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絮說得對,對於生孩子這件事兒來說,男人就是個屁。不就是跌了一跤麼,就到了胎動羊水破了的地步,郝琳是沒喘氣兒的把昏迷的我送來了就近的醫院。
那個啥,昏迷就昏迷吧,全程無意識的情況下能把孩子順順利利的生出來多好,結果我在被推進手術室前的那一秒鐘醒了。
於是,這下便折騰得死去活來,不都說有那個剖腹產麼,我對醫生說要不給我一刀吧。
醫生握拳加油,“你可以的,別偷懶,順產的孩子身體好!”
看,連素昧平生的人都能看出我這一身的懶德行,但只爲她那一句孩子身體好,我怎麼都得拼老命吧。
度秒如年生不如死大抵說的就是如此,那種切膚之痛今時今日才感受得深切;心裡總害怕着自己會死我的孩子會孤苦無依,所以惦着身旁能有個他,最後一眼也好遺言也可,至少能讓這顆心安定下來。
耳畔的醫生護士都在說使勁兒,我覺着我把一生的力氣都用光了她們依舊讓我使勁兒,腦袋渾渾噩噩的,疼,又本能的聽從着醫生的話在做。直到那一聲洪亮的啼哭,終令我卸下雙肩的重擔躺了回去。
我又哭又笑,看着醫生把孩子抱了來,“是個小子,五斤二兩。”
我偏頭看着臉頰旁那麼個小小的閉着眼不安分的尋着什麼的肉球,即使疲倦卻依然擡手碰了碰他的手,那麼小,小得生怕給碰碎了。
原因驚奇而止住的眼淚又泄閘似的掉了出來,不過這一次卻是十分十的幸福。
孩子雖說很健康,但是終究是早產兒,爲以防萬一給我看了一眼後就送進了保溫箱。孩子一離開,我就如散了架一樣的不省人事。
醒來時,我媽已經在身邊忙活着了,瞧我睜了眼,她便匆匆探頭問道,“好些沒,有哪兒不舒服的嗎,要不要找醫生來。”
除了疼還是疼,哪兒能感覺到其他的啊。我苦笑着搖了搖頭。
我媽也放下了心,“你爸回去燉湯去了,估摸着一會兒就會來的。”
我又點了點,動了動乾涸的嘴卻發現沒任何聲音,再用力的喊了喊卻牽動了傷口,這才一聲哎喲叫了出來。
竟是沙啞的,估計是生孩子叫得太過賣力了的結果。
被驚嚇着的老太太,趕緊轉身看來送上了一口溫熱的水,“當心點!你也是,怎麼就生了呢,不是還沒到時候嗎。”
耶,這纔想起了郝琳,我再試了試嗓子,問道,“媽,你見着我一個朋友了嗎?女的,個兒挺高的……”
“長得也漂亮吧,穿紅衣裳?”我這一確認,老太太咧開了一口的白牙,“在保溫箱邊上看孩子呢,瞧那喜歡勁兒都守了好幾個小時了。聽說,是她送你來醫院的吧,咱們可得謝謝人家,算是你們母子的大恩人!”
我媽心眼實在,說起這話來也是誠懇萬分的。
但我卻不似在意的翻了翻白眼,要想我早產這事兒還不都得怪到某人頭上去;但郝琳這麼喜歡孩子,我倒是奇怪的,之前也沒見着她對我懷孕的事兒多上心呢。
想不及搖搖頭轉眼看向我媽,“媽,你看過孩子了嗎?”
說起孩子,我媽就樂了,笑意都快從眉眼裡溢了出來,“可不趕去看了麼,你爸看着還不想走呢。長得啊……”說着頓了下瞅了瞅對邊牀的人,湊到我耳邊道,“長得啊好看得不得了,那些個孩子都醜巴巴,就咱家的孩子那眼嘴鼻別提多俊了……”
都說是隔代愛,孩子才一出生呢老太太的喜愛就溢於言表了,我似乎能看到將來我媽爲了孩子指着鼻子罵我的景象。
但是,也是開心的不是嗎。
“麥寧啊,別說……孩子啊,這長相長得……”
“不像我,像他爸。”把孩子抱來看得那第一眼,就能瞧出徐司佑的模子來,你說我懷他經歷這麼多吃了那麼多的苦,最終竟沒瞅出我自個兒的影子來。
見我語調放緩變得低沉,我媽也不再細問,推說着還是找醫生來瞧瞧。
也就是前後腳的關係,郝琳推門撞了進來,看我半倚在牀頭也是一愣,然後又拿腔拿調的揶揄道,“不錯嘛,我這是幫你減刑了一個月!”
