伸至南面的武都縣城,再往前沒有了。”申司起身後,躬身立在李自成面前。
水泥路修築至武都,那還有一段大道好走,但過了武都,接近四川,恐怕是山間的崎嶇穀道了,李自成感覺不對勁,四面掃了一眼,方纔發現,是田間的農人太少了,現在的農耕季節,天色未晚,爲何百姓是如此之少?
“申知府,隴南府內,土地、百姓如何?”
“回大都督,隴南府各縣,土地雖然廣闊,但山勢複雜,百姓並不多。”
李自成道:“奧?爲何?可是耕地不足?”
“要說耕地,其實也不少,只是不同於蘭州那樣的平原地帶,耕地多位於山間河谷,每片耕地,體量並不大,開墾起來,難度頗大,所以,隴南府各縣,一向是地廣人稀!”
李自成明白了,這的確是個問題,隴南府靠近青藏高原,山川縱橫,將域內分割爲無數的小塊,雖然有些小塊靠近水源,可以開闢爲耕地,但體量太小,只適合村落,不適合立縣、立鎮。
生活在這片土地的百姓,基本與世隔絕,如果沒有戰爭和賦稅,簡直是世外桃源。
但天命軍進入隴南,必須對當地的百姓徵稅,以維持府縣的正常運轉。
對當地的百姓來說,他們自給自足,原本沒招誰惹誰,卻要向官府繳納賦稅,但交了賦稅之後,官府也是由着他們自生自滅。
納了稅卻感受不到溫暖,百姓會對官府有好感?
官府與天命軍對他們提供軍事保護,但他們感受不到,除非外敵入侵發生在眼前……真要到了這種時候,後悔恐怕也來不及了。
難怪大明的百姓沒有“國家感”!
除了皇“家天下”的思想外,百姓並沒有真正成爲“國家”的一員,至少他們沒有感受到。
韃子入塞,每次都擄掠大量的百姓出關,朝廷卻是無動於衷,也可以說明,朝廷對“賤民”是如何的蔑視!
讓官府加強宣傳,似乎也不現實,不僅需要大量的人力、財力,沒有利益,誰會相信空頭支票?
推廣天主教、修築道路……
似乎也行不通,天主教可以增加民族凝聚力,但不能完全代替國家認同感,而在山區修築道路,不但技術難度大,成本也高,以天命都督府現在的狀況,很難投入巨資,向人口極少的山谷修路。
暫時只能這麼過着,等華夏興起、經濟實力強大的時候,再做這方面的考慮,現在需要集精力做的,還是軍隊,先打下江山再說。
李自成只是叮囑申司,以隴南府爲心,勘測通往各縣的道路,這是府縣道路,哪怕道路拐點彎,也要將一些人口較集的大鎮帶。
當晚,大軍並沒有入城,只在城外駐紮,申司替李自成接風,卻被李自成拒絕了,說是戰鬥尚未進行,等凱旋迴來的時候,如果路過隴南,再去城做客。
李自成趕到武都縣的時候,宋部又前行了一段,在白水江的下游,兩部方纔匯合,八千多士兵,沿着白水江繼續前行。
如果論行軍速度,騎兵步兵快得多,但李自成考慮到,此處全是山間小道,騎兵根本施展不開,如果要奪取關隘,步兵更爲合適,所以步兵反而行在前面,騎兵除了派出遊騎探路,主力卻是跟在步兵的後面,並且向兩側靠山的方向展開搜索。
白水江接近與嘉陵江合流的時候,又名蕸萌水,道路轉爲西岸,大軍便在此處渡過白水江,繼續沿着江邊道路南下。
蕸萌水已經是四川的地界了,因爲都是狹窄穀道,並無多少百姓,雖然無法掩藏大軍的行蹤,但一路過來,並沒有明軍駐紮,天命軍尚無遇到阻擊。
大軍沿着蕸萌水,一路長驅直入,渡過青川溪,便逼近蕸萌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