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漢忽然插話道:“胡宗憲大人肯定是被人陷害,要不然不會自盡以證明清白,但那嚴嵩父子禍亂朝綱,誰人不知,就算把他倆人千刀萬剮也消除不了天下人對他的怨恨,當年韃靼兵入京城郊外,嚴嵩爲了討嘉靖歡心,粉飾太平,矇蔽聖聽,所謂的青詞宰相不言兵,任由韃靼禍害百姓,對於這樣的人,除之而後快,還講什麼手段公道,徐大人在非常時候不使用非常手段,怎麼爲國爲民鋤奸去惡?”說着叫過他的兒女,對衆人又道:“我的孩子雖然隨我姓,並非我親生的,都是在韃靼禍害後留下的孤兒,成兒那時候已經十來歲,親眼所見韃靼把他的家人殘殺殆盡,自己取名字叫大仇,我感覺名字太過怨氣,改成大成,女兒是雨天我路邊撿的,村裡私塾老先生給她取個聆雨的名字,韃靼不知道造成了多少家破人亡,難道對嚴嵩父子還需要講什麼仁義手段?”張大成和張聆雨聽着都是兩眼通紅。
月公子喘了口氣又道:“天下這麼大,難道就是嚴家父子倆人主導得了的?若嚴家父子隻手遮天,爲什麼僅僅一個妖道就把嚴家父子攆的攆抓的抓?究竟是嚴家父子說了算,還是另外有人說了算?嚴家父子倒了,就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在嚴家父子身上,然後就天下太平了?錯的就是嚴家父子二人了嗎?哼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張聆雨“咦”了一聲道:“爹爹不是從小教導孩兒,天下最大的是皇帝,若皇帝想怎麼做誰敢不聽?他一句話要誰死,誰就得死,要誰生,誰就可以生,咱們的皇帝不好好當皇帝,偏偏要修道成仙,想長生不老,神仙告訴他不敢妄動刀兵,就任由韃靼禍害百姓,比嚴嵩更壞的就是皇帝老兒。”張聆雨口直心快,把衆人都不敢說的話說出來了,這種話若讓朝廷知道實屬大逆不道,張大成看見衆人臉色沉重,忙拉她到一邊道:“誰讓你胡說八道了?”月公子聽後不在言語,冷眼看着衆人,自顧運功打坐。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辯駁,唐天峰起身插話道:“朝廷的事咱們不懂,但只要廟堂之上吏治清明,江湖之中公道人心,南抗倭寇,北驅韃靼,老百姓能安居樂業,就是百姓之幸,我等之福,如若天下依舊烏煙瘴氣,自然民心思變,朝廷肯定是要有人承擔責任的,我們現在重中之重的事情,是要把月公子和風雲劍平安送到絕劍山莊纔是,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唐天峰說的說的慷慨大義,句句在理,衆人暗暗稱讚。
劉長風暗思現在的月公子安危關係到徐大人,還得保護好他的周全,只能等這件事罷了,再和他理論,便岔開話題對唐天峰說道:“賢弟說的極是,倭寇知道咱們在這裡,雖然暫時退去,難保不會去而復返,此地不可久留,只是連累張大俠一家了?”
張老漢笑道:“老漢的家也被打破,看來此地是留不得了,就衝着重陽功和柔雲手,天剛拳要重出江湖了,只要總鏢頭不嫌棄老漢父女三人累贅,明日一早我就和你們一起護送這位公子去絕劍山莊,當然我不是覬覦什麼武林盟主,我要去看看故人了。”張大成和張聆雨聽到要去參加武林大會,早有出去玩耍的想法,甚是歡喜。月公子和楊橋相視一看,不明白張老漢說的什麼意思,暗自尋思,難道自己和他真的還有什麼關係不成?
