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拾肆章 • 鋒煞 [二]

說話間,我瞥了眼未央身後的男子。早已是對茈堯焱惟命是從的爪牙,我竟自恃一段未曾親口明證的情感,斷定他不會對我兵戎相見,果是我自做多情。眉峰輕揚,已然無謂貝辰翾立場如何,我起身擋在莞菁面前:“一人做事一人當。皇姐已是伽羅國的王后。望你以大局爲重,莫要傷……。”

“梅兒。”

柔聲打斷,不由分說,莞菁拉我回坐,淡望漠顏以對的未央:“雖未立儲,可皇兄尚無子息,得即我羲和江山的只有皇妹一人。若有狂佞之徒,膽敢以下犯上,傷她分毫,等同謀逆。”

許是笑我們賊喊捉賊,便聽未央一嗤,半跪下身:“皇上特命微臣二人,前來迎兩位殿下去宗廟祭祖。”

始料未及,我和莞菁俱是一怔,可近旁貝辰翾並無異色,只如往日照面,不甚自在,我皺了皺眉,事已至此,不論紫宸宮那裡情形如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等本宮和皇姐依禮淨身,換了朝服,便去宗廟。”

起身時,乍見我袖染血污,貝辰翾面色微變。我若無其事攏妥袍袖,和莞菁並肩而出,卻見即莫尋與另兩位紫麾軍御守卓然而立,身後兵士四色上衣,紅白相間,玄青交雜,冷然對立,分庭抗禮。見我出外,方斂劍拔弩張的氣勢,齊齊跪身。

“微臣嶽博參見親王殿下千歲,公主殿下千歲。”

“微臣宗荻參見親王殿下千歲,公主殿下千歲。”

我鬆了口氣,卻是不經意撞進幽邃墨瞳。一夜奔波斡旋,掩不住的疲憊,可見我安然,如釋重負,漸漾柔漪。心中莫名酸楚,泄了刻意的冷漠,默睇彼此,直待莞菁輕柔提點,方察失態,狼狽收回視線,剛喚另二位將軍起身,便聽身後未央不無諷刺地冷斥:“嶽博,宗荻,你們還沒回答本守,爾等未得皇令,率部擅闖永徽宮,該當何罪?” wWW ⊙тt kΛn ⊙¢ ○

既是我惹出的禍端,自不可牽累二人,擡手令止上前欲駁的即莫尋,我淡睇未央:“送親非同小可,本宮特召他們前來,詢問守備佈防如何。”

峙視半晌,未央微躬下身:“適才未傳皇上口諭,微臣罪該萬死。”

早知那個睚眥必報的男人不可能就此罷休,我冷笑。可乍聞親禮過後,帝王便要起程去往青州蓬山行宮,令集結紫麾軍精銳的朱雀營留守皇城,改易青龍營隨往送親,統領衛軍的宗荻亦由貝辰翾取而代之,不由怔愕。此前因是厭惡青龍、玄武兩營的御守,本已和茈堯焱達成共識,朱雀、白虎兩營各調精兵隨往送親,不想臨時起變,令我措手不及,冷望了眼佞人背後垂目不語的男子,姑且不論茈堯焱作此安排,到底有何圖謀。我斷然不願殺夫仇人一路隨行。可未待開口,未央淡漠說道:“皇上龍體微恙,此去蓬山行宮,許要住上一段時日,皇城中空,須有精銳駐守,殿下當會體恤微臣做此調令吧。”

不論茈堯焱傷情如何,未央得以心平氣和出現在此,茈堯焱當無性命之虞。暫且釋懷,雖不情願貝辰翾隨往,可眼下惹惱佞人,也非上策,只有順其自然:“未大人言重。這等軍中大事,本宮無權置喙。一切但憑皇兄聖意。”

雖是虛驚一場,可尚且不知茈堯焱的景況,仍不敢懈怠。略忖藉口,打發未央和貝辰翾出永徽宮等候。莞菁素來知人善意,亦是先行一步,依從禮制,祭祖前,先往玄清池淨身。待三人離去,即莫尋與兩守隨我避入正殿。

“令兩位大人白跑一趟,承乾慚愧,等到送親歸來,定當登門賠禮。”

兩守對視一眼,嶽博上前抱拳施禮:“昔日即大人待我等部衆甚厚,微臣更是受過大人救命之恩,自當肝腦塗地,隨大人效忠德藼殿下。”

