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峰凜然,明月現在像是一隻裝滿貨物的小船,重陽功護體真氣對抗各種真氣又好比風浪,幾近傾覆,再合力發功進去救治無異於又增加小船的載重,真的是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勢必沉沒,明月即可就會命休,趕忙凝神閉氣,雙掌貼在師父後背,玄冥真氣是發未發,覺出師父需要,再隨時補充過去。
幾人在無爲老人指引下,同時發功,慢慢把真氣注入明月體內,不多時,明月身體發生變化,身體忽冷忽熱,膚色或暗或亮,體內遊動的真氣引起他的肌膚跟着顫動,清晰可辨。
唐天峰明顯感到師父從他體內吸收玄冥真氣,便把所有真氣源源不斷的輸過去,未幾,只覺得明月體內的陰寒氣異常頑強,不願受玄冥真氣控住,師徒二人合力之下,才勉勉強強把這股陰寒氣壓住,一點一點慢慢融合進玄冥真氣中。唐天峰全力發功,真氣流動,身上漸漸騰起霧氣,玄冥真氣和明月體內陰寒氣相互作用下,寒氣愈加強烈,渾身上下竟泛出一層薄霜。
一旁張聆雨驚奇的低聲問程滄海道:“程姐姐,仙師他們爲什麼不以柔克剛,以陽制陰呢?”
程滄海“虛”了一聲,壓低聲音道:“以陰化陰是化解與無形,若陰陽相剋去做,的確是容易,但月公子體內能承受的了嗎?那就不是給他療傷,是去他體內比拼功力了。”張聆雨恍然大悟,不敢再多言,心中默默給明月祈福。
此刻唐天峰的真氣消耗過快,丹田中又不能補充真氣,身上寒氣愈濃,灰色外袍被汗水溼透又結成了冰凌,硬邦邦在身上很是彆扭,不由得兩膀一晃,衣衫裂開,漏出健碩的前胸,左胸赫然紋繡着一朵鮮豔欲滴的血色梅花,坐在正對面的劍仙梅見真不經意掃了一眼,突然身體顫動,如遭電擊,掌上發出的力道放緩,明月體內的天剛拳勁力掙脫出來一些,不受控制,剛猛勁力四處一竄,其他幾股力道大受影響,彼此衝擊中,明月體內所有真氣亂作了一團。
無爲老人喝道:“梅兄因何如此?”見他神色有變,必事出有因,嘆了口氣道:“天數如此。”
梅見真愣了一下,馬上清醒,趕忙持續發力,緊要關頭出現這樣的情況,想挽回很是不易,看來只有再一次封住明月各處穴道經脈,重新來過才行,對於自己以近百年修行居然控住不住心緒極是後悔慚愧。
坐在中間的明月在體內強大真力運行時猛地睜開雙眼,雖然懵懵懂懂,逐漸有一些清醒,望着幾位陌生老人圍住四周,疑惑不解,口中急促叫道:“柳生、柳生在哪?”此刻體內山崩地裂一般,痛的又昏厥過去。
無爲老人見狀也是驚奇,明月體內經脈紊亂,這麼多真氣匯聚在他體內,也不覺得他丹田有什麼異常,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道:“將錯就錯,馬上合力把幾股勁力逼如他的丹田,希望他的丹田可以承受得住,能在丹田中把幾股真氣融爲一體,一樣可行。”
四種真氣都逼進丹田,短時間不會水**融,強行擠壓一起便會如油鍋遇水,丹田如何承受得住?酒、棋、劍三仙相信無爲老人說的自有他的道理,逼真氣進入丹田相對就容易的多,片刻之間,便把明月體內幾股真氣強行逼入他的丹田之中。無爲老人見大功告成,說道:“你們全部收功吧。”