我不恥輕笑,問道,“我那孩子就那麼好看麼,須得你瞧上好幾個小時。”
說起孩子,郝琳那張寫着輕浮的臉忽然正色無比,一腳一步的小心挪到我牀邊上坐下,“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什麼?”
“我想做這孩子的乾媽,行嗎?”
那眼裡寫着的是渴望和祈求,全然不假。她眼裡閃動着莫名的光,這個郝琳我不認識,無端的讓我心口一軟,張了張口想問:爲什麼?
但出聲的卻是,“好啊,綁個大款的乾媽,以後還不吃香喝辣的啊。順道乾媽就先把我們家的門換了吧!”
我玩笑的口吻讓郝琳無法確認,嘴一撇好似不耐煩我的不正經,復問來,“真的,我說的是真的。我想當這孩子的乾媽!”
“昂,我也說的是真的。”
說,這人也奇怪得很,我答應得太爽快,反倒讓郝琳不敢相信了,撐在牀上的手像是激動異常的拽着被單,低頭彎起來的嘴角看不清到底是哭是笑。
我想,我沒問她爲什麼,是對的。
後來郝琳問我,什麼時候告訴徐司佑。
我想了想,問她若是告訴他能夠改變什麼?
她想了很久,笑答,“能改變你和他的一生。”
“好的還是壞的呢?”我繼續問道。
郝琳對這個問題很意外,就正常人想,不該都是好的嗎,但看我落寞的表情她也下意識的咬緊了牙關垂首不語。
也或許是因爲這樣,讓原本有打算知會徐司佑的郝琳放棄了這一決定,繼續保持了沉默。倒是徐鵬飛聽見孫子出生,特地暗地裡來了趟。
抱着孩子的他笑得合不攏嘴,奶粉尿不溼衣服嬰兒牀總之用得上用不上的他都送了來堆了滿滿的一屋子。我爸媽茫然的看着這個出手闊綽卻是兩鬢斑白的老男人,又看了看我,滿是狐疑不解。
知道他們想歪了,但在徐鵬飛面前實在不好解釋,所以就支開了他們。
“寶貝啊真跟司佑小時候一模一樣,不過這眼睛像你。”
我嗯了一聲,確實如此;兒子能睜眼之後,大家也都說那雙眸子像極了我,也總算了以安慰了不是嗎。
可徐鵬飛忽然轉過身來對我道,“麥寧啊,過些時候你帶着孩子還是去國外吧。”
拒絕的話在肚子裡繞了一圈後就消失了,“好吧,等月子過了身子恢復得差不多就走吧,我能挑個自己喜歡的地兒嗎。比如說威尼斯,一直想去看看……”
徐鵬飛眨了眨眼似乎不太相信我會這麼順從,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纔好。
我笑笑,伸手索要孩子,“只要兒子平安,我什麼都不在乎。”
他想想了可能也覺得是這個理兒,“孩子還沒取名字吧?”
搖搖頭,也不知道取什麼好,取了只能上在我的名下,但是吧,人總有私心的不是嗎,於是便這麼拖着了。
“寶貝這輩,是沅字輩。你瞧着取吧,想好了告訴我,我會給孩子辦妥的。”徐鵬飛是明眼人,瞧得出我心中鬱結;許是看在他孫子的面上也頗爲大方,三言兩語就幫我解決了糾結已久的大事。可沒一會兒,他忽然問道,“郝琳怎麼會來?”