只是帝王臨時起意,令他留守皇城,有負即莫尋所託,很是慚愧。我搖首淡笑:“軍令如山,嶽大人何愧之有。何況皇兄此去蓬山行宮,嶽大人留守皇城,責任重大,望你多加費心,時刻注意行宮那裡的動靜。”

嶽博瞭然,躬下身去:“微臣明白。等到殿下起程,微臣定會親自前去歸府,告與歸相昨晚之事,共商對策。如若有變,立刻派人知會殿下。”

即使我懷貳心,意在皇位,仍是這般赴湯蹈火,想是往日即莫尋確是待他不薄。我心緒複雜,回首看向卓然而立的男子,便見他成竹在胸,淡淡一笑:“宮裡一切盡已打點妥當。不日密信將抵蘭滄侯府,請玉媛夫人與滕州牧早作準備。”

我點頭:“但願皇兄平安度此險關,免場無謂戰事。”

除非萬不得已,我無意平生戰禍。可忽得聽人攛掇,不由一怔。

“現便取而代之,豈不更好?”

看向說話之人,白虎守宗荻一反平日予人親善印象,淡凝而視,笑意諱深:“皇上沉湎女色,數月不曾臨朝,朝廷上下早已議論紛紛。反觀殿下參政以來,勤勉政事,民間聲望與日俱隆,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皆備,何不借此良機,數君王無道,取而代之?”

似若挑撥離間,可眼神冷淡,反若試探。淡望片刻,我清淺一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宗大人所言,正是本宮當初涉政的目的。”

無毒不丈夫,唐太宗玄武門兵變,弒兄逼宮。我若效仿他,未必沒有勝算。可此刻謀變,師出無名。繇州軍遠在千里之外,難解燃眉之急。乃至我傷他在先,已然坐實弒君謀逆,即使被人當作亂臣賊子,也很是自然。情勢於我不利,自不可輕易先發制人:“名不正言不順的戰禍,幾年前的四家之亂便是前車之鑑。”

彼時身在皇都,當是比我更有體會。宗荻不語,嶽博若有所思。良久,偌大殿閣寂然無聲,直待那獻言的始作俑者輕勾起脣:“微臣不察大體,輕狂失言,請殿下恕罪。”

“宗大人何罪之有。”

我淡淡搖頭:“按說爲人臣,存貳心,謀皇位,纔是罪不可赦。”

宗荻一笑,眼眸微冷:“誠如殿下所言,爲人臣者,當是忠心不貳。而且歷朝內亂,謀朝篡位的親王多是事敗而終。微臣如若追隨亂臣賊子,不但禍及自身,九泉之下的家父也會怪罪微臣不忠不義,愧對宗家列祖列宗。”

聽他直言不諱,嶽博轉首驚視,即莫尋上前擋在我身前,面寒若水,隱約警意。我偏首看向淡定自若的宗荻,反是釋懷,頜了下首:“識時務者爲俊傑。”

我那時代的歷史上,除了明成祖朱棣,宮變的皇叔皇子多是下場悽慘。茈堯焱更非優柔寡斷的建文帝,若他有心,我這不識好歹、處處忤逆的女人早已千刀萬剮,不得好死。自嘲一笑,於我而言,早無回頭路,不成功便成仁。昨夜情勢撲朔迷離,爲了保全自己和身邊人,將嶽博與宗荻捲入這場是非,確是自私。趁帝王尚無性命之虞,仍可轉圜,令他們審時度勢,自己計量得失:“本宮雖有北方六州與七皇叔的支持,可皇兄乃爲天子,且有客氏撐腰,若他記恨昨日之事,本宮許是等不到繇州軍,便已身首異處……”

先前六神無主,未曾細想茈堯焱若是脫險,可會因爲昨夜之事,對我的寡情寒心,繼而以牙還牙。微一皺眉,淡望嶽、宗二人:“可要效忠本宮,但憑你們自己意願。就是倒戈,本宮也絕不會怪你們。”

畢竟昨夜是我一時衝動,得此惡果,也是咎由自取。輕勾眉峰,片刻深睇,宗荻淡轉話鋒:“聽聞殿下的駙馬武藝卓絕,且掌侯府實權,重兵在手。微臣本是困惑雲大人最後爲何流亡異地,客死他鄉……”好似未見我臉色倏變,平聲續說,“從戎便是效命君主,保家衛國。如果敵人乃是犯我羲和疆土的蠻虜,當是視死當如歸……”似若想起什麼,他凝住我的臉,雖是含笑,眼神冰冷,“可爲一己之私,八百紫麾軍枉死異鄉,即使君命難違,我等誓死效衛羲和的將士實感心寒。”

