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一口一個本府,左一句如何,右一句如何,這哪裡是跟上官說話的語氣?張季纔不由暗自惱恨,卻礙着對方亦同是正四品,不便發作,當下便端起茶盅啜了幾口茶,稍稍沉吟,才輕聲道:“聽聞碩大人與胡知縣相處的甚好?”
顧顯仁看了他一眼,道:“無所謂好於不好,不過是着意籠絡罷了,這胡知縣年紀輕輕,膽大包天,既受張閣老青睞,又爲皇上賞識,而且還是嚇,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倔性子,不善加籠絡,難道還打壓他不成?”
說到這裡,他輕嘆了一聲,“漳州是什麼情形?大家皆是心知肚明,只張大人不知,這漳州知府有多難當,本府不獨是與龍溪知縣相處的好,附近幾嚇,州縣,甚至是九龍江上游的江西幾個州縣主官,本府都相處的好,只期望能將漳州月港一牀錦被遮着,張大人不會是認爲胡知縣是受本府指使的吧?”
聽的他一邊訴苦還連帶着反詰,張季才忙笑道:“碩大人多心了不是,之所以有此一問,只是想弄清楚這胡知縣此舉究竟意在何爲。”
“這一點,張大人大可放心。”顧顯仁說着斯條慢理的呻了口茶,才道:“這胡知縣雖說是個官場新雛,但甚識大體,不會牽扯出海貿的事情。”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楊慶斌三人着實也該收斂一點……………。”
說着,他便將,楊記客棧,死人勘驗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此番三人一共費了一萬兩銀子,楊慶斌就出了四千兩。”
還有這事?張季才微微皺了皺眉頭才道:“碩大人能肯定他不會牽扯出海貿之事?”
“絕然不會。”顧顯仁毫不猶豫的說道。
聽他如此肯定張季才亦是放下心來,看來這個胡知縣是收了月港的孝敬銀子既是不會牽扯出海貿,這事情就小多了不過,一個小小的知縣敢從他們口袋掏銀子,這事同樣是不能忍受的得會會這個知縣,看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即便是要革新錢法,也不能拿他們開刀不是?
面對按察司畫使日日悄問,龍溪縣承張明賢不由焦頭爛額,知縣胡萬里臨走時只說下去點視橋樑圩岸、驛傳遞鋪,根本就沒說是去哪一都,龍溪縣十五個都一百七十餘社,他倒哪裡去找,況且縣尊這明擺着是出門避禍,即便找到了,也未必肯回來。
雖然明知無果,但樣子還是得做張明賢每日都裝模作樣的派人下去尋找,心裡卻是暗自腹誹,這算怎麼回事哦躲得過初一,還能躲得過十五?也不知道縣尊是如何想的?
胡萬里確實是抱着躲禍的心離開縣衙的他一個小小的知縣,福州的官員要爲難他實是太容易了,不說其他的,隨便來個官員,日日來縣衙轉一圈,他日日跪接就會苦不堪言,離衙避避風頭自然是上策,不過,他並未下鄉,而是出海了,如此難得的機會,他可不想浪費。
從月港出發,不過四日,船隊便在小琉球東岸中部靠了岸,胡萬里站在船頭仔細的打量着這塊地方,確如吳亦有所說,這地方不夠開闊,不遠處便是連綿起伏的談山,不過,河流倒是相當多,一路過來,他已經看見三條河了。
吳亦有指着左邊道:“長青兄,別看這地方不夠開闊,但這一路向左,進深數十里皆是如此寬闊的平原,兩山挾持之下,在海上根本無法發現,要說隱蔽,這裡可說是最爲隱蔽的了。”
胡萬里點了點頭,道:“確實夠隱蔽,山多樹多,燃料也不成問題。”
“樹是多,不過,不知道能否燒得出好炭。”吳亦有笑道:“做火藥的木炭是頗爲講究的。”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長青兄既然來了,不妨再北上看看,那地方不僅比這裡開闊,而且還有天然的良港,由這裡北上不過兩個時辰的航程。”
“說的是,既然來了,就好好比較一番。”胡萬里笑道。
不到兩個時辰,日頭西墜之時,船隊便抵達了吳亦有所說的港口,胡萬里一眼就看上了這嚇,港口,也難怪吳亦有總攛掇他來看看,這個港口確實相當不錯,確實是個天然良港,停泊十幾艘大海船都不成問題,而且兩山環抱,也易於防守。
在港口歇了一個晚上,次日,胡萬里上上下下考察了一番,便決定下來,就在這裡薦腳,並且將這港口取名爲‘東興港”
