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聞言具是驚訝,天外樓主劍法深不可測,傳聞在這之前還從未遇到對手,公認劍法足以比肩劍魔,誰知他不過是梅家先前的管家,又爲什麼離開絕劍山莊到此開設天外樓客棧呢?
“老夫是被趕出絕劍山莊的。”天外樓主梅子雨見他倆更是疑惑,便接着說道:“一言難盡,都是丟人的事情,到了緊要關頭,不能不說了,老莊主在的時候,老夫就是絕劍山莊的管家,捫心自問對得起梅家,自從老莊主不知去向,少莊主梅如血接管絕劍山莊後,雖然謹尊老莊主鐵令,封莊閉門,不與江湖有恩怨糾纏,但那時少莊主已是性情大變,喜怒無常,把莊內一些老人攆的攆趕得趕,都轟出山莊,老夫理解應該和少莊主夫人帶小公子梅御風回孃家省親失蹤有關,再到後來他愈發神智昏亂,把梅家從不外傳的劍法傳了一些給我,忽有一日更加舉止反常,大聲責罵與我,令我永遠不能踏進絕劍山莊半步,少莊主言出必踐,老夫無奈只得離開山莊,不遠不近在西湖開設這天外樓,一晃已經二十多年了。”
西門小橋驚道:“只知道他數十年不出現江湖,沒想到有這麼多變故,劍魔他現在如何?”
黃子虛道:“應該無妨,要不怎麼能重新開莊,遍發英雄貼,要不然朝廷豈會選擇他來主持武林大會。”
梅子雨不無擔憂道:“這正是老夫所擔心的,我與梅家生死相依,雖然人離開梅家,少莊主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老夫的心,梅家家大業大,走了老人還會有新人來,新人不懂經營,絕劍山莊每日花銷巨大,我最清楚,天外樓苦心經營的絕大數收入都交給了少莊主。”
西門小橋覺得奇怪,問道:“樓主離開了梅家,爲什麼要把自己掙的銀子交給梅家呢?”
梅子雨苦笑道:“少莊主只是在犯糊塗時候攆走我,感情是深厚的,要不然會把梅家劍法傳給我?天外樓的收入都交給後來的新管家,他告訴我少莊主經常想念我,要我好好經營客棧,權當爲山莊的一份產業,我心底始終認爲自己一直都是梅家的人,何況區區一家客棧?”
黃子虛聽到這讚道:“自古忠臣義僕都是爲人稱頌的,老樓主忠心義膽令在下傾佩,能有你這樣的管家是梅家之福。”
梅子雨微微露出一絲笑容:“老夫最大心願就是少莊主平安無事。”
西門小橋略有所思,問道:“樓主你後來見過劍魔本人嗎?”
梅子雨嘆口氣道:“少莊主從來是說一不二,不論是什麼情況下,既然說過不許我在踏入梅家一步,我這輩子恐怕真不會再進去山莊了,一切關於少莊主的消息都是後來的那個管家告訴我的,聽說他閉關多年,情況有所好轉,當時得知真是非常開心。”
黃子虛臉上閃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問道:“這麼多年你沒有見過少莊主了,就把天外樓的收入交給梅家新管家,錢財巨大,你對他了解多少呢?”
梅子雨微微皺起眉頭道:“我對他知之甚少,只知他姓司,我也有過懷疑,擔心少莊主是不是被什麼人挾持了?後來在司管家安排下,我從莊外偷偷看見過少莊主,精神不錯,貌似好了許多,我是看着少莊主長大的,不會認錯的,所以對司管家說的確信無疑。”
西門小橋道:“既然如此,樓主還有何事用得着我和長風鏢局的幫助呢?”
梅子雨嘆口氣道:“少莊主閉莊數十年,算是遵守老莊主遺命,我苦心經營客棧,勉強維持山莊開銷,只要平安無事,我是無怨無悔,但今年少莊主突然遍發英雄帖,要在絕劍山莊召開武林大會,實屬反常,老夫不能不憂。”
西門小橋笑道:“樓主多慮了,今年召開武林大會是朝廷明詔,武林盛事,能在絕劍山莊舉辦,足以說明梅家在江湖的聲望,也不能算是壞事啊?”
