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返回鹽官鎮客棧牽出坐騎時候天光大亮,數不清的武林人士在城中溜達,路過一處賣早點的攤販前,聚集不少人吃飯,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個個面紅耳赤,二人好奇,索性也要了兩份陽春麪,邊吃邊聽他們交談,斷斷續續聽個大概,談的都是武林大會的事情,議論誰能當上盟主,一個黑臉大漢叫道:“咱們門主說了,如今整個江湖端王爺的呼聲最高,大多數都是支持王爺的,就算王爺不屑盟主位置,也得以他老人家馬首是瞻,王爺中意的人才是江湖公認的盟主最佳人選,這是萬萬不能改變。”衆人齊聲叫“好”。
唐天峰和程滄海相視一笑,必是平日受到端王府的恩典,成了端王的忠實擁護者,無非是給端王歌功頌德,無心再聽下去,匆忙吃完飯離去。
二人出城,唐天峰才道:“端王施惠各派,在江湖頗有威望,有號令羣雄的能力,此次盟主之爭恐怕就是馮隱和端王兩方最有勢力,其他人很難有機會,無論哪一方爭得盟主都不會是江湖之福。”
程滄海笑道:“若真如此,不管誰當上盟主,武林大會就算成功召開,先過了眼下難關,也未嘗不是好事。”
唐天峰冷笑道:“馮隱做局,利用長風鏢局和武林大會,意圖以此扳倒裕王和徐大人,除了是在混淆視聽,迷惑他人,掩蓋天魔教襲擊裕王真相,那琉球國主應該早被倭寇收買,什麼海外仙草天露根也全是杜撰出來的。”
程滄海不解問道:“既然如此,馮隱爲什麼還要圖謀武林大會,煞費苦心來對付武林羣雄?”
“這些都是嚴世藩制定的連環計,以武林大會印證嘉靖皇帝扶乩,也可牽制中原羣雄,好讓天魔教能順利得手,還妄想控制武林各派爲他們效命,可謂步步連環,立於不敗之地。”唐天峰忽然想到父親甘心投靠馮隱,估計是馮隱許諾了盟主之位,三十多年前就是爲了爭盟主導致梅家鉅變,爲了盟主虛名,依舊執迷不悟,如今又步入歧途,心中一陣酸楚,淡淡又道:“端王施與各派恩惠,佈局已久,馮隱使用陰謀毒手,殊途同歸,都想爭奪羣雄這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程滄海“唉”了一聲,幽幽道:“嚴黨這一石多鳥之計毒辣,如果他們陰謀得逞,置裕王和徐大人於死地,但控制住整個武林,和倭寇、緬甸勾結,再和端王聯手,朝廷還有誰能應對局勢?大明豈不是要走向滅亡?”
唐天峰搖搖頭道:“徐大人老成謀國,運籌帷幄,馮隱他們豈能那麼容易得手?倭寇被戚將軍趕到海上,大勢已去,緬甸王尚在觀望,端王會不會和馮隱聯手是要看接下來局面如何?徐大人和嚴黨哪方得勢,端王纔有可能和哪方聯手。”忽然緊鎖雙眉,若有所思喃喃道:“端王只要插手,就是朝廷大忌,都難逃藩王干政,圖謀不軌的罪名,希望他能看清局勢,明哲保身才是,不要授人以柄,不但爵位難保,還要影響家人。”
程滄海聞聽揶揄道:“人家堂堂王爺,天潢貴胄,豈是你能左右得了,大哥莫不是擔憂那位千嬌百媚的郡主吧?”
唐天峰一愣,隨即臉一紅,囧道:“滄海取笑大哥呢?”
程滄海一笑,岔開話問道:“大哥看來,徐大人有幾分勝算?”
