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師王強笑道:“總鏢頭說的那些花子畢竟是少數,要不然丐幫那顧不上抗擊韃靼,先要忙着除掉這些惡花子了。”
衆人頓時釋懷,心情舒暢,便要酒要菜,吃的個酣暢淋漓,從樓上看到那羣小叫花子不死心,並沒有離開,還在門口和那胖掌櫃糾纏,那掌櫃急了罵道:“就是餵了狗也不能給你們這羣小畜生吃。”
張霄漢依舊不快:“就是普通討要飯菜的乞丐,掌櫃這麼做也有些過分了。”
賀五六和羅瞎子齊聲道:“市儈小人,爲富不仁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鏢師王強卻不贊同:“也得理解酒樓老闆,施捨一些飯菜無所謂,可這世道表面看歌舞昇平,實際窮苦人太多,叫花子遍地都是,如果這聚賢樓施捨的哪怕是薄粥,傳的開來,用不了幾天,叫花子會把這酒樓圍的水泄不通,就真的不用做生意了。”
西門小橋點點頭:“正本清源,根由還是在朝廷,嚴嵩父子把持朝綱二十年,哪管什麼蒼生百姓,只會粉飾太平,好大喜功,把大明朝搞得民不聊生,現在好多了,聽說朝廷在各處都開有粥廠,裡面沙子雖多,但也可勉強不被餓死。”
張霄漢微怒道:“這些貪官污吏,連用於饑民活命的粥都不放過,用沙子充當白米,就是這些蛀蟲把朝廷毀了。”
西門小橋道:“也不盡然,粥裡摻沙是張居正大人提議的。”看着幾人難以相信的神情又道:“真正的饑民爲了活命是不會在乎有一點沙子的,如果是不摻沙的粥,說不準會有別的人去分吃,不但增加了懶漢,還讓真正需要的人得到的粥更少了,這也是無奈之舉,沒有辦法的辦法。”
大夥兒聽了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看似一個小小措施,實則用心良苦,透露出張居正的才能和實心實意爲國爲民的初心,都聽聞過張居正的名氣,不由的歎服起來。
忽然聚賢樓外闖進來一位身穿花袍、吊兒郎當的紈絝子弟模樣的人,進門就大喊:“掌櫃的,有錢是不是就能吃飯?”來人生的面部清秀,身材短小精悍。劉長風覺得好生熟悉,好像那見過一樣,卻又認不得。
掌櫃趕忙笑道:“看客官說的,有錢還能不讓吃飯,豈不是沒有天理王法了?”
來人大大咧咧斜着坐下,從身上掏出一定銀子扔在桌上道:“我想請幾十個人吃飯,飯菜無所謂,能填飽肚子就行,你看這些銀子夠不夠呢?”
掌櫃喜眉笑眼收起銀子笑道:“夠了夠了,不知道客官請的人現在在哪,什麼時候來酒樓吃飯啊?”
來人“哼”了一聲,手指門外那羣小叫花子咧嘴道:“就是他們?掌櫃可說過,有錢就能吃飯,不會拒絕他們吧?”
劉長風等人聽得真切,無不大笑,暗自叫好,西門小橋樂的幾乎噴飯,再看掌櫃面色忽青忽赤,手足無措,尷尬道:“客官耍笑呢,逗什麼叫花子,大不了買點饅頭之類讓他們在門外吃,對客官就感恩戴德了。”
來人“呵呵”冷笑道:“不成,大爺我今天高興,他們就是我請的客人,掌櫃親口答應,可不能出爾反爾。”
門外叫花子聽說有人請他們吃飯,個個興高采烈,推開店小二衝了進來,或蹲或坐,擠得樓下滿滿當當。
掌櫃滿面潮紅,看着污穢不堪的叫花子,一跺腳,咬牙對店小二道:“好,有錢吃飯,安排後廚趕緊燒菜做飯。”衆叫花樂不可支,有說有笑,也有拱手感謝花衣人,亂作一團。
來人得意洋洋,繞店裡轉了一圈,又拍拍掌櫃道:“多謝掌櫃,我還有事,先行一步,告辭。”說完揚長而去。掌櫃暗道:“你謝我幹嘛?”搞得哭笑不得。
劉長風樂道:“這掌櫃今天遇到的不是善茬,存心給掌櫃添堵來了。”
不多時,幾人酒足飯飽,正欲結賬離開,樓下掌櫃突然大叫道:“我的銀子怎麼不見了?是誰偷走我的銀子?對了,剛纔那個人是小偷,偷了我的銀子來充好人,快快報官。”
劉長風腦中電光火石閃過一人,暗道:“原來是他。”不禁咬牙切齒對幾位鏢師道:“快隨我去抓那個賊人。”拿起桌旁巨鐵劍起身就往樓下跑去。
衆人一愣,此人就是賊也有幾分俠氣,總鏢頭平日最敬重俠義之士,此刻一反常態,甚至不顧鏢局還有要事在身,都不知何意,西門小橋急道:“緝拿盜賊自有捕快,總鏢頭何須爲此事急躁?”見劉長風理也不理,只得放下一些碎銀子在桌上,大夥兒趕忙跟了出去。
樓外遊人不算太多,可哪裡還看得見花衣人,四處尋找一會兒,劉長風方怒氣衝衝對幾人道:“踏破鐵鞋無覓處,今天就是把濟南府翻個底朝天也得找到他。”見幾位鏢師疑惑不解,又道:“你們知道剛纔那個人是誰?雖然易了容,我也認出他來,正是軍師的貼身護衛花無塵。”
鏢師王強驚道:“難怪我剛纔看他就有點眼熟,原來就是那化名花無塵的妙手神偷花小三,無論魏長雲狗賊說的是真是假,大帥蒙冤前,這廝裝死,就非常不正常,書信的事情和他或許有關。”
劉長風道:“不錯,這鳥人稱妙手神偷,還有一個綽號叫百變神偷,先前在江湖盡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豈能是好人,裝死騙大家,必是居心叵測,不論魏長雲說的有幾分可信,這花無塵嫌疑很大,大帥的事情非讓他說個清楚,也得查明和軍師到底有沒有關係。”