梅子雨搖搖頭道:“少莊主數十年不出江湖,朝廷怎麼會讓梅家來舉辦武林大會呢?江湖風雲變幻,人心險惡,少莊主武功雖高,卻少有心機,老夫擔心會被不良之人利用梅家聲望有所企圖,自從傳出要在絕劍山莊召開武林大會後,莊上就來了不少神神秘秘的人, 我認出裡面有不少是江湖上的敗類,其中也有朝廷裡面的公公,每日躲在莊內,也不知做些什麼,若說是朝廷派來的人,理應光明正大,老夫不能不疑。”
西門小橋一驚,暗思這些公公難道就是東廠的人不成?如果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東廠做得局,長風鏢局不過是局中棋子,難道名滿天下的錢塘梅家也投靠東廠,堂堂劍魔也在爲馮隱做事?想到這不禁脊背發涼,望着天外樓主默默無語,猜不出他是要向朝廷告密還是別有意圖。
梅子雨接着道:“我相信梅家沒有追逐名利的人,少莊主自小鐵骨錚錚,不會被人威逼利用,所以擔心是不是已被人控制了,但少莊主身懷絕世劍法,誰又能控制的住他呢?朝廷明詔由少莊主主持武林大會,如果能順利召開,選出盟主還則罷了,但如果出了什麼意外呢?歷屆大會那一次不是腥風血雨,如果真是那樣的結局,豈是梅家可以承擔的了?以後豈能平平安安安居莊內?老夫思前想後,唯恐朝廷中有人故意爲之,很大程度是在利用梅家,細思極恐,江湖中事可以用江湖的辦法解決,朝廷上的事情,我卻無能爲力,聽說長風鏢局爲朝廷送鏢,劉長風和內閣首輔徐大人關係緊密,所以想請長風鏢局劉總鏢頭和徐大人說明情況,也好爲梅家留個退路,今日先遇到西門姑娘,西門家滿門賢良,你兄長西門流水是戚家軍身邊抗倭最得力助手,更不要說你父親柔雲手前輩和張大人交情莫逆,是他的智囊,聽說張大人奉旨出京,聽就要來杭州,或許就是朝廷派來巡視武林大會和褒獎抗倭義士的朝廷大員,如果西門姑娘能代梅家懇請張大人明察秋毫,可保絕劍山莊無事,老夫代表梅家所有人等必重謝姑娘出手相助之情。”
西門小橋和黃子虛聽明白了天外樓主說的意思,他對梅家忠心耿耿讓人很是感動,西門小橋暗思:這件事不只爲了梅家,還關乎武林大會成敗,必須讓父親和張大人儘早知道,未雨綢繆,早做打算,便道:“我見到家父和張大人,一定說明樓主的意思。”順手把桌上包裹內的黃金銀票交還天外樓主,又道:“公道正義與金錢無關,小橋又不是貪財的人,樓主快把東西收回,住在天外樓,免不了麻煩樓主。”
天外樓主喜出望外,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這些阿堵之物也只能讓那些凡夫俗子動心,西門姑娘幫梅家的大恩,梅子雨牢記在心,定不敢忘,日後用得着梅子雨,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西門小橋趕忙道:“我自當鼎力相助,樓主何出此言,現在言謝爲時尚早,待總鏢頭來到,樓主也要和他言明此事,讓長風鏢局也做到心中有數。”
天外樓主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一旁黃子虛笑而不語。
又閒談幾句,天外樓主告辭,黃子虛也起身返回客棧樓上,臨別頻頻回頭,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走了,西門小橋心道:“大哥若有心事,須找時間好好問個究竟。”望着黃子虛離開背影出神。
今夜之後,天外樓對長風鏢局所有人更加熱情,照顧的無微不至,西門小橋也悠哉樂哉,總算可以好好休息幾日,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練習黃子虛傳授的纏絲盤龍手,等候天外樓主打聽父親和張大人的消息,忽然想到整整一天都沒有看見他,遇到先前那個店小二問起,店小二隻知道黃子虛不在房間,可能出去遊玩去了,西門小橋心頭略惱,暗道:出去遊玩也不叫上我,等你回來看你怎麼和我說。忽然又想到柳生,糾纏在一起,又多了幾許說不清的哀怨。
耐心又等一天還是不見黃子虛,心中不免焦急,尋思他到底能去哪裡?也不好意思獨自到前面客棧房間,直到第三日再也忍不住,心中微怒,也不和常金貴等鏢師打招呼,氣沖沖來到天外樓上,敲一下黃子虛住的房間,發現門是虛掩,原來他已回到客棧,便一把推開房門,口中喊道:“大哥,這幾日你去哪了?”西門小橋連着叫幾聲,無人應答,進去才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店小二聞聽跑來,見是西門小橋,陪笑道:“黃大俠還沒有回來嗎?他離去時候告訴小的出去轉轉,我們樓主特意安排,都是貴客,聽不到召喚不敢過來打擾。”
西門小橋勉強一笑,說聲:“無妨。”便走進屋裡。
房屋打掃整齊,西門小橋掏出手帕在桌子上一抹,白色手帕佈滿灰層,應是好幾日沒有人進來,憂慮頓生,轉念一想,依黃子虛的武功見識,是不會遇到危險的,可他究竟去哪了呢?心中莫名惆悵,牽掛念頭盡然多過牽掛柳生,西門小橋自覺臉上發燙泛起紅暈,暗自說服自己道:“是結義大哥,也是兄妹情深。”
忽然發現桌上茶杯下壓着一張信箋,取出打開一看,西門小橋霎時如遭電擊,雙手微微抖動,口中喃喃道:“大哥,你怎麼能不辭而別呢?”
