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鄭予安修長的手指穿過我潮溼的額發,撫上我的額頭:“……怎麼這麼燙?”
很快我就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溫熱的棉球輕輕沾溼我的嘴脣。
“予安……”我掙扎着醒過來,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鄭予安穿着防疫服,坐在我的牀邊,手裡拿着棉籤正準備塗上我的脣。
我驚訝極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鄭予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用乾毛巾替我擦乾身上的汗水:“月月,還難受嗎?”
睡了一覺之後我的喉嚨和鼻腔似乎都腫了起來,吞嚥都有些困難,還在不停流鼻涕。這樣的症狀其實每次感冒都會發生,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就顯得格外嚴重。
我搖頭道::“沒事,就是有點發燒而已。予安,這裡是隔離區,你怎麼進來的。這裡有很多病人,你這樣亂走,萬一被傳染了怎麼辦?”
鄭予安把備好的熱水遞到我的脣邊:“月月你要多喝水,出了汗感冒就會好了。”
弗拉病毒的痊癒率太低了,我沒有太大信心撐下去,但是我不想讓鄭予安知道真相,所以只能按照他的要求使勁喝水。還好美國醫生不開抗生素,炎症全憑自身抵抗力挺過去,所以感冒痊癒時間會比較長,或許我能在症狀爆發之前把他騙回國去。
“予安,”我吞下最後一口溫水之後,擡頭看着他:“你之前不是說有仇家針對鄭家嗎?你不在x市,萬一公司出問題怎麼辦?”
“沒事的,”鄭予安揉了揉我的腦袋:“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病。”
等待的過程既煎熬又痛苦,唯一慶幸的是醫院並沒有限制病人上網權力。我躺在牀上還能刷刷國內的新聞,鄭予安應該與各家媒體溝通過了,林昕蓉的事情並沒有新聞爆出。但是各種論壇、貼吧之類的平臺上,卻依然有關於此事的八卦。
我仔細翻了翻,發現這一次的爆料有些異常。
我回國之後經歷了幾次口水災,第一次是陳家村事件,整個炒作過程分工明確,下手穩準狠。爆料層層推遞,齊心把公衆的仇恨引到鄭家身上,達到輿論干擾政治的目的,這次事件是確鑿的仇家手筆,鄭家用了很長事件才徹底壓下。
第二次是林昕蓉僱團隊把公衆視線轉移到我身上,爲鄭家減輕壓力。她的決定比較倉促,所以爆料內容前後有不少破綻和銜接失誤,但是大方向上是十分明確地要抹黑搞臭我。大約鄭予安和她私下進行了溝通,這一次的炒作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林昕蓉並不老實,背後仍然搞了小動作,導致零星還有我和鄭予安的傳聞,這是她壓制我的手段。
第三次是林昕蓉的後招,趁着事件熱度爆料了我和秦維泰的戀情,洗白鄭予安,同時把我和秦維泰進行捆綁。一旦我站出來否認,就會被人聯想前一條我和鄭予安的八卦纔是真的。如果我默認和秦維泰的關係,後面我再說分手,就會變成傍富二代不成功、心機女上位之類的負面形象。
第四次是秦維泰從鄭予赫手裡救了我之後被人拍到,這次的事件我一開始懷疑是秦維泰,不過後來經過驗證,並不是他。那麼按照既得利益者推斷,應該還是林昕蓉做的。她瞞下鄭予赫虐待我的一段,只公佈秦維泰抱着我的照片,就是想讓我和秦維泰的關係敲上一記實錘。
而第五次就是林昕蓉出軌的緋聞了,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四個人,我、鄭予安、林昕蓉還有那個偵探。光從炒作手法上來看,這一次的爆料只有第一波猛料,並沒有後續跟進的內容,只剩下一堆圍觀羣衆再胡亂揣測八卦,似乎不像是林昕蓉的手法。
林昕蓉可能自己揭短來陷害我嗎?
我在心裡掰着指頭算計:這件事對林昕蓉有一個好處,污衊我,讓鄭予安厭惡我遠離我。還有別的好處嗎?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第二個好處。
用自己的負面新聞打擊敵人,似乎是個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昏招,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不是林昕蓉做的。
除了她還會是誰呢?會是鄭家的仇家嗎?他這樣做有什麼用呢?拆散林鄭聯姻?之前鄭家出事時,林家並沒能幫上什麼忙,現在鄭家已經重新起航,真的有必要拆散婚約嗎?