我跟郝琳的深交徐鵬飛顯然並不知情,再細細一想我倆的身份和關係實在是特殊的彆扭,怎麼都不可能成爲朋友。即便上次郝琳出手相救,但她對徐鵬飛的說辭是,一來不想家裡人沾上半點命案,二來也不願意因爲傷害我而使她跟徐司佑之間生分。故而纔會主動知會他來處理我的事兒。郝琳說,她相信徐鵬飛會做得讓郝家人滿意的。
看女人撒起謊來是從不需要草稿的。徐鵬飛信了,連我都以爲是真的。
若不是此後無數次電話連線,我哪裡知道她滿身都長着眼,是以她告誡我,一定要提防徐鵬飛。
於是,我擡起頭來對他苦澀的笑了笑,“她是來告訴我,她跟徐司佑離婚了。”
豪門聯姻不到一年就破裂了,兩家當然是暫時隱瞞着。知道我已經瞭解了事實真相,徐鵬飛臉上不怎麼好看,看得出他不願意我知道。
是怕我以此帶着孩子去與徐司佑結婚嗎?人老了想法還這麼多,也苦他操這麼多份心。
“現在瑞豐和司佑都需要良好的口碑,因此……你和孩子還是先在外住一段時間,也讓寶貝多去熟悉下外國的環境,畢竟長大一定要去那些名牌學校深造的。”
我勾了勾嘴角沒回話,一副很是疲倦的樣子。
徐鵬飛也覺得說這樣的話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跟孩子鬧了會兒後就走了,畢竟他也不能多待。也就在出門沒多久,我拿出了手機撥通了郝琳的電話。
從她口中才得知徐鵬飛似乎已經漸漸對徐司佑有了防範,現在瑞豐是明顯的三足鼎立。
“所以,他想要控制住我跟孩子以此來掌控徐司佑。”
嘎嘣的一下,郝琳像是往蘋果上咬了一口,然後懶懶地回我一句,“應該是吧。”然後又口齒不清的問道,“那你想怎樣?”
“找徐司佑把,我覺得這樣安全。”郝琳在電話裡建議着。
認真的想了想,確實如此,“可是,要是都知道了我跟孩子在哪兒,那些人會不會對我們不利以此威脅徐司佑呢。”反倒是害了他,我是十萬個不願意的。
郝琳呵了呵,嘲諷我的妄想症,“你真以爲有那麼多的綁架謀殺嗎。”或許是發覺我是個舉棋不定的主兒,她便給了最中肯的意見,“過些日子我會把你們全家都接到c市安排住下,以防徐鵬飛先一步把你押出國門,在我這兒好好想想,想通了再說……”
這確實不爲兩全其美的法子。
只是讓我爸媽離開生活了幾十年的房子,實在有那麼不捨,沒法解釋太多但爲了孩子跟我還是艱難的同意了。
我提着東西走到那扇厚重破敗鐵門時忽然頓足回首看了看園子裡開得格外漂亮的紫薇花,老太太問我怎麼了。我便讓他們等了等,鑽進屋翻找了半天,才扯出一條紅絲帶來,踮着腳系在了紫薇花的枝上,沒有蝴蝶結任其迎風飛舞。
老太太愣了愣,我上前將她攬在懷裡,一起熱淚滿眶。
我的失蹤自然急壞了徐鵬飛,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郝琳,但郝琳死皮賴臉不承認徐鵬飛拿她亦是沒有辦法,私底下尋了郝顧兩家名下的地方都無果。
郝琳跑來說起這事兒的時候笑得眼淚嘩嘩的,可我也不知道是笑點太高還是說跟她的思維不在一條線上,怎麼都笑不出來。
我探頭看了看周遭,難怪徐鵬飛找不着,郝琳嘴上說是把我接到c市,哪知竟是一車拉到a城,住的還是謝靜儀當時待的療養院。
郝琳說,“這樣等你想通了,去見徐司佑也近,分秒鐘的事兒。”
“想通?”我皺眉自問,“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呢?”
