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街那桌客人酒足飯飽,爲首一人站起身來道:“店家,給老人取些上好酒肉,我另外付錢。”又從懷裡拿出一大塊銀子讓店家交給老叫花,也不說話,帶着手下急匆匆上了樓來,路過門口看了西門小橋二人一眼,進入對面房間,那人年過六旬,相貌偉岸,面色卻顯得蒼白,除了神色冷峻,再無出衆。
西門小橋低聲問道:“這些人什麼來歷,看着倒是有幾分俠氣,也不算有特別之處,怎麼會是絕頂高手呢?”
黃子虛道:“真人不露相,一會問問店家是何來歷,那個老叫花很是古怪,也不會是尋常人。”
二人吃完飯,店家上來收拾盤具,黃子虛問起對面房間那幾個人,店家答道:“他們是丐幫一個分舵的人,到絕劍山莊參加武林大會,先行到此,聽說丐幫幫主也是要去的。”說完端着東西出去。
西門小橋不信道:“看他們穿戴整齊,哪有半點丐幫的樣子,多半是騙人的吧?”
黃子虛道:“賢妹這可說錯了,誰說丐幫的人就非得是衣衫襤褸?丐幫是江湖第一大幫,裡面不少都是富裕人家出生,種種原因加入丐幫,嗯,這也對了,如果那人是丐幫幫主或者長老、舵主,當然有可能是絕頂高手了。”
西門小橋面色微紅:“原來如此,難怪他們對那個乞討老兒出手闊綽,丐幫的人遇到乞討人當然得多幫襯些。”
簡單洗漱完畢,西門小橋和衣躺在牀上,黃子虛盤腿坐在屋中,一時均無睏意,西門小橋看到放在一旁皮囊中的風雲槍問道:“既然暫時都無睡意,大哥就和小妹說說你那神槍的來歷吧?和風雲劍有什麼關係?”
黃子虛點點頭,緩緩說道:“都是塵封舊事,江湖只知風雲劍而不知風雲槍,更不知槍劍出處相同,當年‘一劍封江’萬古堂持有一把寶劍,是用天外飛來的隕鐵所鑄,萬古堂依仗寶劍威力當上弘治年間的武林盟主,畢竟劍法不算絕頂,被其他用劍高手羞辱後跳入長江殞命,隕鐵寶劍也落入長江,後來被漁民偶然獲得,端王府重金購回,端王知寶劍只有鋒芒而無韌性,便請一位叫尉遲風雲的鑄劍大帥化開隕鐵劍,再加上西域上好精金玄鋼,從鑄寶劍、神槍,這就是風雲劍和風雲槍的來歷,還剩一點材料,棄之可惜,加了一點鑌鐵,鑄了兩把匕首,就是賢妹現在得到的修羅刃。”
西門小橋取出修羅刃笑道:“難怪大哥口口聲聲說它是邊角料鑄成,果然不錯,風雲劍天下聞名,風雲槍爲什麼無人得知呢?”
黃子虛道:“楓林谷武林大會,端王把風雲劍贈送當選的武林盟主,作爲盟主佩劍,也就慢慢成了盟主的身份象徵,當然是無人不知,風雲槍一直留着端王府,從未現身江湖,所以無人得知。”
西門小橋奇道:“風雲槍既然是端王所有,咱們會在大哥手中呢?這端王是個什麼樣的王爺?爲什麼對江湖的事情非常關心?”
黃子虛避而不答問道:“賢妹心中的端王爺應該怎麼樣呢?”