出師之名,雖是討伐通敵逆臣,可現下衆所周知茈堯焱當初發兵繇州,實爲收兵權,逼親妹就範。雖說大多百姓以爲無道昏君過河拆橋,荒淫無恥,可彼時奉命遠伐的紫麾軍將士不以爲然。身爲軍人,爲國捐軀確爲己責。可八百將士血灑繇州,到頭來方知戰禍始於當今聖上鳥盡弓藏,乃至罔顧倫常,覬覦胞妹的美色。腦海勾勒往日親眼所見慘景,我不加規避:“當年皇兄出兵繇州,確是緣起本宮。夫君隻身出逃,也是調虎離山,保本宮遠走他鄉。”

孿生兄弟因我手足相殘。紅顏禍水,確是名副其實。我木然一笑。聽人揭我傷疤,對箇中曲折一清二楚的即莫尋深蹙起眉,陰霾漸現。可即使過去的頂頭上司對自己怒顏相向,宗荻不以爲意,只淡看我,許以爲引君臣失和的禍首乃因茈承乾的美貌,淺笑愈深:“皇上爲了殿下不惜背倫逆德,確是情有可原。”

“宗荻!”

即莫尋忍無可忍,一聲冷喝。近旁嶽博亦是皺眉相斥,令他不可這般僭越放肆。宗荻恍若未聞,輕漾諷笑,即莫尋見狀,攥拳正要上前,我輕拉住他的衣袖:“宗大人沒有說錯,一切皆因本宮而起……”凝住諱深隱釁的邃眸,我心平氣和,“本宮知道現在做什麼都已於事無補。不過將來登極,定會追補慰垧,至少厚待家眷,令他們生活不至艱難。若是等不到那天,本宮這條命抵給他們就是了。”

雖不夠抵償八百條無辜性命,可一切因我而起,也該因我而湮。坦定迎向宗荻犀利冷視,良久相峙,仿是慨我不肖志在天下的前人,毫無徵兆,他忽得一笑:“自古以來,謀朝篡位的王爺多是許以重酬,招賢納士。極盡所能籠絡軍心。像殿下這般道陳事敗之害,令微臣二人度勢擇主,確是前所未見。”

我微怔,聳聳肩:“大概這就是有礙成事的優柔寡斷,婦人之仁。”

“成大事者,確不該心慈手軟。”

宗荻頜了下首:“當年蒼世子隻身出逃,許就是殿下婦人之仁之果。”

雖是連提往事,勾我心傷,卻是字字珠璣,悉數被他言中。我苦笑承認:“確如宗大人所說,我們當斷不斷,自食惡果。只是繇州軍乃是制御九皋的虎狼之師,若爲我們夫妻二人和皇兄之間的恩怨,損兵折將,實在不值。”

而且我的丈夫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即使丟了性命,定不後悔當初的抉擇。我笑了一笑,以他爲傲。可許是我此間笑容頗是勉強,即莫尋目漸黯淡,嶽博神情微動,宗荻亦斂笑意,片刻沉默,眸中冷漠漸然消弭:“比起視子民爲草芥的無道昏君,這婦人之仁更合臣意。”

略理衣襟,他跪下身去,行起君主方受的三叩九拜大禮。我愕然:“宗大人……”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他起身淡望,不卑不亢:“微臣一介逞勇武夫,稱不上賢良之輩。也不知殿下適才所言,出自肺腑,還是欲擒故縱……”似欲洞穿我內心真意,兩眸須臾犀利,“比起尋常女子,昨夜那等情勢,尚且先發制人,殿下確非泛泛女流。不論真心與否,適才那般懂得易地而處,不爲一己之私,強人所難的君主,當不會平生干戈。況且……”

深望了我一眼,亦不諱言:“雲大人被誣通敵,殿下許可體會微臣身爲人子,一心爲父洗刷污名。就是爲了殿下先前所允,替家父沉冤昭雪,微臣也想以自己的身家性命,賭上一賭。”

自謙逞勇莽夫,實是心思縝密之輩。不過得以擠身紫麾四將,自不可能心無城府。因他這般旁敲側擊,察我性情,我笑嘆,指天爲誓:“當着另兩位大人的面,本宮在此立誓,如可登極,定會爲你父宗謙將軍平冤昭雪。”

得我鄭重複允,宗荻淡淡一笑:“微臣先行謝過殿下。”

劍拔弩張之勢消散無形。望着昔日同僚,即莫尋苦笑,嶽博釋顏沉肩,抱拳施禮:“微臣亦願追隨殿下,赴湯蹈火。”