她逗着孩子也是一臉茫然,“誰知道呢。”對上我是憂愁轉過臉對孩子的時候就是嬉皮笑臉,吧唧一下對着兒子的臉蛋狂親亂啃的,“說實在的,你愛他,他愛你,他單身了,你未嫁,現在還一起生了個這麼可愛的小傢伙,我也想不出你有什麼想不通的。但是……”
什麼?我偏頭問去。
“你好像一直都沒想通過,愛得一點都不灑脫。”她是這麼批評我的。
我轉眼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兒,畏首畏尾的。
所以我又反問郝琳,“你呢?以前我想你是愛慕虛榮,捨不得榮華富貴。可是我現在真的很好奇,當初你爲什麼要放棄謝解。”
對着孩子嬉笑的那張臉忽然就沒了表情,她似空洞的看着孩子,然後將其好好放在了牀上,輕拍着徑自哼上了搖籃曲。
對我的存在,對我的話置若罔聞。
“蘇麥寧,等你確定要去哪兒該做什麼之後,我就會背上一個包四處走走看看……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我愣愣地盯着忽然做出這個決定的郝琳,想着她是不是又抽什麼風,出去旅遊倒沒什麼,怎麼就永遠的不回來了。
“你打算客死異鄉啊?”我沒好氣的問去,多有些埋怨。
她聽着笑了笑,“死之前,會給你來個信的,所以也才認了個乾兒子爲自己送終啊……”
“郝……”
“我也曾有個孩子,最後,沒了。”
沒人能明白當我聽到這句話時是怎樣的震驚,郝琳那眼裡不斷溢出淚水看得人又是多麼的肝腸寸斷。
可能,眼前這個肆意張揚的女人其實內心早就腐爛了,倒不是她的心腸有多壞,而是,那些無人知曉的傷口因爲只能自己去舔舐所以潰爛到她已經麻木掉了。若不是因爲孩子的出生,她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想起身上的道道血口。
但是,那個讓她吃盡苦頭的男人,在哪兒呢?在爲他的家產,爲他的母親。
贊成他嗎?我一點都不。
心裡餘着的就是一絲的憐憫,因爲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一敗塗地的結果。
余月後,瑞豐頻頻爆出投資失敗,資金週轉困難的消息,跟隨着的自然是股票大跌;郝琳甩出一份資料來,說那些讓瑞豐虧損的項目全都是由徐司佑負責的,因此徐司佑目前已經向外界宣佈引咎辭職的決定。
她指着報紙上的那張俊顏,“你看得出那張臉上寫着愧疚嗎?”
當然沒有,還有着隱隱的笑意。
見我平靜的將東西丟向一邊,郝琳不確定的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徐司佑的計劃?”
我將孩子小心放回嬰兒牀,刻意壓低聲音回答,“我怎麼可能知道。”
“那你居然這麼鎮定。”郝琳顯然不信。
“我只知道,徐司佑一定會毀掉瑞豐的,無論用怎樣的方式。”
經我這麼一說,郝琳不由自主的抹了抹冰涼的手臂,她道,“你知道嗎,如果找不到銀行幫助瑞豐渡過難關,或者是新的投資者的加入,否則這麼大個集團只能宣佈破產!但是這麼大筆資金,確實很難在短期內籌到。”郝琳說完,起身往窗外看了看,苦苦一笑,“看來,徐司佑把所有的後路都堵死了纔敢放心大膽的離開瑞豐。”
郝琳總算是看清了事實,但這樣的真相未免有些殘忍,何況最大的受害者還是謝解,所以之後那一整晚她都沒再說一句話。
可僅僅就是一晚上,第二天大早郝琳就拼命地敲打我的門,我仍舊是惺忪迷離的眼對上她遞來的手機。
“咋啦?”
“你快看,你看看,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什麼什麼意思啊?我不甚明白,看了看手機,顯示的是一條短信,寫着:“一生惦念、一生懷疑、一生忠誠。我愛你,不見!”未顯示名字,只是十一位的數字。
我狐疑地看着異常慌張與擔憂的郝琳,“這誰啊?”
“謝解!”她似憤怒我的愚鈍。
但不是都說女人一孕傻三年嗎,所以我依然迷茫地問她,“謝解給你發這短信是什麼意思啊?”
她算是被我氣到了,一跺腳就開始不停的往謝解手機打電話,但是她也是傻,明明裡面傳來的是關機的提示音卻樂此不彼的重撥了一次又一次。
“用你手機給他打個呢,說不準會接呢!”