劉長風等人喜出望外,如果能得到鐵拳無敵相助,更是萬無一失,忙道:“張老俠重出江湖,自是武林盛事,長風鏢局得老俠相助,如虎添翼,再無憂慮了。”
柳生可能受傷太重緣故,連連輕咳不止,唐天峰到近前,輕聲問道:“小兄弟莫不是唐曉風盟主的傳人?”衆人聞言都驚奇看向柳生,柳生搖搖頭斷續說道:“唐大俠不要再問。”
這時,村裡人聲鼎沸,必是聽到鐵匠鋪聲響過來查看,張霄漢迎着人羣過去,不一會聽的人羣散去,張霄漢搖着頭返回,對張聆雨道:“還是你的先生德高望重,大傢伙都聽他的。”其中怎麼回事都不明瞭。
衆人簡單收拾一下一片狼藉的院落,張霄漢忽然衝大門外喝道:“是什麼人?鬼鬼祟祟意欲爲何?”衆人朝着大門望去,從外面慢慢走進一個身形消瘦、龜背蛇腰的灰衣人,什麼時候來的,沒人知道,難道是倭寇去而復返了?正在疑惑,灰衣人一瘸一拐走過來,把帶着的斗笠取下,藉着月光,一張無須長臉,是笑非笑的拿眼角瞟了一下劉長風道:“大哥是不歡迎小弟了?”
劉長風喜出望外大笑道:“原來是魏兄弟,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大半夜的,難爲你了。”快步走過去,抱住了那個人,幾名鏢師也是異常高興,紛紛圍了上去,劉長風回頭對唐天峰等人道:“這就是當年和我在胡大帥賬下齊名的‘風雲二衛’之一的魏長雲魏兄弟。”
這一次給朝廷護鏢,劉長風遍請好友來幫助,魏長雲是一起刀頭舔血過來的兄弟,豈能不叫來幫忙,半夜三更找到這裡,不知道費了多少周折。
魏長雲和大夥一一見過,然後道:“小弟接到劉兄書信,刻不容緩駕車趕來,到黃沙嶺發現你們遇到賊寇後改變路線,我辨別着來到此地附近,原計劃明日再尋找你們,突然發現倭寇蹤跡,擔心他們也是衝着鏢局來的?輕身連夜尋到這裡,沒想到劉兄果然在此,看來小弟來遲了,你們和倭寇已經交過手了。”
劉長風道:“的確如此,今晚上遇到的不是尋常倭寇,都是武功高強的東瀛武士,幸虧鐵拳無敵張老俠出手才化險爲夷。”看了看唐天峰、月公子和柳生,略帶一絲不安接着說道:“我們也有人受了內傷,不能急於騎馬,得找個僻靜地方修養幾日纔好。”
魏長雲點頭道:“今日見到聞名天下的北劍和鐵拳無敵,魏某三生有幸,我有一個去處,極爲安全,咱們可以先去那裡休養幾日,然後一鼓作氣再到絕劍山莊。”
劉長風大喜,素知魏長雲心思縝密,又久在江湖行走,他說有個安全去處,那麼這個地方肯定萬無一失,便道:“如此甚好。”
正說着,狂風忽起,烏雲遍佈,不多時暴雨驟來,張老漢道:“天有不測風雲,大夥草屋將就一會,等雨住天明,再動身不遲。”
張大成自告奮勇,獨自在外面提防倭寇去而復返,衆人均進屋裡,從新點燃油燈,楊橋照顧着柳生,張聆雨守在月公子身邊,月公子低聲問道:“我和姑娘萍水相逢,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張聆雨臉一紅,附在月公子耳邊道:“爹爹說重陽功和我們有極大關係,你若是重陽功傳人,爹爹說我們應該算是異姓兄妹,你現在受傷需要人照顧,我當然義不容辭了?”月公子聽得雲山霧罩,疑惑不解看着張聆雨,雖然是鄉下丫頭,卻長的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桃腮帶笑、氣若幽蘭,說不盡的溫柔可人,還從來沒有和女孩子這樣近距離處過,不由得心頭髮顫,頓時慌亂起來。其餘衆人都在交談,沒人注意到他的神情。