衆人緩緩撤回功力,無爲老人封住經絡要穴,再看明月丹田鼓脹如鬥,跳動不止,無爲老人雙手發出各種微淡色彩,勁力似剛似柔、如陰如陽,助明月丹田之氣融匯,再看明月丹田逐漸恢復平穩,無爲老人又運功多時,確保無恙方收功道:“我封住他的筋脈氣血,防止重陽功力排斥太強,對他造成損傷,只能循序漸進,慢慢化解纔是上上之法,多長時間能把幾股力道融合爲一就看他造化吧,雖然導致他必須昏迷,至少可保性命無憂。”
唐天峰等人大喜,能保住明月性命是重要事情,張聆雨抱起昏厥的明月躺回原處,劍仙幾人朝着無爲老人讚道:“王兄妙法、神奇如斯啊。”
無爲老人道:“小朋友骨骼清奇,應該是他幼年服用過奇珍異草,修煉內力事半功倍,剛纔封他經絡,他的經絡更是非常人可比,我百餘年見聞,還沒遇到這樣的練功奇才,可惜了,可惜了。”連說兩個“可惜了”,好似說明月身受重傷,可惜只能保住性命,又好似說沒有遇到明月這樣的弟子,要不然可以**成一位曠古絕今的武學奇才,無爲老人又對程巖花道:“這樣也好,沒有耗費完你徒兒全部功力,能留下多少也是好的,讓他守住剩餘真氣,我傳他心法,或許可把他的玄冥真氣恢復十之七八。”
程巖花不住點頭,忙讓唐天峰大禮拜謝,無爲老人取出一本薄薄小冊,唐天峰依照上面提示運行真氣即可,又叮囑道:“修習心法未成之前,不可吸取別的內力進入自己體內,如遇‘震天神掌’更得小心,切不能逞強與之比拼內力,切記、切記。”
黑白子道:“震天神掌與其它掌力不同,掌力不但強大而且突收突發,瞬間可把人的功力催散,一般高手都要被震成粉末,只是聽說此神掌早已絕跡江湖,多年並無人見過。”
唐天峰凜然,自己的玄冥真氣修爲雖然極深,每每往外發氣始終不能得心應手,所以行走江湖,均是以玄冥劍式和玄冥劍氣於敵搏鬥,很少與人內力相拼,聽到仙師叮囑,還是恭恭敬敬道:“天峰牢記在心。”
程巖花多日疑惑,此刻不禁問道:“王兄內力通玄,曠古無雙,爲何不施展妙法把明月小朋友體內功力吸出來,釜底抽薪,就得他的性命?”
黑白子笑道:“仙師說過,重陽功非比尋常內力,可以綿綿不絕生出,無窮無盡,何時是個頭?更何況,小朋友筋脈俱損,全仗重陽真氣支撐,全部吸出他的功力,他也就油盡燈枯,萬萬不可。”
無爲老人說道:“道兄所言只是其一。”
幾人忙停下言語,黑白子和程巖花躬身道:“願聞其詳。”
無爲老人含笑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轉眼看着已恢復如常的劍仙問道:“梅兄現在如何?”衆人又一起看向梅見真,無不疑慮剛纔是什麼事會讓劍仙能心神大動。
此時劍仙的內心還是難以平靜,不時盯着唐天峰細看,大步走過去,伸手去拉唐天峰衣領,唐天峰不知何意,任由他把自己的灰袍拉開,梅見真用枯老如鬆的手指摸着胸前的梅花,仔細辨認一番,眼裡忽然飽含熱淚,回頭大聲問程巖花道:“你撿到你徒兒的時候是不是嘉靖八年春?”
程巖花撿來的唐天峰不算什麼秘密,生於亂世,顛沛流離的人數不勝數,就算賣兒鬻女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梅見真一反常態相問,弄得程巖花一愣,仔細回想,果真是嘉靖八年撿的唐天峰,便點點頭。梅見真又問:“那他母親右眉心是不是有一粒紅痣?”
程巖花詫異,雖然時間久遠,當時見到她到時候以遭人殘害,依稀記得唐天峰母親眉心確有一粒紅痣,驚道:“你,你怎麼知道?”
