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來旺的猜測十分準確,在上面的夯土頂上,兩名護衛的白擺牙喇兵,忽地發現這裡的土層在微微顫動,頓時大爲好奇,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立刻開始用手中的長槍,用力地往下戳刺,十分好奇地,想要了解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
他們當然不知道,現在的他們這番試探性的舉動,給下面正在奮力挖掘的李來旺等人,帶來了多大的恐慌與驚懼,面對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李來旺等人都懞了。
怎麼辦?
難道說,清軍真的已發現了自已的計劃,要象挖一窩土拔鼠一樣,把自已給全部挖出來嗎?
如果真的清軍從上面挖掘下來,那這沒帶武器的10個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這個讓人驚懼不已的想法,從每個人心頭,有如春天的野草一般,再不受遏制地增長。
“隊長,該怎麼辦?“張二成以一種極度驚慌的語氣,向李來旺發問。
其餘的各人,亦是人人臉上帶着莫名的恐懼之色,眼光齊刷刷地向李來旺投來。
而李來旺此時,同樣臉上滿是不安,不過,好在他強自鎮定,讓自已紛亂的心緒稍微平復了一些。
“李隊,清虜不會是想把咱們都給挖出來吧,那,那咱們現在到底咋辦?“張疤子亦在旁邊低聲回答道。
李來旺快速思考了一下,咬了咬牙道:“入他娘,情況有變,由不得我們再向前挖了,那現在就在這裡速速掏個大洞,把這總共100枚手擲雷填埋在這裡,然後緊急引爆吧。“
“李隊長,那這樣的話,能炸死那個韃子皇帝嗎?“張二成又輕聲地問了句。
“咳,現在如何能考慮這麼多!“李來旺一臉焦躁,他咬着牙道:”真他孃的人算不如天算,現在情況突變,能把這西面城牆,炸成什麼樣,能炸到什麼效果,能只看上天安排了。至於那韃子皇帝能不能被順利炸死,也只能看天意吧。“
李來旺這道命令一下,各人再不猶豫,立刻開始在此地,急急地用工具掏洞。
而隨着衆人的掏洞,上面的夯土越來越鬆,忽地噗哧一聲,一柄冰寒鋒銳的虎槍,通過上面的浮土直捅而下。鋒利的虎槍槍刃,從下面的一名輔兵的耳朵邊擦掠而過,將他的耳垂切了下來,痛得他大聲慘叫。
聽到這名輔兵這聲慘叫,李來旺與全體輔兵皆變了臉色。
靠!現在上面的夯土層已被清軍捅破,那這名輔兵的慘叫,必定可以透過洞孔,讓上面的清軍聽到,這樣一來,雖然現在只掏了一半,但自已再想把這個掏洞計劃給完成,卻是不可能了。
果然,這時各人都可隱約聽聞到上面傳來嘈雜的人聲,很明顯,那些清軍已然發現這裡的異常了,正在呼朋引伴地叫人過來。
“各位兄弟,別掏了,趕緊把手擲雷抱過來,就在這裡引爆吧,時間來不及了!“
李來旺臉上閃過極度驚恐的神色,他衝着一衆愣住了的另外9名輔兵厲聲大吼。
被李來旺這一吼,其餘幾人,纔好象剛剛從夢中清醒過來一樣,立即開始手忙腳亂地搬運那些散放在不遠處手擲雷。
這時刻,在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下,每個人都彷彿被壓榨到了生命的極限,原本疲憊不堪的他們,彷彿突然煥發了生命的活力,他們瘋狂奔跑着來回搬運,把一枚又一枚手擲雷,搬到這個只挖了一半的土洞之中。
每個人都明白,現在時間就是生命,只能爭分奪秒地迅速統一引爆這一堆手擲雷,及時才把這西面城牆炸塌,把那韃子皇帝給炸死,外面那些正拼死作戰的唐軍,與現在土拔鼠一般忙碌的自已,纔能有活命的機會。
也許,越是急迫的願望,就越難以實現。
就在李來旺等人發瘋一般,剛剛把手擲雷搬運完畢之時,上面轟的一聲,大團的夯土從空中掉落,赫然露出一個臉盆大的空洞出來。
由於這外城城牆,僅僅只修了一半的高度,所以外面的清軍,在把這些浮土來回捅刺後,厚度不夠的浮土頓時大團掉落,這才導致,最終上面露出空洞。
正與衆人一起,緊張地把100枚手擲雷快速壘好的李來旺,他驚恐地擡起頭,正好從這臉盆大的空洞是,看到一張兇惡猙獰,正往下看的韃虜,那戴着高針纓盔的醜惡面孔。
這一瞬間,李來旺突然感覺自已的腦袋一片空白。
完了,這下終於被完全發現了。
這時,上面那名面孔醜惡的韃虜,忽然高聲尖叫起來,他扭過頭去,彷佛正向遠方高喊着什麼。
李來旺雖然聽不懂滿語,卻也能猜到,他們一定是在向不遠處的皇帝皇太極,大聲稟報這下面有唐軍在秘密行動,從而讓皇帝趕緊離開。
在七八步外,聽到那名白擺牙喇兵侍衛的稟報,皇太極的臉上,頓時滿是震驚之色。
不是吧,唐軍竟又來這麼一手?!