信箋上寫道:“賢妹,見字如面,原諒愚兄的不辭而別,是前世的約定和上蒼的垂憐,纔有今生你我兄妹情義,見賢妹如見亡妻,再待在一起,愚兄怕難以剋制,不得已離開,從此愚兄歸隱江海,再不戀紅塵,權當我只是你的一個過客,一場夢吧,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信箋背面寫着:“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我離卿天涯,卿隔我海角。”字裡行間透露的都是無奈和柔情蜜意。
西門小橋對於黃子虛的感情說不清道不明,開始是有所顧忌和感激交織在一起,後來有一些懷疑更多是敬重和欽佩,因爲有了柳生,始終不敢往那方面想,只當是好大哥,以爲自己和黃子虛妻子長的很像,他愛屋及烏,才護送自己來到杭州天外樓,等到幾天不見他,就牽腸掛肚,看到他留下的信箋,明白了黃子虛心意,不禁肝腸寸斷道:“大哥你何苦如此,就算今生無緣,也可兄妹一世,朝夕相處啊。”又輕聲念着背後詩句,又苦笑道:“什麼你生我未生?難道大哥思念亡妻,內心已是老邁不堪了?”黃子虛即然留下書信已走,以他的性情,肯定不會再和自己相見,又想到柳生,心中悲涼泣道:“爲什麼都要如此對我?”把信箋收好,緩緩出了房間,回到後院,仰望藍天,說不出的酸楚。
鏢師常金貴走過來喜笑顏開道:“西門姑娘,總鏢頭他們就要到了。”
西門小橋一怔,四處瞧看,把憂愁藏入心底,強顏歡笑問道:“總鏢頭現在在哪?”
常金貴道:“還在路上,估計中午前就能來到,總鏢頭不想引人注目,先讓王、張、羅三位大哥提前來,現在正在和老賀屋中交談,問起西門姑娘,我特來尋找。”
西門小橋和常金貴趕忙前去,見到幾位鏢師,都是老熟人,親切一番,西門小橋問起長風鏢局一路上後來情況,王強道:“那些人跟着我們東遊西轉,有李如鬆小將軍的三眼火銃軍,倒是沒有遇到什麼麻煩,眼看離中秋不遠,才往杭州天外樓趕來,小將軍不方便帶火銃軍和我們住客棧,聯繫杭州軍營了,稍後會和總鏢頭等人一起到來。”
常金貴讓衆人在屋內閒聊,自己帶着幾名趟子手早早在路邊等候劉長風等人。約莫午時,小院門口一陣喧譁,走進一羣人,常金貴引着直奔正廳,正是劉長風、張霄漢和李如鬆等一衆人,各自坐騎早有人牽去馬廄餵養。
西門小橋忙和衆人相見,劉長風面色凝重,還是衝着西門小橋笑道:“西門姑娘平安來到天外樓,應該是找到柳生公子了吧?”
西門小橋點點頭,簡單說了一下經過,劉長風道:“柳生能回到他師父唐曉風哪裡,料應無事,只要你能有驚無險來到杭州,以後纔好和大人交代,只是,不知唐大俠幾人現在何處?能不能平安來到。”
李如鬆搶着說道:“唐叔何等人物,說過的話還從未食言,他說沒事肯定沒事,總鏢頭放心就好,我本來是找尋毒龍尊者,發現他竟然和沈幫主他們在一起,沈幫主傳話與我,讓我放心,勢不兩立的兩個人能平安相處,讓人好生奇怪。”
西門小橋插話問道:“少將軍帶的李家軍沒有兵部調令,方便住到杭州的軍營?”
李如鬆道:“李家軍是不能住進客棧,還好祖大哥和杭州守備熟悉,稍加通融,暫時安置在軍營還是沒有問題的,我現在可安心和你們長風鏢局一起去參加難得一見的武林盛會。”
劉長風依舊心神不定,道:“我相信唐天峰兄弟的,一諾千金,從不失信於人,但一日見不到他們,我心難安。”
張霄漢笑道:“吉人自有天相,依我看來,長風鏢局此次送鏢有驚無險,最終必定大功告成。”
西門小橋到廳外四處瞅瞅,回頭問道:“總鏢頭,你們不是和盜俠一起來的嗎?怎麼沒有見到他還有三指聖手孫神醫呢?”
劉長風忙道:“到了杭州我們就和花無塵兄弟分開了,他的任務是護送神醫到絕劍山莊,不出意外,現在怕是已經到了山莊見到劍魔了吧。”一句話驚的西門小橋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