劉長風藉着昏暗燈光徒然看見唐天峰臉色煞白,身體微微顫抖,好似被凍着一般,正當夏夜,如此這般,忙驚問道:“賢弟這是怎麼了?”唐天峰搖搖頭對張霄漢苦笑道:“老伯家裡還有烈酒嗎,唐某再討口酒喝。”張老漢過來抓住唐天峰手腕,發現唐天峰內力斷斷續續,暗道“奇怪”,趕忙親自去取來兩罈陳年烈酒,唐天峰把兩壇酒一飲而盡,稍加調息,片刻,周身便發出熱氣,唐天峰恢復常態,苦笑道:“‘玄冥門’武功屬於陰寒一路,練習者往往被陰寒氣侵蝕自己的五腹六髒,功力未成往往自己五臟先傷,這也是爲什麼‘玄冥門’越來越凋零的原因,我師祖發現可以以酒對寒,練功時或者功力受損可以用酒配合功力運行,方可避寒氣入體,唐某今日不知何故,內力突然渙散,壓制不住體內的玄冥寒氣,慚愧。”
衆人這才明白爲什麼剛纔大戰東瀛武士,唐天峰發出一招“玄冥劍氣”後神態大變,後用劍法禦敵,原來內力出現問題,對於內力高深、尤其如唐天峰這般功力修爲絕頂的高手,出現這種情況幾乎是不可能。張老漢問道:“難道唐大俠中了毒?江湖中倒是有化功粉一類的毒藥,可以把內力壓制,只不過。”張霄漢想了想又說:“那些毒藥對付功力普通的人還差不多,對於功力高深者作用不大,更何況是藥就有氣味,不會不讓人察覺的,怪哉。”言下之意,唐天峰久走江湖,被人下藥也沒有那麼簡單。
唐天峰搖搖頭道:“我也甚是疑惑,就算着了道,理應留下一點痕跡,自覺體內並沒有中毒跡象,也可能是別的原因吧。”
這時,角落的月公子“啊”了一聲,脫口說道:“抑功散。”
衆人一愣,齊刷刷看向月公子,只見他運功調息一會就精神煥發,張老漢所說的重陽功自我恢復果真了得。劉長風厲聲問道:“公子說的是什麼?是不是你搞得鬼?”
月公子冷笑一聲道:“我說着玩的,大家何必大驚小怪?難道對於我如同毒蛇猛獸一樣防範?”
張老漢滿面慈愛衝月公子道:“公子多心了,老漢說過,我和你極有淵源,傳授你重陽功的人是你父親還是師父?我和他是故人,他還好吧?”
月公子又想到張聆雨對他說的話,張霄漢說的滿是真誠,暗思神拳無敵當年也是響噹噹的人物,或許真的和自己的重陽功有什麼關係?想起往事,不由鼻子一酸道:“前輩問的是瘋叔叔吧?”
張霄漢驚道:“什麼瘋叔叔?傳授你重陽功的人你怎麼叫他瘋叔叔?”
月公子道:“我第一次見到他就叫他瘋叔叔,我倒是對我極好,瘋叔叔修煉重陽功不慎走火入魔,瘋癲無常,是我義父憐惜他,還請三指聖手孫溪風救治,可回天乏術,他已經、已經去世了,之前瘋叔叔也知自己來日不多,不想重陽功就此失傳,也是機緣湊巧,便把心法傳給了我,我和他雖無師徒名分,卻有師徒情誼。”
張霄漢聞言一怔,根本不相信的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重陽功純陽正氣,怎麼會練功走火入魔呢?”又問道:“那個人去世是公子親眼所見嗎?”月公子搖搖頭道:“這個倒沒有,是我義父對我說的。”張霄漢又仔細看了月公子,說了一句:“好像。”低頭沉思,不在言語。
月公子看着唐天峰接着說道:“天底下可以化去內力又無色無味的藥粉還是有的,朝廷東廠就有一種叫‘抑功散’的奇藥,可以抑制人的內力,只要不發內力,十二個時辰後自然無事,如果強行運用內力,就會功力散盡,以後恢復及其困難,這種藥散管理極嚴,按說不應該流入江湖中的。”
“原來如此,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奇藥,難不成唐某就是中了這抑功散?”唐天峰說的輕描淡寫,心裡起了波瀾,如果真的是中了此毒,又真如月公子所言,現在正是危險時候,該如何是好呢?是什麼地方被人下藥?爲什麼只是自己一個人中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