我白了他一眼,“你見過誰的手機能打通關機的電話嗎。”
她不語我廢話跑去牀頭拿起我的電話就撥了去,甚至都不用找電話簿,想來那號碼也是爛熟於心的。
結果顯然是不通。
“你要不給他辦公室去電話呢?”看看這個點應該是上班了啊,一經提醒郝琳果斷的撥了過去。
沒人接。
如此,我一顆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了,再次想想發來的短信那味道不對,特麼的有訣別的感覺。
“你給徐司佑電話呢,問問他知不知道謝解在哪兒?”
“徐司佑都離職了,他怎麼可能知道。再說了他們倆兄弟又不對盤……”
“我擦,就是因爲不對盤纔會時刻注意到對方的行蹤啊,你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
我想我跟郝琳的腦子都被燒掉了,在關鍵時刻竟然沒頭沒腦的爭論了起來,但很快一個電話追了過來。
偏頭一看來電,是徐司佑的。
郝琳因我的話二話沒說就接了起來,張口就問,“徐司佑,你知道不知道謝……什麼,好!好我馬上就過去!”
郝琳被徐司佑打斷了話,但很明顯從徐司佑口中得到的消息讓郝琳瞬間失去了理智。
“怎麼了?”
“謝解、謝解綁架了徐鵬飛,說、說是要同歸於盡……”
誰他媽說綁架不常發生的啊,這不就是嗎。
我看郝琳已經失魂落魄了,一咬牙跑去把我媽叫醒看着孩子,另一邊我抓起衣服拉着郝琳就往外跑。
“你還能開車嗎?”我問她,畢竟療養院到下面能做出租車的地方實在有點遠。
許是也意識到這問題,郝琳定了定心神,火速衝到車裡拿出一瓶水來打開了就往頭上澆了去,還使勁兒拍了自己好幾下,“走!”可這一回神她也覺着不對,“你要去嗎?”
“嗯。”我拉開車門坐上車,“也許,這一切是時候終結了。”
她雖不甚明白我在說什麼,但情況緊急也容不得我們再有遲疑,郝琳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瑞豐集團的大樓趕了去。
去時,瑞豐大門口已經擠滿了大批的記者,樓裡也是匆匆一派倉皇的模樣,也幸得郝琳這個徐司佑前妻的身份,進到瑞豐是暢通無阻。
此時警察顯然也已經來了,算是好說歹說,甚至拿出了謝解的訣別短信警察才願意放我們倆上樓頂,想着或許用郝琳的一番情意能夠勸下謝解。
上到頂樓時,人不多警察只是寥寥,有的更是躲在暗處,應是謝解的要求。此番高處不勝寒,頓時起了不少的雞皮疙瘩,我揉搓着手臂,跟隨着郝琳的腳步慢慢靠近已經站在高臺上的謝解和徐鵬飛。
徐司佑站在他們下面,兩手揣在褲兜裡,依然平靜。
拿着刀的謝解說,瑞豐是謝家的,徐鵬飛和徐司佑所擁有的全都是謝家給的,但徐鵬飛爲什麼要殺謝靜儀,而徐司佑憑什麼毀掉整個瑞豐。
“你是野種,徐司佑你不過是小三的兒子,你今時今日所得到的都是用我媽的命換來的,是他,是他爲了讓你進入謝家所以企圖買兇撞死我媽。你們該一無所有,你們沒資格享受瑞豐給你們的一切,徐鵬飛更該死,爲他的貪婪付出代價!”謝解在徐鵬飛面前揮舞着刀尖,尖銳的叫囂,腥紅的眼眶表明他已經失去了理智。
爲了復仇華麗歸來,以爲能一舉擊倒敵人,結果呢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失去了家業一無所有。
“你媽可憐嗎?”徐司佑冷冷地問道,“但至少她活着不是嗎,你看得到叫得出。”
我嘆氣閉上雙眼,明白一切終於真相大白了。
徐司佑說,“謝解,你問我憑什麼?就憑謝靜儀殺了我媽,我就有資格毀掉她所珍愛的一切!”
