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在交頭接耳說着悄悄話的趙大成與左虎二人,在聽到他的命令之時,根本來不及分辨,幾乎是出於本能地便呼喝一聲,抽刀縱馬便帶着自己的人分頭衝殺上去。
圍在孔刺史身邊的幾十騎紛紛舉刀阻擋,其中兩人拖着孔良死命往城門裡退,守在門邊的幾十名衛兵也立即氣勢洶洶地逼上來,想要阻止二團的行動,同時儘快將孔良帶回城裡!
那幾十騎顯然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精兵,在趙大成的衝擊下顯得異常頑強,結成陣勢死守,居然將一團硬生生擋在了外口。
左虎也被那隊衛兵擋住,一時之間竟也搶不到門邊,此時嬀州城東側大門外已經被堵得嚴嚴實實,根本投不進多餘的人馬,孔良就在此時被人拖入門洞,即將挾持入城!
城裡警哨一陣響似一陣,衆人已經聽到大部人馬轟轟趕來的腳步聲音,城門也緩緩地關閉起來。
正在陸鴻等人無可奈何之時,城內突然響起一陣騷動,緊跟着聽見騷亂四起,整個嬀州城彷彿瞬間變成一座封閉的戰場,到處都是喊打喊殺之聲,但是很快就接連消隱下去。
這時半個身子已經進入城門的孔良突然回過腦袋,聲嘶力竭地喊了一句:“陸將軍,救救嬀州!”跟着聽見一聲悶響,孔良的叫聲戛然而止。
左虎剛剛砍翻幾個衛兵,帶着一隊人馬搶先衝入門洞,卻聽空然一聲,城門已經從裡面死死地關上了!
平海軍根本沒想到會遭遇這種變故,因此別說攻城錘、撞木,就是攻城斧也沒準備一柄,左虎帶着士兵連番衝撞,那堅厚的大門除了落下幾縷灰塵之外,幾乎紋絲不動!
正當他們彷徨無地的時候,門裡突然間響起了一陣乒乒乓乓兵刃交擊的聲音,還有一連串死亡前淒厲的慘叫、守門軍士的驚聲怒吼,不一會大門“嘎吱”一聲再度打開,早已堵在門洞中的二團士兵頓時便如洶涌的潮水一般,衝進了城裡,一名滿臉是血的邊軍軍官擠了出來叫道:“哪位是青州來的陸將軍?”
原先還在門洞裡的二團邊軍紛紛讓開一條道路,陸鴻騎着馬上前,說道:“我就是。”
那人將手一拱,說話中帶着幾分急切的腔調:“陸將軍,在下清靈軍指揮副使樑海,請帶兵隨我來!”
此時二團已經盡數入城,並且開始正面接敵,城外的古超興也在一聲聲下令張盾開弓,顯然也遭到了城牆上守軍的攻擊!
現在兩頭奮戰,由不得他多想,當機立斷地下令全軍跟隨樑海前進。
“給他一匹馬!”陸鴻邊說便進城,手下當即從後面牽了一匹無主戰馬過來。
進到城裡時,只見孔良面色黝黑之中透着蒼白,正歪倒在一邊,胸口微微起伏,身邊幾個邊軍護着,都是如同樑海一般的裝束,看來也是清靈軍的人。
這時只聽左虎揚聲叫道:“大人,有甚麼打算須得快些,那邊有大隊人馬來了!”
樑海神色一黯,咬牙切齒地道:“咱們十二團的兄弟完了……”說着掉轉馬頭,一臉戚色地說,“陸
將軍,咱們城裡已經沒有接應的弟兄了,如今只有出城取了清靈軍再做打算!”
陸鴻剛剛進城又要出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來不及多說廢話,向身後大聲喝令:“全軍次第出城!”
平海軍又如同退潮一般從門洞之中撤退出來,幾名清靈軍邊軍架着孔良,裹挾在大軍之中艱難退卻。
平海軍一直退了兩裡地,這才停下了修整,好在嬀州城只是重新合上了城門,並沒有派兵出來追趕。
陸鴻正要詢問如今的形勢,卻見左虎突然怒氣衝衝地走過來,一把揪住樑海的衣領,口沫橫飛地罵道:“你他孃的在城牆下面磨磨唧唧個甚麼玩意兒?一會兒進一會兒出,老子二團一百多個兄弟因爲你白白丟在這狗日的嬀州城裡了!”
那樑海聞言滿面羞慚愧疚,突然間竟淚如泉涌,泣不成聲。
這時原本看護着孔刺史的一名邊軍軍官走上來,向平海軍衆人深深作了一揖,臉上掛着深沉的悲涼之色,痛苦地說道:“對不住各位兄弟,且聽在下解釋緣由,再罰不遲!”
