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小橋點點頭道:“如果真的有緣,等武林大會罷了再說此事,成與不成,全憑父親大人說了算,我也會和你一起去看望你的師父唐大俠。”
柳生道聲“好”又說道:“月公子的父親明君羨明叔叔當年和家師志同道合,莫逆之交,又義結金蘭,家師厭倦江湖欲和明叔一起歸隱,明叔塵心未盡,帶着家師贈送的風雲劍獨闖江湖去了,誰知一去不復返,再無音訊,風雲劍也下落不明,家師隱居多年,始終惦記着明叔,聽說風雲劍在長風鏢局手中,命我前來打探明叔消息,幫助長風鏢局送鏢錢塘,讓武林大會能順利召開,算是爲朝廷和江湖盡一份綿薄之力,剛開始我是意氣風發,沒料想中了抑功散,功力全失,現在幾乎成了廢人,但家師命令不敢忘記,這些日我聽不到你們任何消息,和我說說長風鏢局衆人現在怎麼樣了?只要能把月公子和寶劍平安送到絕劍山莊,所有艱難兇險也就都煙消雲散了。”
西門小橋道:“月公子受傷極重,如不是他體內重陽功護體,恐怕現在早不在人世。”接着便把後來的事情和柳生說了一番。
柳生聽後又驚又喜道:“沒想到發生這麼多事情,威震遼東的李成樑將軍我是聽說過的,虎父無犬子,有李如鬆率領的李家軍和長風鏢局同行,劉總鏢頭可高枕無憂,那唐大俠他們現在在哪呢?東廠和天魔教可都是緊盯着月公子和風雲劍。”
西門小橋道:“我們只是接到唐大哥通知,並不知道他們如今在哪,唐大哥做事極有分寸,應該是萬無一失。”
柳生笑道:“如此甚好,你們沒有見到唐大俠等人,是如何得到他的通知的?肯定是見過面的,應該是在濟南大明湖得到他們消息的吧?如此看來他們必定就在大明湖”
西門小橋愣道:“的確在大明湖得到唐大哥消息,之前大明湖被我們找個遍,濟南府衙出動數百人幫忙,也不見他們蹤跡,或許不會在那。”
柳生問道:“岸上你們仔細找過了,湖裡呢?比如湖上游船你們也查找了嗎?”
西門小橋想了想道:“湖中游船都查看過,有幾首官舫我們不便近前,由濟南府的官爺親自過問,沒有找到唐大哥等人。”
柳生面色凝重道:“你遇到程女俠後,沒有看清她離開去了哪裡?唐大俠功力損傷,估計月公子傷勢也未痊癒,程女俠對他們行蹤和經歷隻字未提,只告知安然無事,我擔心唐大俠他們會不會被什麼人控制,要挾程女俠給你們發了錯誤的信息,你再好好想想程女俠有什麼暗示沒有?”
西門小橋疑惑的望着柳生:“我沒有發現程女俠有什麼異樣,她的輕功來無影去無蹤,根本不知她去向何處,柳兄難道真的懷疑唐大哥和程女俠都會遭人暗算?是你多心了吧?”
柳生見西門小橋稍有不悅,笑道:“現在情況不明,月公子事關重大,必須萬無一失,東廠和天魔教處心積慮,不可不防,多想想不是壞事,我只是猜測,柳生當然希望長風鏢局可以平平安安把月公子和寶劍送到絕劍山莊,了卻我師父和你父親心願。”
西門小橋頗爲感動,爲了鏢局柳生功力全失,兩次身受重傷,還心繫長風鏢局,他師徒二人滿是正氣俠義,有其師必有其徒,沒有看錯柳生,便道:“吉人天相,唐大俠和月公子不會有事的,柳兄放寬心好了,這段時間你屢遭磨難,也顧惜一下自己,免得你師父還有我爲你擔心。”
柳生一笑道:“行走江湖,刀頭舔血,哪有不受傷的道理,我傷勢不打緊,等事了後,回去向師父覆命,他老人家會有辦法讓我恢復功力,唐大俠心胸豁達,天峰嶺受傷幾乎命絕,功力無存,從新修煉,功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相比我這傷算得什麼?只要長風鏢局無事,我心才安,總鏢頭和唐大俠等人是肯定能安全到達錢塘的,明日一早咱們也啓程直奔杭州和他們匯合。”
西門小橋點點頭,望着皎潔的月光傾灑在大清河上,周圍鴉雀無聲,河水平靜無波,心情也放緩,浮想聯翩,過了良久悠悠幽幽說道:“說什麼貧與富,談什麼賤與貴,都不如此時此地安安靜靜的好,遠離紅塵紛擾,穿粗衣麻服吃雜糧野菜也是情願的。”
柳生拉起她的手愛憐的說道:“甚合我意,此刻‘夜闌風靜縠紋平’,真願意陪着你‘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呀。”西門小橋心頭一蕩,若得夫如此,此生無憾,雙棲雙宿,平生大願,柳生看懂她心意,柔聲又道:“我今生唯願和姑娘‘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西門小橋芳心大動,情迷意亂,不能自已喚道:“柳哥。”柳生順勢把她拉入懷中低聲應道:“橋妹。”水鳥驚起,從月下飛過,再聽不到二人言語。
一夜無事,第二天東方剛剛魚肚泛白,殘月猶在,淡淡威風吹過,二人被幾聲馬嘶驚醒,起身觀看,兩匹大紅馬就在不遠處親密嬉戲,正是二人先前坐騎,不知從什麼地方渡河過來尋主,柳生驚喜道:“馬有靈性,這麼多天它們尋我們到此地。”西門小橋羞紅的看了一眼柳生,也喜出望外,馬是父親送給自己的良駒,果然不是凡品,連忙呼叫一聲,兩匹駿馬一前一後狂奔過來,見到主人,高興的貼身不離。
柳生笑道:“妙哉,有馬做腳力,天涯海角任我們前去。”
西門小橋撫摸愛駒亦道:“柳哥,你身上有傷,沒有馬是不行的,天意如此,讓我們離開這裡,也好儘快和長風鏢局會合纔是。”
二人用清泉洗面,再烤些魚肉吃飽,翻身上馬,西門小橋道:“這個無名岸邊小橋終身難忘,柳哥你呢?”