梅見真再也控制不住情感,老淚縱橫,仰天大慟道:“誰能想得到呀?”說着猛地也把自己衣服拉開,胸前也有一朵梅花,和唐天峰的一模一樣,梅見真一把抱住唐天峰道:“那慘死的夫人正是我那苦命的兒媳婦,唐天峰就是梅家失散三十多年少公子,我的親孫子風兒啊。”
畫舫中所有人聽了都是震驚不已,誰能想到北劍唐天峰竟然會是錢塘名劍世家絕劍山莊的後人。
唐天峰如遭雷擊,渾渾噩噩,呆傻當場,年幼時候胸前有一處非常小的紅斑,誤以爲是胎記,隨着年齡增大,血色紅斑也隨着變大,慢慢的越來越清晰,原來一朵梅花,對於自己胸前的梅花覺得古怪,不敢任何人知曉,劍仙胸前的梅花和自己一模一樣,絕對不會是天生巧合,癡癡的看看師父,又看看劍仙,自己苦苦尋覓的身世,難道今日得知真相,就要找到了家?腦裡一片混亂,難以置信。
程滄海又驚又喜,過來扶住唐天峰和劍仙坐下,梅見真方平穩情緒,拉着唐天峰久久不肯放開。
程巖花和黑白子唏噓不已,遇到無爲老人大悟後便放下凡塵瑣事,做雲遊天下遨遊四海的遊行隱者,雙耳不聞紅塵事,一心悟道參玄機,偶爾談起過往,從不深究,不知道劍仙還有個丟失的孫子。
無爲老人道:“因果輪迴,皆爲天定,你們祖孫重逢,自是命中註定。”
黑白子亦道:“其中原委到底怎麼回事?還不快和孩子說個清楚。”
梅見真長嘆道:“錢塘梅家號稱‘名劍世家’,卻人丁不旺,世代單傳,所有梅家後人均在其出生時胸前紋以梅家特有的標記,在我犬子梅如血三十多歲纔有了我的孫子,生他的時候窗外正清風徐來,乳名就隨口喚做風兒,他胸前血梅就是老夫親手紋刺,我是不會認錯的,當時的梅家上下興高采烈,犬子也是意氣風發,放言出去要參加來年的武林大會,要讓梅家位於江湖第一家。”
唐天峰如夢初醒,自己苦苦尋覓身世,總算見到了血肉至親的爺爺,跪倒劍仙懷中叫道:“祖父大人,孫兒不孝,我……”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梅見真把他抱在懷裡激動不已,程滄海一旁也爲唐天峰歡喜而泣。
良久,黑白子問道道:“梅兄說的就是當年楓林谷武林大會,聽說令公子和楓林谷主唐曉風呼聲最高,後來莫名其妙又退出武林盟主的爭奪,難道和你孫子關係很大?”
梅見真拉起唐天峰,點點頭道:“不錯,人生無常、樂極生悲,在風兒百日酒後,我那兒媳提出要回孃家去,按道理是人之常情,說來不怕你們見笑,我兒媳狄氏,孃家祖籍山西太原府,世代書香門第,因爲狄家不同意這門親事,她跟着我兒私奔來到我們梅家的,狄家爲此耿耿於懷,立誓:辱沒家風、永不相認,原以爲等生米煮成熟飯,我兒媳帶着他狄家的外孫回去,就能解開兩家怨恨,第一次回孃家還是擔心見到我兒難消仇恨,兒媳執意獨自先回,畢竟生身父母,一切好說,我父子雖不放心,料想兒媳學了些梅家功夫,放眼江湖也是一等高手,多帶丫鬟僕人,料想萬無一失,沒想到竟成永別。”
程巖花嘆道:“久無音訊後,那梅兄父子爲什麼不順路找尋?”
梅見真搖搖頭道:“當時我兒久不見妻兒迴轉,斷定被狄家扣留,便上門去接,狄家矢口否認女兒回來,我兒尋找不得,以爲狄家陰險歹毒,把去的人都算計了,來個死無對證,也怪他當時血氣方剛,和狄家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可憐親家滿門上下五十一人無一活口,造成當時太原府最大慘案。”
程巖花微微皺眉道:“原來三十多年前轟動太原府的滅門慘案是你梅家所爲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狄家姑娘給你梅家做媳婦的情分也不能痛下殺手,好個劍魔,難道是非不分、六親不認?”
梅見真苦笑道:“我得知此事,震怒之極,就算梅家絕後,也不能留這個無情無義、嗜血魔頭辱沒梅家名聲,但後來發現我兒得了一種怪病,癲狂無常,似乎像是被人下毒所致,迷了心性才做出慘絕人寰的事情,或許是狄家見事情敗露,又想故技重施暗中下毒對付我兒,纔出此慘劇,可狄家滅門,死無對證,我兒後來病情加重,見到我都是魔性大作,我當時不想江湖人盡皆知,以我兒名義退出盟主爭奪,四處尋醫問藥,先把他的魔怔醫好再說,其它事就放在了一邊。”
衆人聽聞當年慘案,默不作聲,唐天峰顫聲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是真的,歸根結底,一切罪魁禍首都離不開追殺我和我孃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高手追殺?普通山賊強盜恐怕是連梅家的僕人都打不過,梅家究竟得罪了誰?是哪個仇敵如此對我們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