陸鴻向左虎使個眼色,讓他放開樑海。
左虎不敢違拗,只得恨恨地啐了一口,不甘心地鬆了手,退到一旁。
趙大成走了過來,甚麼話也沒說,只是摟住他的肩膀,緊緊地抱了一下。江慶也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以示安慰。
剛纔說話的那名清靈軍盡都看在眼裡,長嘆一聲說道:“前些天廣邊軍吃了敗仗,退進嬀州城,想必衆位都聽說了。可是大夥兒不知,廣邊軍原有三萬人,退進嬀州城的有二萬九,那畢老賊怯戰,白白將一座扼守進出關鍵的要塞丟給了敵軍。
“這老賊情知萬一事情敗露,他是死罪難逃,因此當即劫持了孔大人,再派人將咱們雷指揮使誆進城裡拘押起來!咱們清靈軍原本伏了二千人在城中,準備今日發難救人,誰知貴軍突然到來。畢老賊便以滿城百姓的性命要挾,讓孔大人出來誆騙貴軍進城,其實早已埋伏了大軍在城中,只等貴軍到了大妙坊便四面圍攻,誰知這番伎倆竟在城門口便被陸將軍識破——聽聞貴軍在城外動手,咱們也藏身不住,一來事起倉促,二來爲了分兵相救孔大人,二千弟兄一敗塗地,沒幾個活着了……”
這人說到後面已經聲音哽噎。
陸鴻沒想到這其中還有如此變故,他對眼前這些人的惱怒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重,於是他沉聲問道:“敢問閣下是何人?”
那人正低了頭擦拭着眼淚,此時聽到陸鴻問話,當即挺胸立正,行了個軍禮道:“回將軍的話,職下清靈軍十一團校尉趙清德。”
趙大成在邊上嘟囔了一句:“倒是老子本家兒!”
陸鴻衝趙清德點點頭,轉向樑海道:“樑副使,你有甚麼打算?”
樑海拱手道:“陸將軍的大名職下是早有耳聞的,既然將軍在此,清靈軍但憑調用!”
陸鴻早有計較,當即說道:“好,現在就去取了清靈軍,嬀州城先放一邊,咱們打下廣邊軍大寨要
緊——範錄事,修書一封給薊門關,通知朝廷廣邊軍變節,命他們守好關隘,不得輕易開關!”
範翔答應一聲,當即修書用印,命人快馬馳回薊門關。
那樑海聽他竟不打算攻打嬀州,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遵命下來。
平海軍當即整束人馬,繞過嬀州城往西,向清靈軍大寨進發。
清靈軍大寨與嬀州城相隔只有六裡,依託桑乾河而建,一寨一城互爲掎角之勢,原是易守難攻的好佈置,誰知竟落到如今這般慘淡光景。
平海軍一到清靈軍大寨,陸鴻便在樑海的幫助下取得了指揮權,除了陷在城中的十一至十四團,剩餘三十二團都默默地接受了他的節制。
陸鴻當即下令將兩軍成一軍,重編整合,百人一哨、千人一團、五千人一旅,共一個騎旅三個步旅,自任軍指揮,樑海、江慶爲副,趙大成、古超興、趙清德與原清靈軍一團校尉李霖各率一旅,兩個時辰之後便整編完畢。
到了傍晚時分,四名新旅帥與二十名新任團校尉便已齊聚帳中。
這些人雖然遭逢變故,但是陡然之間都升了官職,手中的兵權大大提升,因此都對陸鴻的改編表示擁護。
況且他們如今羣龍無首,人心渙散,正需要一個足夠官職和足夠能力的人來領導。
而陸鴻的出現顯然正是他們所需要的!
如今他們的新指揮使就坐在中軍帳原先雷將軍的位置上,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忽明忽暗,彷彿一尊石像凝然端坐,卻不知在思考着甚麼。
樑海此時已經洗淨了頭臉上的血污,換了一身乾淨的軍裝,與那個年輕的江副使對面而坐。
他恍惚間有些走神,只覺得這位江副使也過於年輕了些,這帳中坐着的,哪個不是四十歲朝上的老軍旅,沒有這麼多年的經驗資歷做底氣,誰敢老氣橫秋地坐在這堆六七品的軍官中間?
可是面前這位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新同僚,卻穿着一身從六品深綠色戎常袍,衣領襟口筆挺利落,氣定神閒地坐着,絲毫瞧不出是個新上戰場的雛兒,倒像是當了十年兵的老軍一般。
他不禁在心裡嘖嘖讚歎,這小子也不知是誰家的後生,又或是有甚麼樣的背景,論氣度倒把好些個在坐的軍官比了下去!
可是他似乎忘了,有一位也是這般年紀,卻穿着淺緋色戎常袍的正經將軍,此刻就坐在他左手上方……
這不是因爲樑海有意忽視了他,而是在這些人見到陸鴻第一面起,都覺得以這般威風,如此豪傑,穿着這身衣袍簡直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都在靜靜地坐着,幾乎大氣也不敢多出,可是陸鴻遲遲沒有做出任何指示,反而似乎在等待着甚麼。
這時門口腳步聲響,小金子掀了簾門進來,先向各位行了一禮,然後向坐在上首的陸鴻稟報說:“大人,您料得不錯,畢大維果然派人來了!”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陸將軍在等人……
陸鴻猛然睜開雙眼,喝道:“放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