柳生長笑道:“我當然也是銘記在心,給他取個名字吧,就叫‘楊柳岸’如何。”二人會心一笑,都略帶羞澀。
西門小橋道:“劉總鏢頭他們估計已經離開濟南,約好杭州天外樓見,咱們去的若早,權且西湖遊玩幾天等候他們。”柳生笑道:“正合我意。”躍身上馬,揚鞭向南而去。
一路上二人遇山遊山遇水玩水,遇店打尖小住,遇酒樓把酒暢歡,西門小橋心情極爲舒暢,閒情逸致也不覺馬上顛簸,柳生換身嶄新衣服,恢復往日風采,果真是策馬江湖遊。
未幾日來到一條浩蕩磅礴的大河邊上,河水渾黃如漿,波瀾起伏,淘淘濁浪,站在此岸望不到彼岸,沒有帆影,杳無人跡,隱約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水天相連,模糊一片,近處的河水轉着旋渦,沉重的流淌,原來是不知不覺已進入南直隸,來到了黃河岸邊。
西門小橋看到黃河,異常興奮,搭手眺望遠方,大聲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從小耳熟能詳的詩句寫的果然是真的。”
柳生也是興趣盎然,精神不錯,遠遠高聲說道:“橋妹說的不錯,百川歸海,黃河也不例外,如果逆河而上,就可以到天上的銀河去了,故老相傳黃河的源頭就是天上的銀河。”
西門小橋那肯相信,知道他是逗自己,莞爾笑道:“雖然是胡說八道,也是有出處。”接着正色吟唱道:“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銀河去,同到牽牛織女家。”這首詩是唐朝劉禹錫做的《浪淘沙》,豪邁中透漏着無窮的浪漫,二人不由得望着黃河上游出神。
半晌柳生對着黃河上方有感而發說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王之渙寫的‘涼州詞’纔是絕句啊。”
西門小橋亦道:“涼州詞我父親自小就讓我熟背,千古名句,後兩句是‘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詩中又出現楊柳,面色略顯嬌羞和歡喜。
柳生點點頭道:“相傳唐代著名詩人王之渙和王昌齡、高適冬日相聚飲酒賞雪聽歌女歌唱,首位歌女唱的是王昌齡的‘寒雨連江夜入吳’詩,另一歌女唱的是高適的‘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第三位歌女唱的‘奉帚平明金殿開’,還是王昌齡的詩句,王之渙自負道:‘普通歌女只能唱下里巴人通俗詩文,只有最高級歌女才能唱我的陽春白雪詩文’,果然,最年輕貌美的頭牌歌女起身高歌,張口就是王昌齡的涼州詞。”
柳生才學過人,西門小橋聽得入迷,笑道:“我能熟背涼州詞,卻不知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柳哥學富五車,懂的實在淵博。”
柳生搖頭一笑,自顧又道:“若說寫黃河大氣磅礴少不了詩仙李白的‘黃河之水天上來’最讓人心底震撼了。”便把李白的《將進酒》當着黃河高聲朗誦一遍:“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詩句跌宕起伏,引人入勝,讓人唏噓不已,到最後說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臉上出現悲愴蒼涼神色,顯然把情感帶入詩中。
西門小橋道:“古往今來以酒入詩必以李白這首《將進酒》爲第一了,讀來蕩氣迴腸、酣暢淋漓,把對人生感悟都化入酒中,謫仙人也。”
柳生嘆道:“人生苦短,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到頭‘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什麼功名利祿,富貴榮華都不過過眼雲煙。”
西門小橋忙道:“既然生於當世,必得做一番事業,纔算不負此生,若看得太過透徹,消極處世,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別?我知柳哥胸懷大志,絕不是碌碌無爲之輩,只不過暫時英雄無用武之地,偶爾感慨一下發發牢騷也是正常。”
柳生點點頭道:“你說的極是,知我者謂我心憂,能得橋妹這般紅顏知己方不枉此生,柳生日後若有負橋妹,必死於水中。”
西門小橋知道他爲自己動了真情,心中盪漾,忙道:“你不許說死字,我也定不會負你的。”
遠處水霧繚繞,“十里黃河九里彎,彎彎都是黃河灘”,隱約一處灘頭有位漁翁垂釣,一副怡然自得模樣,似乎聽到他二人交談,回頭瞧了一眼,又專心致志看魚兒上鉤,口中卻高歌道:“黃蘆岸白萍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雖無刎頸交,卻有忘機友,點秋江白鷺沙鷗,傲殺人間萬戶侯,不識字煙波釣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