想到上次那唐軍突襲隊,在深夜從密道出來,將自已全部的火炮統統炸燬,讓自已集齊大炮轟塌內城城牆的計劃徹底泡湯,皇太極心下就憤恨無比。
沒想到啊,這條未被自已發現的密道,竟然現在又發揮作用了。
那些唐軍士兵,利用這條密道,竟然偷偷地來到了這突出的馬面牆中,在裡面不停挖掘夯土,那他們的目的是……
想到這裡,皇太極忽然從背上竄起一股極度的冰涼之意。
操!這些狡詐而該死的唐軍,必定是看到自已在西面城牆督戰,才做出突然決定,派出兵員通過密道潛行來到這馬面牆處,他們的目的,必定是想趁自已不注意,偷偷掘開夯土,填入炸藥,將在城牆上觀戰的自已,給炸個粉身碎骨!
如果自已真這樣被唐軍炸死了,那可以肯定的是,清軍見到皇帝被炸斃後,必然會再無戰心,陷入全線崩潰的狀態,從而在勝利遙遙在望之際,最終功虧一籄,無法攻佔這幾乎唾手可得的海參崴內城。
想到這裡,皇太極不由得在心下痛罵,這狗入的唐軍主將李定國,真真是個陰險狠毒之輩也。
於是,他騰地起身,立即對一衆侍衛大聲下令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立刻分成兩部,一部護朕趕緊下去,另一部去緊急探查,把下面正在挖土的唐軍全部殺掉!“
“嗻,奴才遵令!”
而在聽到那名白擺牙喇虜向皇太極大聲稟報,李來旺的臉色,頓是變成一片慘白。
靠,忙乎了這麼半天,若韃子皇帝就這樣跑了,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麼?
“操他孃的,韃虜反應還真他孃的快!”李來旺咬着牙,厲聲道:“兄弟,現在咱們什麼都不別顧了,立即點了這堆手擲雷,就地引爆!”
衆人一愣,也再不猶疑,立刻直接把火把拿了來,開始點燃引火索。
很快,100枚手擲雷的引火索滋滋地燃燒了起來,望着這100根閃耀着刺目紅光的引火索,李來旺的心頭,才稍覺平靜安慰。
他正欲下令,讓全體人員緊急撤離,忽然從上面傳來喀喇喇一陣爆響,大團的夯土繼續往下掉,竟然露出了一個足有兩個人大的空洞。
隨即一根粗大的繩子,從上面丟了下來,一名名全幅武裝的白擺牙喇兵,從繩子上攀附而下。
李來旺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不會吧,清軍這個時間下來了,要是把這些引火索給打滅了,那可就真的前功盡棄了。
“入他娘!咱們跟這些韃虜拼了,不然這些引火索被打滅,咱們可就真的徹底完了,可就真要愧對那外面那一衆死戰的弟兄們了啊!“
李來旺說完,率先拿起一柄鐵鍬衝上去,來到繩下後,便朝那些全副武裝攀附而下的白擺牙喇兵用力揮打而去。
見到隊長這般奮不顧身,包括張疤子在內的全體輔兵,亦紛紛拿起武裝,朝這些迅速爬下來的白擺牙喇兵,用力揮擊而下。
最年輕的輔兵張二成,他斜眼看了一下,那滋滋燃燒的手擲雷導火索,稍稍猶豫一下,卻也立刻揮舞着鐵鍬衝了上去。
只不過,隨着這些清軍中最爲精銳的白擺牙喇兵下來的越來越多,下面的10名未着盔甲,武器又極窳劣的唐軍輔兵,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身材最高大的張疤子,再用手的鐵鍬,狠狠地拍砍在一名白擺喇兵頭盔上,打得他連連後退哇哇慘叫,正欲衝上去再給他狠狠一擊,一柄鋒利而冰冷的虎刀呼嘯而來,將他整個右手全部砍落。