唐天峰想了想道:“朝廷內部鬥爭激烈,遠非你我可以想象,依我判斷,徐大人一方眼下或許佔了上風,馮隱也將來到絕劍山莊,如此看重武林大會,恰好說明他對朝廷內的博弈失去信心,纔想控制武林各派做爲他的資本,最後做殊死一搏。”
程滄海道:“馮隱想的美,怕是要失算,羣雄中不乏剛烈義士,多是寧死不屈的豪傑,就算一死也未必肯與馮隱反叛朝廷,噬心丹能控制的都是軟骨頭,對真正的英雄是無用的。”
唐天峰一想也是,服用噬心丹生不如死,反叛作亂也是死路一條,武林羣雄大多數都是鐵骨錚錚,既然橫豎一死,豈會跟着馮隱對抗朝廷?忽然想起那幾個番僧的勾魂釘還有虛魂大法,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馮隱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從西域學的邪術,滄海你見過東廠死士,就是因爲寧死不聽從馮隱,被老賊施以虛魂大法,變成爲他賣命的行屍走肉。”又把見到的西域番僧如何帶來勾魂釘講述一遍。
程滄海吃驚的問道:“參加武林大會的羣雄怕是要有數千人之衆,那得需要多少勾魂釘?”
唐天峰長嘆一聲道:“估計能用上勾魂釘的必是各派高手纔有資格,其他人若服用噬心丹還不聽從馮隱吩咐,只能等死,絕無活命機會。”
程滄海聞聽更是震驚,問道:“他馮隱敢殺如此多各派羣雄?不是要自絕於武林?自絕於天下?對他有什麼好處?日後就是位極人臣,做出自毀中原武林的事情,天下誰會服他?”
“你我知道,馮隱和天魔教早有勾結,倭寇齊聚,天魔教悉數出動,爲馮隱襲擊裕王,難道馮隱不會把倭寇最忌憚的中原武林剷除做爲交換條件?”唐天峰苦笑一聲道:“勾結倭寇和緬甸圖謀大明江山,嚴家父子是不敢這麼做,這應該是馮隱自己的安排,只是難以明白他這麼做,究竟爲了什麼?”
唐天峰越想越覺得馮隱行事詭異,父親尚不知自己也不過是馮隱的棋子,嘆息一番,快馬直奔天外樓。
到達天外樓,發現戒備森嚴,許多彪悍軍士各持強弓硬弩,正在列隊巡查,二人心驚,以爲出了什麼事情,遲疑間,鏢師常金貴看到二人,喜出望外,緊忙過來打招呼,有人進入樓中通報。那些軍士對常金貴顯得非常尊敬,頷首致意。
不多時,劉長風等人出來迎接二人進入小院,天外樓主也聞訊趕來,已知道唐天峰真實身份,“噗通”跪倒在地、泣不成聲,所有天外樓的人也都跪下,唐天峰慌忙扶起天外樓主含淚道:“老伯快快起來,我豈敢受你大拜?你對梅家恩重如山,和梅家生死相依,該拜你的是我啊。”
天外樓主梅子雨嗚咽道:“老奴身是梅家人,死是梅家鬼,沒有梅家就沒有我梅子雨,老莊主雲遊四方,少莊主身患瘋癲怪疾,種種跡象,老奴以爲天要滅絕劍山莊,天可憐見,小公子回來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梅家不會敗落,絕劍山莊依舊是武林第一莊。”說完仰天大笑,歡喜神情溢於言表。
唐天峰忙道:“是梅家對不起您,把你趕出山莊,委屈你了。”
梅子雨連連搖頭道:“老奴明白着呢,少莊主是瘋癲發作才把老奴攆了出來,怎麼敢計較這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只是現在梅家裡面出了壞人,怕是要影響梅家的名聲,這是萬萬不能發生的,梅家趕出來的人老奴都收留在天外樓,只要是爲了山莊,爲了梅家,沒有一個人會退後,赴湯蹈火,都不會皺一下眉頭。”梅子雨身後跪着的人紛紛點頭稱“是”。
唐天峰百感交集,沒想到梅家的管家僕人能如此忠義,親眼見到父親所作所爲連梅家下人都不如,替父親又羞又愧,潸然落淚。
劉長風見狀忙道:“現在不是婆婆媽媽、兒女情長的時候,賢弟趕來必有急情,先說大事要緊。”
梅子雨忍住情緒,命人嚴密守護小院,除長風鏢局外,任何人不得擅入,這才和大家夥兒一起進到屋裡。
劉長風“哈哈”笑道:“樓主始終掛念長風鏢局安危,自從有倭寇夜擾天外樓,少將軍聽說浙江都指揮使已派來大批軍士加強守備,如今的天外樓是固若金湯。”
梅子雨道:“那都指揮使靠着裙帶關係上來的酒囊飯袋,派兵來保護天外樓還不仰仗你長風鏢局,可能是他頂頭上司的命令,不敢不從,我們自己多加小心,有備無患,不是壞事。”
唐天峰點點頭,左右看看“咦”了一聲,問道:“怎麼沒見少將軍還有孫神醫呢?”