當年胡宗憲被抓捕進京,軍師徐渭也下落不明,花無塵又是徐渭護衛,聯想一起,疑竇重重,劉長風雖不敢疑心軍師是陷害大帥的主謀,可也得查個清楚,問個明白,今日偶遇,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溜走。
張霄漢對此也略知一二,便道:“還是問清楚好,要不然是個心結,永遠不會打開,既然花小三稱百變神偷,估計出聚賢樓就換了裝飾,不要光盯着花袍,你們一起共事多年,應該對他的身形舉動了然於胸,用感覺去找,或許他還在不遠處。”
劉長風聽後覺得有理,幾人四處張望,果然發現遠處一個青衣人背影非常相像,慢慢跟過去細細辨認,劉長風斷定是他無疑,冷笑幾聲道:“不要打草驚蛇,看他要做什麼,會到哪裡去。”
劉長風和花無塵當年同在胡宗憲大帥賬下,共事多年,不說是情同手足,感情也是不錯,從沒疑心是他偷盜書信,可魏長雲一事讓他頓覺人心莫測,若真是魏長雲說的那樣是他盜取書信,花無塵必然知道是誰把書信交給朝廷,是誰要陷害大帥的。這件事是劉長風最大心願,每每想起,心如刀絞,立誓要爲大帥鳴冤昭雪。多年不聞花無塵的音訊,突然現身濟南,恐怕也是爲了長風鏢局,到底再爲誰做事?也要問個清清楚楚。
王強等人和劉長風肝膽相照,清楚總鏢頭想法,提防花無塵也認出自己幾人,便四下散開,遠遠跟在他周圍,決計不會讓他跑了。
青衣人大搖大擺,毫不在意身後有人,離開昆明湖,越走越是僻靜,來到一處平坦地段,劉長風心想:“此地人煙罕至,又無遮掩,正是抓你的好地方,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想到此,幾人拔出兵器,從四面慢慢把花無塵圍在中心,劉長風緊握巨鐵劍默道:“不是劉某不念兄弟舊情,今日敢還手便是你的死期。”
青衣人彷彿看到他們,卻不慌張,回頭瞧瞧劉長風,白花花一張人臉,哪是什麼花無塵,劉長風也不禁疑惑,難道認錯人了,青衣人衝劉長風點點頭,伸手在臉上揭下薄薄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白嫩俊秀的本來面目,衝着劉長風滿面笑意,劉長風一愣神,望着曾經多麼親切的面容,忍不住叫道:“花兄弟,是你嗎?”說完回過神來,把腳一跺,暗罵自己太容易感情用事,又沉聲喝道:“花無塵,花小三,你裝死裝的真像,不過今天你跑不了了?”
花無塵環顧四周,呵呵反問道:“跑?我爲什麼要跑?難道不是我把你們引到這裡來了?”
劉長風一愣道:“胡說什麼?還敢來見我?你原來就是幹那偷雞摸狗的花小三,這麼多年你裝死跑到哪去了?把做過見不得人的勾當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不要想着能從劉某手裡逃走。”
花無塵道:“盜亦有道,花某先前名聲不好,但也有個‘盜俠’的稱呼,自從軍師給我起名花無塵,花小三的名字我早就不用了,世上只有花無塵,還有,你劉大哥的功夫三個花無塵也打不贏的,不過,你也清楚,我的輕功雖然不如那個練成鬼影迷蹤的魏長雲,可你們想抓住我也沒那麼容易。”花無塵未從軍以前以偷盜爲業,練就一身飛檐走壁的好輕功,千軍萬馬中穿梭如入無人之境。
劉長風喝道:“休要提那個數典忘祖的狗東西,你也不要花言巧語,我不管你輕功如何,不把大帥書信來龍去脈實情相告,劉某今日絕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花無塵樂道:“我並沒有計劃要走啊,劉大哥,一個魏長雲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你就不相信所有的兄弟了?你性格耿直,是花某最敬重的大哥,怎麼就不問問我今日爲什麼把你們引到這裡?”
這麼多年後,突然見到花無塵,困擾劉長風的事情太多太多,看面滿臉真誠,並無半點奸詐神色,“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也不能聽信魏長雲一面之詞,看看花無塵又是如何說法,再分辨真僞,壓住激動情緒,放緩口氣問道:“劉某遇事難免心急魯莽,這其中究竟怎麼回事,就請你如實相告,好解除劉某心中多年困惑。”手中還是緊握鐵劍,暗思:只要你敢巧言善辯欺騙自己,劉長風認識你花無塵,巨鐵劍可認不得你。
花無塵嘆口氣道:“劉大哥啊劉大哥,當年的書信是你和魏長雲拿去銷燬,能泄露出書信的人只有你二人,如果不是你,必是魏長雲,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
困惑劉長風多年的就是這個事情,當時兄弟情深,根本沒敢懷疑魏長雲會做手腳,魏長雲投靠倭寇天魔教,可他信誓旦旦說是花無塵盜取的書信,心底深處還是相信魏長雲所說,覺得他說的也在理,沒必要推卸盜取書信的事情,可花無塵說的也是合情合理,又問道:“花兄弟,這麼說你一定知道內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書信最後落入誰的手裡?你這次來濟南府又因爲何事?”一連串疑問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