西門小橋想了想:“應該是威風凜凜,或者是沉迷酒色,總之不應該和江湖有什麼聯繫。”
“每個人的追求都不盡相同,有的人喜歡金錢美女,有的癡迷權利,有的聲色犬馬,有的縱情山水,但也有喜文愛武,端王不在乎權利和享樂,最喜習武,幾乎到了癡迷地步,對江湖各種武學都想一窺究竟,愛屋及烏,也對江湖人或事都非常在意,只要和江湖有關的事,端王都會過問,對於各派遇到困難也會鼎力相助,惠及不少。”黃子虛沉思片刻,接着又道:“至於風雲槍如何在愚兄手裡,實不相瞞,是端王贈送與我,不但送我神槍,還傳授我各種絕技,這一次武林大會我就是代王爺到武林大會去,看看如今江湖各派有沒有橫空出世的高手。”
西門小橋大驚:“大哥和端王到底是關係?爲什麼要代替端王來呢?此次武林大會朝廷明詔,並沒有對參加人員有所限制,端王以王爺身份也完全可以參加,一來可了卻心願,二來也彰顯皇家氣量。”
黃子虛道:“賢妹說的不無道理,端王雖然精通各派武功,自認爲已天下少有對手,也想在武林大會和各路高手過過招,驗證一下平生所學,但礙於身份,從沒有在世人面前顯露過,端王對於天下武學見識可謂通天徹地,又在各門各派中頗有威望,就算奪取武林盟主也不意外,總之還有別的顧忌,先讓我來代他會會天下英雄。”
西門小橋暗想:傳聞端王招賢納士,廣結天下豪傑,朝廷早有流言蜚語,到底是僅限於江湖還是別有用心就不得而知了,如果端王真的去爭奪武林盟主,誰又敢與他想爭呢?真是這樣,父親絕不會允許兄長再爭奪盟主,便問道:“難道端王擔心會遇到對手而掃了皇家顏面?大哥的武功在江湖都是鳳毛麟角,端王的修爲簡直令人難以想象,皇家會有武功如此高深莫測的王爺,誰敢與其爭鋒呢?”又想到父親,更是擔憂。
黃子虛道:“端王對天下武學無所不窺,倒不是害怕遇到對手,。”
西門小橋忽然想到柳生,心中一動問道:“江湖盛傳對天下武學無所不窺的是前武林盟主唐曉風,端王所學難道和唐曉風大俠一樣博學無雙?”
黃子虛笑道:“楓林谷主年少成名,端王當時也正年輕,惺惺相惜,和他有過交往,唐曉風曾在端王府藏武樓學習過一年,按此說法,唐曉風的大多數武學算是端王傳授。”
西門小橋奇道:“藏武樓?聽說過少林寺的藏經閣,所藏佛家經文無所不有,端王府的藏武樓難道是藏着各種江湖的武學秘籍不成?”
黃子虛笑道:“不瞞賢妹,端王一生收集天下武學,專門修建了藏武樓,可以說絕大多數各派絕技盡數包涵,能到藏武樓一觀,比過你一生對武學的見識。”
西門小橋驚歎不已:“天底下會有這樣的藏武樓,豈不是江湖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端王就不怕有人偷偷去觀看甚至盜取?畢竟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嘛。”
黃子虛笑道:“端王府豈是隨便人等就可以進去?縱然僥倖進去,藏武樓還是萬萬進不去的,爲了修建此樓,端王耗費巨資,全部是用天下最堅硬的精金玄鋼打造,就是用**炸都沒用,沒有鑰匙,任誰都不可能進去,唐曉風仗着和端王關係不凡,軟磨硬泡,纔在裡面待了一年,精通了許多江湖絕技,只是他和端王只是爲了開闊眼界不同,一心要做武林盟主,有稱霸江湖的想法,後來產生分歧,便慢慢疏遠了。”
西門小橋對唐曉風曾學藝端王府一無所知,平日聽到的都是關於他的俠名,見到柳生就知其師人品,搖搖頭道:“身懷絕技,誰不想江湖揚名?角度不同,或許認爲不一樣吧,唐盟主俠義無雙,成爲江湖典範,若他只想稱霸,因何又歸隱起來?”
黃子虛道:“人心莫測,又有多少事情說得清楚呢?比如端王如果武林奪魁,朝廷會有什麼想法?他可以不參與朝廷紛爭,朝廷對他卻不能不防,畢竟端王才華出衆,如果武功再稱雄天下,會讓很多人忌憚的。”
西門小橋暗想:端王如果真的統領江湖,皇帝老兒的確要坐立不安,看來端王真正的擔心在這裡,便又問道:“恕我直言,我聽說端王和東廠馮隱時有聯繫,關係非常親近,你又受恩與端王,怎麼能與東廠的人爲敵?”