既然定了下來,三艘船上的工匠立刻便上岸安營扎家,伐木造房,建造作坊,胡萬里站在北面的山頭,俯瞰着整個港口,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士著!臺灣是有士著居民的!這地方地勢平坦,河流密佈,不可能沒有土著。
晚上回到船上,胡萬里便喚來吳亦有鄭重的說道:“素聞小琉球多土著,此地地勢開闊平坦,河流衆多,極宜居住,定然有土著,如今能夠留在港口的人手不多,輕易不能與土著發生衝突,否則難以安居,再則,須得留下一部分會使火覦的船員水手留駐,以防萬一。”
聽的這話,吳亦有不由頗有些爲難的道:“長青兄的船隊發展太快,如今實是抽不出人手,會使火鏑的船員水手這裡最多隻能留下十人。”
胡萬里聽的一笑,道:‘…既是如此,讓他們儘量和善對待土著,用貨物與他們交易,下次隨船多帶些土著感興趣的貨物來,另外,多帶些煙花爆竹,應該能夠嚇唬土著。”
微微一頓,他便接着道:“船員水手跟不上是個大問題,那些個小廝雖然年紀尚小,但也可以上船做學徒了,下此將他們都帶來,這裡更適合訌練。”
吳亦有微微笑道:“十三四歲,已經不小了,船上的學徒都是這年紀開始上船的,不過,要在這裡訌練,可就得留一艘船。”
胡萬里剛進賬一萬兩,當下便滿不在乎的道:“買,再買一艘五百料的讓他們訓練用。”
又買船?吳亦有瞥了他一眼,暗私還是做官好,這錢來的也太容易了,略一沉吟,他才道:“轉眼便是五月,東洋的貿易旺季在即,咱們什麼時候回月港?”
胡萬里之所以躲避出來,就是在等京師的消息,算算日子,信應該已經送到京師了,要等回信,怕是還的十來天,船對可等不起,微微沉吟,他便道:“過兩日便回吧。”
京師,長雯西門,張府。
首輔張璁剛一回府,便聞報右都御史汪鋐在外求見,張璁心裡清楚他是爲何而來,略一沉吟,便吩咐將其帶到書房去。
爲防止百官以禮儀而邀蒙聖恩,以求倖進,張璁令一衆親信大臣對建言南北分祀的給事中夏言大力攻許,深查夏言爲官以來的和和過失加以彈劾,一個多月了,卻是毫無進展,好不容易抓住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攻許,卻不料這夏言牙尖嘴利,能言善辯,不僅未能收到攻許之效,反而令他名聲鵲起,張璁對此自然是大爲不滿。
這個汪鋐在廣東任官十餘年,幾年前便與廣東籍的方獻夫、霍韜走動的極勤,這兩年從地方的一個左布政使驟然升至右都御史,皆是他們多方關照,實是張璁的一大臂助。
稍事洗扯,換了身常服之後,張璁纔來到書房,早已在此恭候的右都御史汪鋐忙起身見禮,張璁擺了擺手,道:“宣之無須拘禮,坐吧。”
坐定之後,汪鋐便微微躬身道:“張相,那夏言雖然爲官十餘載,卻仕途不順,一直是化品的給事中,再加上他平日素來檢點,着實沒有什麼貪贓枉法,違制逾矩之事……………。”
見他欲言又止,張璁溫言道:“無須顧慮,說吧。”
稍一猶豫,汪鋐才道:“張相,下官竊以爲,要麼設計陷害,要麼便放手,轉移朝野視線,上月,下官上疏推行弗朗機火炮,一直沒有下文,要不下官找人宣揚一番海防之重要性,轉移一下視線?”
略一沉吟,張璁便緩緩說道:“你的上疏我看過了,在軍中推廣弗朗機火炮,宣之想過沒有,要多少銀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朝廷這些年推行新政,年年皆是入不敷出,皇上如今迷戀道教,想修齋宮、秘殿,都未能如願,哪裡還有銀子推廣營朗機炮?”
聽的這話,汪鋐自然明白張璁是什麼意思了,當即便起身道:“張相累乏了一整日,下官先行告退。”
張璁起身緩緩說道:“宣之,這事務必要縝密。”
“張相放心,下官知道箇中厲害。”汪鋐說着便是一揖,道:“張相留步。”
張璁點了點頭,卻仍是送到書房門口,待的汪鋐離開,他正欲回後院,管家張福貴卻趕了上來,道:“相爺,有封福建來的五百里加急。”
聽的這話,張璁不由看了他一眼,道:“加急文書怎的送到府上來了?”
張富貴忙躬身將信呈上,含笑道:“相爺,是門生胡萬里寫給相爺的私信,他不知規矩。”
聽的是胡萬里的私信,張璁接過之後,又折回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