謝解愣住了,本能的應了一句,“你說謊!”
郝琳也無法接受,什麼我爹殺我媽,我媽殺你媽,像是小說裡的故事怎麼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了呢,她拒絕接受,跟謝解一樣不停的搖晃着腦袋又好似很努力的回憶過去種種,並將所有線索連串起來,合情合理。
但,事實就是如此,謝靜儀十年前僱傭李冠華殺了破壞她家庭的白晨芳,追查之下得知事實真相的徐鵬飛新仇舊恨一併算也找人制造了一起車禍,本意是讓謝靜儀命喪黃泉的,哪知只是讓她成了個活死人。
謝解無意在牢裡得知真相,而徐司佑則從徐鵬飛的嘴裡瞭解事實;所以一個要奪回瑞豐,擊敗徐氏父子,而另一個則打算毀掉瑞豐。
追其緣由,誰的錯。
一開始或許謝靜儀錯了,以不正當的手段擁有了徐鵬飛,可後來呢徐鵬飛和白晨芳錯了,於是,一步錯步步錯,最終又有誰分得清孰是孰非呢。
只是徐鵬飛竟然利用他們那一代的恩怨來企圖操控兩個兒子,想要享盡權富。
結果呢,被人架在高樓之上,命懸一線。
“你說謊,我媽不是這樣的人,徐司佑少爲你媽臉上貼金,你媽就是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劊子手。是她毀了徐鵬飛,毀了我媽,還毀了我……如果不是她……”說着,謝解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郝琳,澀澀一笑,道不出悲喜來,“徐司佑,我告訴你,我媽不像你媽那麼惡毒,也別爲他開脫!”說着,那把刀子逼向徐鵬飛的脖子,狠狠地割出一道血痕來。
徐鵬飛叫痛,“司佑沒撒謊,是當年謝靜儀找人迫害了晨芳逼得我倆分手,她更趁機要挾我入贅謝家。晨芳的死是謝靜儀主使的,當年我查到她以你的名義給學校捐款,實際上那筆錢輾轉去了李冠華的手裡。我曾找黑道的人找到過李冠華,也確認是謝靜儀所爲,這些都是事實。”
“反正李冠華死了,你們怎麼說都行。說不定是白晨芳自己勾引了其他的有婦之夫,遭了報應,別把罪名隨便栽贓在我媽頭上。閉上你這張噁心的嘴!”許是被血染紅了眼,謝解真就毫不客氣地往徐鵬飛的臉上劃了去。
“是真的。”我出聲的瞬間,所有人都朝我看了來。
謝解和徐司佑都睜大了瞳孔盯着我這身睡衣的隨意打扮,他們怎麼都沒注意到這般邋遢滑稽模樣的人是我。
我不以爲意地彎了彎嘴角,上前數步,“謝解,他們沒有騙你,你媽媽確實找了李冠華殺了白阿姨。我曾跟你說過,追究下去的真相遠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就是在提醒你。”
“麥寧,你還是要幫徐司佑嗎?”謝解苦苦問來。
我無奈嘆氣,“若是真要幫誰,當初我就不會幫你冒名仿字了。”
這次連郝琳都看向我,顯然沒想到幫謝解僞造遺囑的人竟然是我;可,我想啊,瑞豐本就應該是謝解的,如此也不算太錯吧。
可我的一片苦心沒能得到謝解的理解,他回答道,“那又如何呢,現在我還是輸了。輸了沒關係,真沒關係。我願賭服輸!”說着他擡起手來點了點眼角的淚水,“可他們倆卻死不認錯,所以我要讓他們什麼都得不到!”
說着謝解一把拽住捆綁徐鵬飛的繩子,真就往前跨了大步。
“謝解。扯平了!”我大聲衝着他疾呼道,“你媽癱瘓十年爲殺白阿姨的事兒得到懲罰,現在你把徐鵬飛交給警方,讓他去悔過不好嗎。”
“我說了,我媽沒對不起任何人。”
“李冠華確實你是媽僱來的殺手!”
“李冠華死了,你們怎麼說都行。麥寧,我不想恨你,你不要再說謊了!”
