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他媽果然情商很高,她及時轉移話題道:“對了,二嫂,你不是說找信封來的嗎?”
這話適時制止了剛纔對賭場戰況那熱火朝天般的描述,黑狗叔叔也識相地掏出一根菸來,回遞給吳明學他爹。
兩個男人不再講話,他二伯母只好收住了再細細打聽心思,轉頭回復他媽道:“要死哦,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他媽推進追問:“找到了嗎?給阿華看看。”
他二伯母雙手拍膝道:“沒啊,被我家娟娟拿去了,她說可能落在學堂了。”
“那明天叫她記得帶來。”他媽進一步說。
“說是說了,”他二伯母轉而問他爹道,“你要信封做什麼?”
他爹解釋道:“信封上有地址的,有了地址不就可以給二哥回信了嗎?”
“哦,那我早晨頭再跟娟娟說一聲。”他二伯母明白緣由之後,有些激動。
然而鍋裡有粒老鼠屎,整鍋都浪費了,黑狗叔叔挑逗地問:“既……既然沒……沒找到信……信封,晚上要……要不要做……做點遊……遊戲呢?”
“不是叫你帶我去大場子玩嗎?”畢竟是有了賭癮的人,他二伯母注意力又被拉到賭博上來。
“帶就……就不帶了,怕……怕你輸……輸得光……光皮皮了,哭……哭鼻子啊!”黑狗叔叔打趣兒說。
“瞎說,我是那種人嗎?”他二伯母拍掌道,那眼神裡還是一副很想去的樣子。
他媽進勸道:“二嫂,還是不去爲好,當真是輸光了,孩子們以後吃什麼?你現在又沒種田了。”
他二伯母解釋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場面。”
“看……看場面……呵呵……你……你進去了,還……還忍得住?”黑狗叔叔譏笑道。
“誰說我忍不住?”他二伯母懟道,“最多輸個幾十塊錢,走人就是。”
這時,他爹的目光一直和他媽碰撞,試圖找到一個恰當的契合點。
大概是他爹猜測到了他媽心思,突然發話建議道:
“大場子就不去了,我們玩一下小場子,幾十塊錢夠你輸的。”
他媽忙熱情地招呼說:“再叫個角來,湊一桌麻將,反正我們贏輸都不大,打發下時間。”
“還我輸?”他二伯母反駁道,“怕你幾個男人輸不行唄?”
“角……角好叫啊!”黑狗叔叔又笑道,“就……就怕你……你不肯……肯下桌啊,等……等下要是你……你輸……輸得多,看……看你肯下……下桌不呢?”
“說的我好像個萬元戶似的,”他二伯母斜眼說,“誰打麻將不想贏錢呢?趕快叫角來啊,打通宵都沒得事。”
“那……那好說,華……華哥,你……你去叫角,我……我去拿……拿麻將。”黑狗叔叔拍了拍他爹的肩膀說。
“叫誰呢?”他爹撓了撓頭說,“這突然間,叫誰呢?”
“叫……叫得到不?”黑狗叔叔說,“叫……不到的話,我……我就……就懶……懶得去拿……拿麻將了。”
“你麻將先去拿來,”他二伯母急切地說,“麻將拿來了,我去叫角就是。”
“你……你準……準備叫誰……誰哦?”黑狗叔叔忙問。
“叫隔壁雲嬸就是了。”他二伯母爽快地說,“人家兩口子,就允許老虎叔進大賭場,不允許雲嬸上小麻將桌嗎?”
“嗯,這個主意不錯,我這就去叫雲嬸,”他爹站起了身,又對黑狗叔叔說,“你去拿麻將來。”
說罷,兩個男人各自行動。
他媽對他二伯母說:“二嫂,我有時候真想不通,你們麻將癮怎麼就這麼大?”
他二伯母理直氣壯地解釋道:“最苦是閒人嘛,又不種田,日子怎麼打發?不打麻將更難過。”
“你是特殊情況嘛,”他媽說,“阿華也麻將癮這麼大,就不覺得累的?”
“呵呵……打麻將越打越興奮,”他二伯母笑道,“哪有累的道理?”
“打麻將不跟握鋤頭柄一樣嗎?”他媽打比方說,“都是用手。”
“你錯了,”他二伯母激動地揚起手說,“打麻將更加用腦。”
“我就是打個比方,”他媽尷尬地說,皺眉問,“當真準備打通宵?”
“看情況吧,”他二伯母說,“誰要是不肯下桌?不就繼續打。”
他媽笑道:“你是說你自己吧。”
他二伯母正準備回答,他爹已經把雲嬸叫了來。
雲嬸四十多歲模樣,留着一頭幹練短髮,身穿一身焦糖色呢子大衣。
他二伯母一見着雲嬸的穿着,就羨慕地說:“你這身呢子大衣是新買的?真氣派。”
“今天剛在供銷社買的。”雲嬸得意地說。
“老虎叔捨得己啊!”他媽也羨慕地道,眼神不自然地瞟了他爹一眼。
“還不是因爲賺到大錢了。”他二伯母奉承道。
“一個殺豬的能賺什麼大錢?”雲嬸羞澀地笑道,“還不是因爲昨天我過生日,說什麼從來沒給我買過生日禮物。”
“老虎叔學城裡人,時髦起來了。”他媽樂道,就好像那身大衣是穿在自己身上。
“再講時髦,不還是要跟口袋裡的鈔票打商量。”他二伯母說着,正準備接着說大賭場的事。
他媽及時使眼色過去,他二伯母會意地住了嘴,轉而客氣地說:“難得請你打一回麻將。”
“我也是難得打一回,”雲嬸高興地笑道,“整日忙上忙下的,都要忙成老太婆了。”
“說哪裡話?”他媽讚道,“雲嬸一直年輕得很,穿上這身呢子大衣,更顯年輕,怕是我站在你旁邊,人家還要管我叫姐,管你叫老妹。”
雲嬸指着他媽呵呵笑道:“你張嘴真是甜,等下贏錢了,給你兒子發紅包。”
他媽打趣兒說:“紅包就不必了,別讓我家阿華輸太多就行。”
“呵呵……”雲嬸轉向他爹說,“不是還有黑狗嗎?他人呢?”
他爹解釋道:“去拿麻將了,應該快到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大門口傳來黑狗叔叔的聲音,他高聲道:“久……久等了哦,我……我來了。”
“嘿嘿……黑狗這傢伙說話都是逗,”雲嬸笑道,“那就趕緊擺桌吧!”
他爹麻利地擺好方桌,又分別問了三人要不要喝水,三人皆說不要,四人便直接步入打麻將環節。
沒上桌之前,大家都有說有笑;上了麻將桌之後,氣氛驟然變得凝重起來。
除了麻將噼啪地落桌聲,就是吃摸碰槓胡的聲音。
與剛纔的歡樂場面對比,四個人就好像忽然換了一張臉,換了一顆心。
輸了的唉聲嘆氣,贏了的興高采烈,幾把沒胡牌的就在給自己祈禱,收付錢時,又忙着算賬。
麻將桌上,時間總是容易流逝。
三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聽得雲嬸看手錶之後的一聲訝嘆:“喲,就十點半了。”
“不急,還早。”又聽他二伯母立即回道,一臉的嚴肅表明她好像是輸錢的那個。
而吳明學眨巴着雙眼,眼皮直跳,就好像要睡覺,又好像預感到什麼不好的徵兆。
疲憊終於戰勝了弱小的擔心,湊巧的是,正當他行將步入夢鄉時,大門被猛烈地敲響。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聲硬朗的傳喚:“開門,快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