暗暗鬆氣,我誠然一笑:“願承乾將來不費一兵一卒,取而代之。”

得二守擁戴,我且不怕未央倒戈,身在皇都的親人遭其毒手。權當爲人母親的自私,特囑留守東萊的嶽博如若方便,等我走後,遣支衛隊暗布客晟府外,一旦有變,護送旻夕前往繇州蘭滄侯府避難。

“微臣遵旨,定當護郡主周全。”

他爽快應承,隨即與宗荻躬身告退,待殿中只餘我和即莫尋二人,我百感交織:“昨夜勞你爲我奔波。多謝。”

仿若舉手之勞,他淡柔一笑。每見這義無返顧的無謂笑容,總生無措,此刻亦然,我移眼佯作漠然,低頭和他擦肩而過。可未出殿門,忽聽背後傳來他沉毅的聲音:“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們三人一起。”

駐步回身,他看向掩在寬鬆華服下的小腹,隱約祈盼。茈堯焱性情無常,真要大動干戈,確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硬仗。如若不敵,他想伴我還有我們的孩子一道走。我蹙眉,原該嗔他得寸進尺,可如哽在喉,終是自嘲:“好。”

旋即背身,疾步走出正殿。待回寢殿換了身乾淨的衣裳,看向窗外春意盎然,恍神間,竟是想起即家後院那棵寄託鄉思的山櫻。一夜深談彼此前塵,相約來年櫻花紛飛時,帶上小娃兒一同賞櫻。可惜造化弄人,不過事隔一日,我和他便然種下孽果,只得遠走他鄉,生下另個本不該留下的孩子。輕撫小腹,我苦笑了笑,回首對靜立身後的螢姬說:“你家後院的那株櫻樹到了花期,記得帶旻夕過去瞧瞧。”

螢姬惘然。我淡笑:“幾月前和你哥哥說定一起賞櫻,可惜今年我是見不着了……”

聽我與她兄長有約,螢姬一愕,隨即黯然,看向孕育她雲桑皇室血脈的小腹,眸中盈光漸現,滿是不捨:“但願姑姑回去前,能和百合見上一面。”

茈堯焱傷情未知,此前官吏遇刺事件令我耿耿於懷。此去吉凶難料,我張了張口,終是未有許諾,只是擡手給她拭淚:“好生照顧自己,別趁我和你哥哥不在,半夜偷去客大人家的廚房覓食。”

螢姬微怔,即便破涕爲笑:“殿下才是。螢姬這回不能隨往,您定要按時歇息,如果害喜得厲害,旖姑娘已託「那位」捎來她親手醃的酸梅子。”

聽她提起即要在送親途中代她侍奉我的女子,我莞爾:“說起來,這回還真是委屈了那位大小姐。”

即使已有打算,事發便做惡人,給皇帝陛下戴綠帽子。不過懷孕一事,還是能瞞則瞞,免生事端。只是螢姬和吉卓受我之託,留在東萊照顧旻夕。親王身側沒個親隨的貼身宮侍,又不合規矩。故而歸仲元重金聘來一位身手高強的女鏢師,充我女侍,可被我婉拒,且令即莫尋暗裡修書給遠在繇州的少雋,請她代尋一個可靠侍女。只是少雋推薦之人,實是令人瞠目結舌,即使這人定可守口如瓶,且擅應變。可萬一途中有何變故,我這羲和親王定是襲擊的重點對象,怎生連累那位美嬌娘。只是前些日子,少雋回信笑我多慮,且是先斬後奏,請了美嬌娘先行上路。也不知那位大小姐使了何種公關手段,令歸仲元放下戒心,替她這個遠道而來的陌生人編了個身份,安進送親的隊伍。木已成舟,只好承此厚情,惟願隨我送親的紫麾軍將士見到這位面若桃花的美嬌娘,莫要三魂去了兩魂半,貽誤正事。

回想往日那位大小姐如何應對花客的性騷擾,我扯了扯嘴,興許確如少雋所說,人不可貌相,深藏不露。搖了搖頭,兀自懷念那段已然一去不復返的日子,便聽有人掀簾進裡,回首便見吉卓牽着小娃兒徐步而來。近到面前,旻夕緊牽我的衣角,癟了小嘴,作勢要同前日送她離宮那般嚎啕大哭:“媽媽不走。”

我嘆了口氣,彎身抱起小娃兒:“記着,你可是德藼親王的女兒,可不能動輒在人前掉眼淚。”