我看了看眉頭緊蹙的徐司佑,悵然一笑,“謝大哥,你信我嗎。是李冠華親口對我說的,十年前謝靜儀僱他殺白晨芳!”
謝解失笑,“麥寧,你一點都不擅長說謊知道嗎。李冠華憑什麼……”
“憑,他是我的親生父親!”那一刻,我如釋重負,但同樣看到徐司佑慘白的一張臉,亦許他猜到過,但是懷疑與證實永遠無法在一個水平面上比較。
“十年前我作僞證是因爲李冠華是我的父親,這也是我離家出走與你相遇的起因。他死前,親口告訴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所以你說,我不擅長撒謊,確實!因爲,我現在說的就是事實。”
“不可能。”謝解喃喃自語不斷的催眠着自己。
但,他明白李冠華是我親生父親這件事對於我跟徐司佑之間的關係是致命打擊,我不可能信口雌黃。
“謝解,下來吧。下來,我們一起回家!”郝琳忽然揚起一張笑臉慢慢朝高臺走近,伸出手去,不斷的誘惑着謝解。
真相、溫情將謝解整個腦子攪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早已蓄勢待發的警員迅速以矯捷的身手控制住了謝解,救下了徐鵬飛。
謝解被押走時,路過身旁,他依然在問,“麥寧,是真的嗎?”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紙包不住火,事實也永遠不會被掩蓋。
我是謊話精,答應徐司佑十年不說,結果,還是說了。
警察催促着做筆錄,而我和徐司佑卻好似沒聽到一樣。他仍是站在平臺下,側身看着我,直愣愣的說不出的悲怨。
我們終究過不了那個坎,我從沒想過他能全然不在意,所以我逃,他也逃。
我錯了。
真的錯了。
我緩緩委下身,雙膝落地。
“對不起,我替他……我替他,跟你和白阿姨賠罪!”說着,我雙貼地頭重重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可惜,徐司佑卻像一陣風似的衝跑到我身後,避開了這已經爲時已晚的歉意。 шшш¤ttκΛ n¤CO
“人都死了。對不起有用嗎!”
“嗯。對不起。”我還是隻能說這個。
“蘇麥寧……”他似擡頭輕喚,“好了,結束了。我也該忘了你了。”
愛恨情仇最終都會忘。
我知會難過,但真當徐司佑徹底從我身後消失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那種痛就像是心口缺了一塊,並且知道永遠無法修補。
曾幻想的絕望,十一年後姍姍來遲。
因謝靜儀一案,徐鵬飛終得到了應有的報應;謝解因綁架傷人,也背叛了十八個月的刑,再次回到了能讓他平靜的地方。
我帶着孩子回到b鎮,可郝琳卻走了。
就像是她說的,她要去走走看看,然後可能這輩子都不回來了。
結果,笑靨如花誘人回家的話纔是最大的謊言,郝琳果然纔是箇中高手。
但據說郝琳走時,還帶走了顧釗。這在很久之後一張和郝琳寄來的同樣的明信片裡,我看到了顧釗那一手龍飛鳳舞的筆跡,也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我將明信片投進了火焰裡,想啊,何必留下呢。
那些對不起的人,對不起的事兒都該隨風而去,亦許一生不見,至少也該彼此忘記。
追不回的時光裡,牆上的三針按部就班的轉動着,可一眨眼好像時針就轉了兩千多圈,徐沅澔從兩手就可以捧住的奶娃娃竄成了整日活蹦亂跳的淘氣小子。
後來據說,瑞豐有神秘的資金投入起死回生,謝解出獄後回到了瑞豐,不過找了職業經理人協助。
也說,他一直在找郝琳。
徐司佑呢?