任憑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次的爆料是誰放出來的、這個人又是怎麼知道我找偵探調查林昕蓉的。
手機突然被抽走,我擡頭一看,是鄭予安來了。他一面拆着密封飯盒一面對我解釋道:“爲了防止病毒傳播,醫院不許外帶食物,月月你忍耐一下,病好了再解饞。”
飯盒裡是清淡到了極點的白粥加水煮西蘭花,看着就覺得缺油,我估計我現在的臉色和西蘭花的顏色差不了多少了。
鄭予安顯然看穿了我的心思,伸手在我腦袋上呼嚕了兩下:“乖乖吃飯,病好之後你想吃什麼我都帶你去。”
白粥熬得很爛,配上雞汁西蘭花味道其實不算差。在這個地方能夠喝到一碗大米粥並不容易,我知道鄭予安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爲我改善伙食了。
我努力把白粥喝得很香,鄭予安的臉上果然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抽出紙巾替我擦淨嘴角:“看你這麼有精神,過兩天應該就能出院了,到時候你想去哪玩?”
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眼中的脆弱會讓他多心:“好玩的地方太多了,我們能都去玩一遍嗎?”
鄭予安裝作爲難地看了看錶:“嗯……時間還夠,你想去哪玩我們都去玩!”
“予安,你真好。”我伸手環住他的腰。
“咳咳——”他穿着防疫服身上有很濃的橡膠以及消毒氣體的氣味,刺得我喉嚨更加痛了。我趕忙鬆開手,喉嚨像是吞進了一隻毛毛蟲似的又癢又痛,惹得我咳嗽不斷。
鄭予安輕輕拍撫着我的背:“月月,不能咳,儘量忍住。”他一面按鈴一面把醫生開的鎮咳噴霧遞到我手裡:“月月,不要咳,慢慢含一口。”
我已經搜索過了,弗拉病毒主要作用在肺部,會造成肺水腫咳血等症狀。咳嗽,進一步說明我確實感染了弗拉病毒。
我慢慢吸了一口藥,儘量平緩着呼吸。剛纔咳得太用力,肺部一抽一抽地疼,我不敢表現出疼痛的樣子,皺着眉對鄭予安道:“予安,我好累……想睡覺了。有事我會叫護士的,今天你不要再來看我了。”
鄭予安還沒來得及說話,之前按鈴叫來的護士已經到了,他只好退到一邊。
護士查看我的咽喉又聽了心音,神色凝重地按下了我牀頭的警報器,很快就有好幾個護士衝了進來。鄭予安剛想要靠近就被她攔住了:“對不起,先生。患者疑似感染弗拉病毒,需要進一步隔離觀察,觀察期間禁止探訪。”
鄭予安聽完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疫病面前一切聽從醫務人員指揮,他只能遠遠地看了我一眼:“月月,沒事的,我一會兒給你打電話。”
護士送走鄭予安之後,很快就把我轉移到了隔離程度更高的監護室。
給我抽血的護士年紀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她隔着手套替我整理好弄散的頭髮:“不用害怕,我們會盡力的。”
隔壁突然吵嚷起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尖銳地叫嚷着,聲稱他沒感染弗拉,要求離開這個地方。他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很快一大堆護士跟着追了上去,護士阿姨聽到動靜後也跟着跑了出去。
那個男人的服飾很有特色,我一眼就認出他是辦理入境時排在我前面的那個人。之前在隔離區見到他,我還抱有一絲僥倖,現在我的心徹底沉入了湖底……我和他真的都感染了弗拉病毒。
鄭予安的電話很快打了進來:“月月,不要怕,有我在。”
他還不知道我被感染的事,我儘量緩和語氣地說道:“予安,我不害怕。不過現在我已經被徹底隔離,你守在這裡也沒有用,你的觀察期結束,你就先回x市吧。”
只要他回了x市,等他得到我確診消息時已經晚了,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他做什麼冒險的舉動了。
“月月,”鄭予安的聲音依然沉穩,和他一比,我的慌張頓時無處遁形。他慢慢說道:“你總是逞強。嘴上說得堅強,其實心裡已經怕死了,就算這樣你也要讓我離開,是不信任我嗎?”
“不是的,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
鄭予安道:“我會在這裡陪着你,等你病好之後,想去哪玩我都帶你去。”
如果我再繼續堅持要他離開,就會引起他的懷疑。我只好點頭應是,推說太累想要休息。
掛斷電話之後,外面的吵鬧聲也已經平靜,替我抽血的護士阿姨重新回到病房,準備推走小藥車。比起剛纔,她的眉宇間多了幾分憂色,似乎有什麼心事。
“出什麼事了嗎?”她的情緒感染了我,我忍不住出口詢問道。
她像是才意識到我的存在一樣,掩飾地轉開視線:“沒……沒事,一點小事故,沒事的。”
“你的表情是有事。”我追問道:“和剛纔那個男人有關,對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