叮噹一聲輕響,猶然緊握鐵鍬的斷臂,從空中忽地掉落。
張疤子斷面平滑如鏡的肩部,噴血如泉,他慘叫一聲,下意識地跪倒於地,嘴中卻在喃喃罵道:“操,老子英雄一世,沒想到,今天沒殺一個韃子就掛,真他孃的虧啊……“
不過,未等他說完,那柄砍斷了右臂的虎刀再度兇狠襲來。
噗哧一聲輕響,張疤子的頭顱騰空飛起,帶起一股飛揚的血柱,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後,骨碌碌地滾到了一個不爲人知的角落。
張疤子的頭顱上,雙眼圓睜着,那瞳孔早已渙散的雙目中,彷彿還有極其濃重無法消解的恨意。
而很快,又有數名輔兵被這些兇殘無比又強悍善戰的白擺牙喇兵給當場斬殺,唐軍輔兵的哀嚎與慘叫,響遍了這個密閉的馬面牆空間內。
眼見得還能戰鬥輔兵越來越少,那身上已多次受傷的張二成,在勉強地擺脫了一名清兵的砍殺後,正高喊着想要再衝上前去時,卻被隊長李來旺一把拖住。
張二成用一種疑惑的目光看着李來旺,他發現,李業旺的眼中,竟有一種滿滿的不忍之色。
“李隊長……“
“孩子,不要再戰了,你快點逃命吧,現在引火索已然快要爆炸了,我不想你這麼年輕,就要戰死在這裡。“李來旺聲音哽咽,臉上卻努力泛起笑容。
張二成的臉上,頓是肌肉不停抽動,他的眼中,悄然泛起淚花:“李叔,那你呢……“
“你別管我,李叔我年近五十,也算活夠了,在臺灣有家有業,有子有女,沒什麼遺憾的了。你還年輕,別必要在這裡陪葬……別廢話了,快點跑吧,不然來不及了!”李來旺已是一臉耐煩之色,衝着他厲聲大吼。
張二成艱難地嗯了一聲,他急急地向李來旺鞠了一躬,立刻衝密道的入口急急逃走。
李來旺用一種極其複雜地看了張二成的背影一眼,又大吼一聲,衝上去與一名正欲追殺張二成的清虜戰成一團。
很快,殘存的唐軍輔兵,皆被清軍全部斬殺殆盡。
在手擲雷的引火索,幾乎全部燃燒殆盡之際,一柄尖銳的虎槍,狠狠地捅穿李來旺的胸口。
李來旺一聲慘叫,隨即倒地,鮮血從他胸口大團大團地噴出,他下意識地想去把虎槍拔出來,這時,又有數把尖銳的長槍刺來,把他捅成一個蜂窩一般。
在地上抽搐掙扎的李來旺,用瀕死的眼光,看到燒到越來越短,幾乎快到終點的導火索,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然後,他象一隻垂死的青蛙一樣蹬了蹬腿,再無動彈了。
這番苦戰,唐軍輔兵,除了張二成被李來旺勒令跑掉外,其餘9名唐軍輔兵皆被清軍所殺,他們用自已的生命,在這個密閉昏暗的馬面牆空間中,證明了自已的忠誠。
接下來,全部下來的白擺牙喇兵,以最快的速度,想要把那些已然快燃到盡頭的手擲雷給熄滅之時,幾乎所有的手擲雷導火索入口,都閃過一絲炫目的白光,然後,便是連綿而起的巨大的爆炸聲劇烈地響起。
這一羣衝向正在爆炸的,堆疊在一起手擲雷的白擺牙喇兵,瞬間汽化,徹底人間蒸發。
與此同時,從此處開始,前後各近十步的城牆,被炸得轟然崩塌,無數的夯土與碎磚,以一種氣勢磅薄無比驚人的態勢,四處飛濺揚撒,一時間,竟彷彿彌塞了整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