黃子虛笑道:“道聽途說,算不得真,馮隱倒是想靠近端王,可是他根本就見不到?一廂情願罷了,端王醉心武學,除了江湖,不問世事,更不願摻雜朝廷紛爭,快快活活做個王爺不比什麼強?端王最恨的就是朝廷中的爾虞我詐,骯髒不堪,無論如何風雲變幻都不會捲入其中,我出江湖之前就聽說朝廷派來張居正大人到王府公幹,不管是何用心,端王都是避而不見,大不了出去雲遊天下也說不準,這麼多年,沒見過王爺和任何朝廷大員有過接觸。”
西門小橋疑惑問道:“端王爲什麼會對朝廷有如此偏見呢?”
黃子虛笑道:“賢妹還想從我口裡知道多少關於端王的事情?當然,你我既然結爲兄妹,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西門小橋面色微紅,她和黃子虛結伴除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還有是想摸摸他的來歷,知道他是端王的人,更是驚喜,端王深居簡出,很少有人見過,聽到的都是傳言,如果能從黃子虛口中對端王多一些瞭解,對張大人是會有幫助的,黃子虛似乎看出她想法,西門小橋忙掩飾道:“是小妹問多了,咱們聊些別的吧。”
“我說了,你想知道什麼,只要我知道就會告訴你,”黃子虛盯着西門小橋,彷彿看穿她的心底道:“我從小就在端王身邊,他的心意我最清楚,不是端王自恃清高,實在是看不慣朝廷上的所作所爲,心灰意冷罷了。”
西門小橋想到嚴黨專權誤國,導致朝綱頹廢、官吏腐敗、又有"南倭北虜"之患,外憂內患層出不窮,老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嘆道:“嚴嵩父子把持朝綱,搞得民怨沸騰,天怒人怨,若嚴黨再專權幾年,真要國將不國、民將不民,端王有此憂國憂民之心,理應面見他的皇帝哥哥,直言利弊,早些除掉朝中奸佞纔是啊。”
黃子虛哈哈大笑:“賢妹錯也,看似把天下搞成這樣是嚴嵩父子,其實背後還是皇帝的根源,嚴嵩只不過清詞寫的不錯,嚴世番善於揣摩聖意,得皇帝寵幸罷了,嘉靖皇帝不顧社稷,一門心思求仙問道,亙古未聞,二十八年不理朝政,簡直是空前絕後,皇帝既不以萬乘之尊自尊,則下臣得以無忌憚,所謂‘君不君,則臣不臣’,把一個錦繡王朝的大好河山搞成這樣,難道僅僅是嚴嵩父子和幾個黨羽就推脫得了責任?現在嚴嵩倒臺,並不是皇帝要整頓朝綱,勵新圖志,只是聽信所謂神仙旨意,如此荒唐,社稷江山又如何能治理的好?端王倒想直言進諫,但現在的皇帝滿腦子都是神仙,誰的話又聽得進去?”語氣越說越嚴厲,到後來簡直怒不可遏。
西門小橋聽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敢直言不諱便是男兒所爲,對端王也心生好感,見黃子虛情緒激動,忙起身過來安撫道:“大哥也不須義憤,皇帝終究還是皇帝,咱們還是他的子民,現在嚴嵩罷官,徐階等大人力挽狂瀾,裕王天資神武,只要大家同心協力,重新振興洪武爺傳下的大明江山指日可待。”
黃子虛搖搖頭:“談何容易?裕王生性懦弱,坐了皇帝位置也不會有什麼作爲,才能還不及嘉靖十之一二,如何做的振興王朝的皇帝?若無一位像漢武大帝或是唐太宗一樣的千古一帝帶領,無異於癡人說夢。”
裕王性情仁厚,卻懦弱平庸,西門小橋無言以對,半晌道:“三國蜀漢後主劉禪孱弱,丞相諸葛亮傾力輔佐,三分天下有其一,裕王雖無宏圖大志,只要親賢下士,得名相良將輔助,一樣可以做一番偉業的。”
黃子虛摸摸下頜,好似撫摸着鬍鬚道:“賢妹說的有一些道理,諸葛丞相‘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活活累死五丈原,纔有那‘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扼腕嘆息,之後沒多久,蜀漢就亡了,後主劉禪常有,諸葛丞相何在呢?”
西門小橋疑惑問道:“難道、難道大明就從此沒落下去了?”
黃子虛脫口道:“除非出現一位和端王一樣有雄才大略的皇帝,從振大明,並非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