對個不更事的孩子雖是冷酷,可德藼親王的女兒必成衆矢之的,尤是在我離開的這段時日,她更要堅強。瞅着我不曾在她面前展露的肅顏,旻夕吸了吸鼻子,硬是忍下眼淚,可極是委屈地扯住我的氅領。即使萬般不捨,可亦無奈,凝住澄澈的眸子,我說:“媽媽這回要去很遠的地方。到了舅舅家,定要聽話。如果沒有意外,快則半年,慢則一年,媽媽就會回到東萊和你團聚。如有萬一……”

雖然令個兩歲半的孩子牢記曾經有我這麼一個母親,實是強人所難。可摟緊女兒,我強擠一抹溫柔笑容:“你是媽媽的寶貝,媽媽最愛的人就是你和你親爹爹。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你定要代媽媽,還有你過世的爹孃好生活下去,知道嗎?”

小娃兒似懂非懂,可瞅着我頗是勉強的笑容,眼角打轉的淚珠子終是落了下來。連帶我難抑酸楚,眼眶微溼,勉己微笑,拿出前生在孤兒院哄異姓弟妹們的稚招,伸出小指:“和媽媽打勾勾。”

片刻遲疑,我聰明的小女兒依樣勾住我的手指。我讚許點頭:“媽媽走了以後,不可任性哭鬧。如果在舅父家乖乖等媽媽回來,媽媽就給旻夕帶很多稀奇的小玩意兒可好?”

對年幼的孩子,這等禮物戰術果是屢試不爽。眼珠轉了一轉,小娃兒終是點點頭,奶聲奶氣地應許母親:“旻夕不哭,旻夕乖乖等媽媽。”

摸摸小腦袋,我擁緊孩子。如果茈堯焱發難,不但要送旻夕去往瀾翎避禍,壓在心裡的一個秘密須得一併帶給遠在瀾翎的母親。令螢姬附耳來聽:“倘若生變,自會有人帶你們逃出東萊,去往蘭滄侯府……”

許是嗔我自觸黴頭,螢姬側眸睨瞠。我不以爲意,低聲囑託:“萬一有那麼一天,我再無機會見蒼家人,記得代我轉告母親,蒼家沒有絕後,我和夫君尚有一子流落民間。”

她驚愕相望,我頜了下首:“我生了一對雙胞胎,那孩子也叫洛兒。爲了不讓未央察覺,我將孩子託給一位魏姓的老嬤嬤,蒼家的傳家寶鳳玉鐲便是相認的明證。”

“殿下……”

“我和夫君只此一個親骨肉。”

柔笑了笑,我將旻夕送到她懷裡:“記得將這秘密還有小孫女一起,代我送還給他們的祖母。”

看了看懷裡猶帶淚痕的小娃兒,螢姬皺眉:“天下何其之大,就算蘭滄侯府眼線極廣,蒼夫人未必可以尋得到小世子。反是母子連心,還是等到將來殿下親自去尋爲好。”

一母同出的兄妹,雖是不比兄長執拗,可脾氣一般倔強,抱着旻夕背過身去,冷淡道是快到辰時,請我速去宗廟。見是沒得商量,我只得嘆氣,轉身走向寢殿一隅的花梨木雕翡翠竹琉璃紗碧櫥,取出三個親手縫製的布娃娃,擱在旻夕懷裡,給小娃兒一一指點:“這是你親爹爹,媽媽,還有旻夕。定要好生收着,可別弄丟了。”

小娃兒點頭,癟嘴哀睇。我笑着揮了揮手,逼自己狠心,再不回首,大步向前,恍若未聞背後女兒輕聲嗚咽,閉眼走出殿去。宮門外,玄青兩色上衣的紫麾兵士列隊候迎,因是未見即莫尋,我下意識焦灼,冷望脣漾淡諷的佞人:“本宮身邊的齊侍衛呢?”

佞人諱深一笑,輕描淡寫,道是被帝王召去紫宸宮見駕。心中頓起狂瀾,恐是茈堯焱故技重施,傷我身邊人。未待意識,身體已然自動自發,疾朝紫宸宮而去。只是未走多遠,佞人上前將我攔下,慵慵譏誚:“殿下寬心,皇上召見「齊侍衛」,乃有要事相商,斷不會傷他分毫。”

如果沒有陰謀,我自砍腦袋,給他當球踢。

我冷凝而視,可他阻我去路,信誓旦旦,再三請催,只得作罷,先行去往淨禮之用的昭暄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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