劉長風道:“昨日從靈隱寺歸來途中,少將軍幾人想去杭州軍營看看他的李家軍兄弟,順便四處轉轉,估摸短時間是回不來了。”
花無塵亦道:“孫神醫這幾日爲了研製解藥,帶着他的弟子待在屋裡,廢寢忘食,已有兩日兩夜沒有閤眼了。”
唐天峰點點頭,便把絕劍山莊已被東廠完全控制,馮隱果然是要在武林大會下毒,大量抑功散現在就藏在山莊藏寶樓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事關武林大會成敗,各派羣雄安危,必須想辦法毀掉這批毒藥。”唐天峰雖沒有具體說出劍魔到底是被東廠控制還是投靠馮隱,衆人察言觀色,都心知肚明,唐天峰計劃毀掉毒藥,就是想阻止劍魔助紂爲虐,以便日後梅家能留有迴旋餘地,畢竟是他的生身父親,大夥也都避而不談。
“果然如此,那位夏女俠到底是什麼來歷,好似未卜先知一般。”劉長風又問道:“賢弟,用不用派人告知慧心禪師?”
唐天峰搖搖頭道:“伯父雖是梅家人,終究皈依佛門,不到萬不得已,暫且不要驚擾他。”
梅子雨顫聲道:“少公子,你告訴老奴,少莊主是不是被什麼人控制住了?我在杭州也有十餘年了,竟不知老禪師就是大少莊主,虧我自以爲是,還自稱什麼天外樓主。”
唐天峰欲言又止,自顧道:“爲了武林大會羣雄安危,更爲了大明興衰,百姓安居,現在可以做的,就是以長風鏢局以及天外樓的力量,把山莊毒藥銷燬殆盡。”說到這長出一口氣,又道:“那樣也算大夥兒幫了梅家的忙。”
衆人頓覺責任重大,都嚴肅起來,張霄漢緊握着的雙拳苦笑道:“老漢現在如同廢人,心有餘力不足,且絕劍山莊內東廠高手如雲,就是劍魔一人,咱們大夥兒又有幾分勝算?”劉長風忙遞個眼神,張霄漢才覺得失言,忙閉口不言。
“少莊主投靠東廠了?”梅子雨愕然道:“不會的,我從小看着他長大,他不會投靠東廠的,只是因爲夫人和少公子的事情暫時迷失住心性。”又對唐天峰道:“等見到少莊主,老奴親自勸說,現在小公子也回來了,少莊主必會與東廠劃分清楚界限。”天外樓主是劍仙做莊主時候的管家,對三十好幾的唐天峰,一口一個少公子叫着也不覺彆扭。
唐天峰不知如何對梅子雨說,便道:“梅家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只商議如何毀掉抑功散,若是僅憑咱們這些人強攻山莊,力量懸殊,難以成功。”
西門小橋道:“杭州附近酒樓客棧住着許多各派高手,應是江湖同道,可以聯合他們一起行動。”
梅子雨面露難色道:“天外樓就住有不是江湖中的高手,但人心隔肚皮,難保都是一心,若有人就是東廠的奸細如何是好?”
唐天峰道:“朝廷明詔絕劍山莊舉辦武林大會,各門各派誰會聽咱們的與山莊爲敵?萬一走露風聲,再想打探到抑功散的下落就難與登天。”衆人一想的確如此,都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程滄海忽然低聲道:“端王和馮隱勢不兩立,大哥是不是可以考慮和他們聯手,先對付東廠,壞了馮隱的計謀?”
唐天峰心中一動,若能與端王聯手,他們也是求之不得,端王府高手衆多,足以抗衡東廠,又想到和霓裳郡主分別時候,她深情送別滿是憂鬱的眼神,又看看程滄海,不由得心頭一緊。
這時,一旁的花無塵“呵呵”笑道:“區區小事何須大家夥兒滿面愁容?不就是藏在山莊藏寶樓裡的抑功散嗎?花某不才,不費吹灰之力給你們拿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