我從不擔心他,從不擔心他會輸,從不擔心他會一無所有。自他離開瑞豐後不久,就被人爆出他就是一家全國連鎖的大型超市的幕後老闆,報道他早在多年前就已經位置鋪墊好了後路,各方奉承他的高瞻遠矚,看好他將會創造出下一個瑞豐帝國來。
果不然,三年的時間他如萬衆期待那般不斷攀上了一個又一個的高峰,並且永無止境;不過好事的時尚雜誌總會在各種報道之後添上一筆桃紅色的緋聞,再貼上他越發成熟的近照。
徐沅澔小朋友舔着冰淇淋嫌棄地看了一眼對着雜誌發愣的我,然後貼過臉來對着我手裡的冰淇淋毫不客氣的舔了一圈。
“呀,徐沅澔你惡不噁心啊!”我放下雜誌嫌惡地看了看冰淇淋上的口水,不禁吞了吞唾液,“你自己不是有嗎!”
“快吃完了。”他這是哪兒學的理直氣壯呢。
“你吃完了就吃你媽的啊。”我沒好氣的戳着他鼻尖,“你都吃了好幾個了,還吃!小心拉肚子!”
覺着又要被挨訓了,臭小子晃起兩隻小短腿,故意皺巴起一張臉來萬分焦急的嚷嚷道,“大車車怎麼還不來,徐沅澔小朋友快要熟了!”說完,又趁機往我冰淇淋上舔了一口,擡眼時還裝得一副不小心碰上的模樣。
我翻着眼珠,實在無可奈何,忽然想起什麼慈母多敗兒,頓時擔憂着敗家孩子的未來了。
“咦,藍色的小車車!”
藍色?小車?
這嘎達一般人少,怎麼會有除了銀白黑以外的小車呢。我順着徐沅澔圓嘟嘟的小手指的方向看了去,果然是藍色的豪車!
哦,豪車我是不會認的,但那寬寬的車輪一看定是好貨。
好貨緩慢的駛近,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公交車站旁,好像能夠預感到從裡面會走出誰一樣,我晃神了,冰淇淋又被舔了。
車門開了,又關上,徐司佑頂着烈日走了過來,低頭看着我,就好像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是從一輛車裡走了下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哇,好高!”奶聲奶氣的聲音在流轉的情愫裡突兀的響起。
頓時,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甩我一記白眼仁。
徐司佑轉過身蹲在兩條晃撘的小肥腿前,擡手用拇指擦了擦徐沅澔嘴角的冰淇淋,哪知這吃貨順着氣味就舔了徐司佑一手的口水。
“喜歡吃冰淇淋?”看得出,徐司佑學着讓自己的音調富有童趣,雖然很生疏。
但這並不影響徐沅澔對於吃的熱愛,滿是笑意的點頭,“我和媽媽都喜歡吃。”
“我家裡有很多的冰淇淋,想去嗎?”
小傢伙撓撓頭,“你是超市的老闆?”
嗯。
徐司佑重重啄了下,“有很大的超市,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徐沅澔眼裡頓時閃起了光,不過他還是偏頭看了看我,嘟着嘴舔着手裡的冰淇淋又小心翼翼地朝我靠了靠。
顯然喜歡是一會兒,不會隨意聽從陌生人的話又是另外一回事兒。小傢伙開始對徐司佑有了警戒,便乖巧在低頭吃冰淇淋不再多言。
徐司佑很意外,但看得出也狠欣慰。
於是,他瞟眼過來,低低喚了一聲,“蘇麥寧。”
我苦笑,攘了攘徐沅澔的手臂,“徐沅澔你看他像誰?”
“誰?”小傢伙圓圓的腦袋瓜轉來看我,然後又細細地把徐司佑看了好幾遍,突然的就咧嘴哇哇大哭起來。
徐司佑慌了,不知所措。
但是,徐沅澔卻丟了冰淇淋用那髒髒的小手討要抱抱,嘴裡還口齒不清的叫着什麼。
徐司佑將他護在懷裡,一臉茫然的看向我。
我笑,蹲下身去摸着小傢伙的頭,有些愧疚的解釋着,“爸爸,他叫的是爸爸。”
因爲只能對着照片不常叫,所以纔會如此含糊。
聞言,徐司佑一怔,伸出一隻手來也將我攬進懷裡,“蘇麥寧……”
“嗯。徐司佑。”
“嗯。”
甜言蜜語不若久久相伴,往事隨風,重新相遇,重新新的旅程;然後執手相伴,看花謝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