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兌子
楊溥進宮的時候,宮門之外已經有了很多大臣了。
可以說,文官大佬們都到了。
他們萬萬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明眼人都看出來,李時勉的罪名根本就是捏造的。今日如果不阻止這個先例出來。明日王振就能用同樣的手段來整他們。
楊溥一到,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說道:“首輔大人來了。”
一時間大官小臣都簇擁到楊溥身邊。楊溥下了轎,輕輕一拱手,說道:“請諸位放心。本堂必定會爲李大人鳴冤。”
一時間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楊溥身上,幾乎所有文官都向楊溥行了一禮,然後讓開了道路。
楊溥通過這一條人羣之中的走廊,緩緩的來到了宮門之中,拿出牙牌求見。
牙牌就是出入大內憑證,不同級別的牙牌有不同的權限,大部分朝臣的牙牌也只能抵上去之後,等批准才能進入。
而楊溥等內閣,全部在紫禁城之中辦公,所以他們想要進入紫禁城要容易的多。
果然守護宮城的侍衛,驗過牙牌之後,就讓開道路讓楊溥進宮。
就在楊溥進入皇宮之時,王振也得到消息了。
王振知道之後,冷笑一聲,說道:“來人,將陛下賜下的大紅蟒袍給咱家拿來。”隨即王振換上一身大紅蟒袍,而且是過肩蟒。
蟒袍幾乎類似於龍袍了,大紅底色,青黑色的大蟒從左肩過來,龍頭就在胸前,張開大嘴,吞雲吐霧,不可一世之極。
這是朱祁鎮賜給王振的,可以說人臣最高待遇之一。公侯服色也不過如此。
王振一抖衣袖,說道:“走吧,讓我看看楊首輔想做什麼。”
對於錢婉兒來說,楊溥忽然求見,錢婉兒有些愣神。
雖然錢婉兒有一個監國的名分。
但是誰都知道,這個監國的名分是虛的。
有多虛,從內閣六部司禮監,這整個一套處理政事的流程,根本不用錢婉兒插手。只是每天都有這些奏摺的副本送到後宮之中。
這些副本平日是送到乾清宮之中,而今不過是轉個地方而已,至於錢婉兒自己看過沒有。
只有錢婉兒自己知道了。
不過,錢婉兒一身正裝,在前殿一處偏殿接見了楊溥。
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知道楊溥的分量,更知道,這些大臣們,沒有事情是不會來找她這個婦道人家的。
楊溥行禮之後,單刀直入,將這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隨即說道:“皇后殿下,今日王振之所做所爲,震動朝野,令人髮指,今陛下留殿下監國,殿下不處置可以對陛下。還請陛下頒佈懿旨,處置王振。”
錢婉兒聽了,不由的皺眉。
對王振做的事情,也有一些不滿。但是不滿歸不滿,覺得王振做的太過分了,但是錢婉兒卻沒有想過處置王振。
原因很簡單,王振是皇帝的人。
錢婉兒根本不會越過皇帝的去處置王振的。朱祁鎮臨走之前,還交代有事情要找王振。但是錢婉兒也知道面對楊溥,不做表示不行,說道:“先生的意思是------”
錢婉兒在太皇太后的調教之下,不敢說有多高明,但是基本的政治素養還是有的。她也知道外面的羣情激奮,自然也準備從中調和。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楊溥的要求這麼高。
楊溥義正言辭的說道:“殿下,王振之罪,罄竹難書,以明正典刑以示天下百姓,安百官之心。”
錢婉兒頓時皺眉,覺得楊溥有幾分逼宮的意圖,心中有一些小委屈,暗道:“是看陛下不在,來欺負我這個婦道人家嗎?”
“是誰要處置咱家。”王振人未到,聲先至。帶着一身大紅過肩蟒袍,閃入大殿,說了這一句話,方纔向皇后行禮。
錢皇后心中微微不悅,但是也忍了下來,說道:“大伴來得正好,首輔所來,就是爲了李先生之事。李先生乃是陛下的老師,需存些體面纔是。”
王振恭恭敬敬的說道:“殿下所言極是,奴婢自然會給他體面的。只是李時勉所犯的事情太大了,卻不是奴婢可以網開一面的。”
錢婉兒說道:“留着等陛下回來處置就行。”
楊溥說道:“殿下,李時勉年事已高,詔獄之中又兇險難測,一旦有一個萬一,殿下可以面對陛下。”
王振冷笑一聲,說道:“李時勉罪行昭彰,奴婢也不會讓他死在詔獄之中的。”
楊溥厲聲說道:“王振,你休要猖狂,你以爲天下人都是沒有長眼睛嗎?”
王振慢條斯理的說道:“楊首輔,你開始關心一下你知道嗎?你這麼爲李時勉說話,難道這一件事情之中,還有你參與進去嗎?”
楊溥說道:“你-------”
錢婉兒見此,頓時大怒,說道:“此事到此爲止,等陛下回京之後,再做處置。”隨即拂袖而去。
王振目送錢皇后離開之後,輕蔑的看了一眼楊溥,更是不說一句話,就離開了。
楊溥出了宮門,大隊文官還在等候,見楊溥出來,大部分人都衝了上去,一個個問道:“首輔,首輔------”
楊溥目光環繞一眼,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忽然眼睛一閉,整個人向後面倒了下去。
周圍的官員大驚,一個個上前將楊溥攙扶到一邊, 忙做一團。
這消息也很快傳開了。
金英更是第一時間知道了,金英聽完之後,倒吸一口涼氣,說道:“楊溥老兒,果然夠狠,你是要用李時勉兌子王振。”
金英從來知道,楊溥從來是能屈能伸的。
在三楊時代,對楊士奇與楊榮,楊溥叨陪末座,從來沒有見過他有什麼不原因的,他之所以能將楊士奇掀翻,其實更重要的是,楊溥對皇帝能軟下身子。
如果楊溥真想將李時勉給救出來,那麼楊溥還說服不了皇后,即便不能李時勉無罪釋放,也能將李時勉換一個地方關押,比如刑部,大理寺。無論關押在什麼地方。李時勉這一條小命卻是保住了。
但是在詔獄之中,卻難說了。
但是楊溥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這個話茬,反而要處置王振。看似嗓門震天,但是問題誰都知道,天下間能處置王振的人只有一個。
那就是陛下。
陛下不在京師,楊溥讓誰處置王振。
金英更是知道以皇帝對王振的愛護,只要王振不犯下天大的錯誤。那就不會殺了王振。顯然楊溥給王振準備一個讓他必死的罪名。
這個罪名,不是別的,而是李時勉的命。
如果李時勉死於王振之手,皇帝會不會保王振,金英心中不敢肯定,但是這麼多年對皇帝的瞭解,他似乎是以國事爲重的。大抵是不會放過王振的。
但是問題是,金英覺得自己更加倒黴。
他在這裡做的小動作,他並不覺得能瞞得過皇帝。皇帝會不會放過王振,金英不清楚,但是他更加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皇帝決計不會放過他。
畢竟李時勉他纔是始作俑者。
金英跌坐在太師椅之上,沉默良久,就令下面的小太監開始收拾東西。不管是去南京,還是去亂墳崗。這些東西總就要收拾的。
就不麻煩別人了。
金英喪失了所有的希望,默默的等待死亡的時候,朱祁鎮也帶着護衛日夜狂奔,再短短數日之內,從大名府來到了天津府之中。
在這裡,朱祁鎮對局勢有了近一步的瞭解。只覺得這局勢比他想先的更加糟糕。國子監很多學生都開始圍堵錦衣衛鎮撫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