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到來女警似乎並不意外,單獨找了間會客室只留了我和她兩個人。
我對她說,“那個人叫李冠華,可是從來沒有登記過自己的名字、戶籍,算是個黑戶。我知道他年輕的時候因爲做了很多掉腦袋的事兒,之後就不怎麼再拋頭露面了;所以如果不是爲了錢,他應該不會去主動招惹別人。”
“你的意思是,李冠華是被人僱傭殺人?“或許是因爲刑警的本能,對於我陳述的情況她下意識的作出反問。
是的。
我本想這麼堅定不移的回答她,可一張嘴的同時又意識到何必去解釋呢,李冠華終究是手染鮮血,僱傭或者主動又有什麼區別呢。從他第一次犯事兒開始,就已經料到了不得善終;今日,我已經走到了警局,何苦假意惺惺的雪中送炭呢。
瞧是我不搭話,女警將早已準備好的幾張照片擺了出來,“裡面有你認識的人嗎?”
往上瞟了幾眼,愣了半晌又收回了視線,端起杯子握在手裡。
“照片裡的女人是方克勤的妻子,杜婷穎;旁邊的男人是個發家的地產商,據我們掌握的消息是杜婷穎與方克勤一直在協商離婚的事情,方克勤不願家庭破碎所以堅持不離婚,不知道你是否瞭解這些情況?”
我對這樣的試探不太喜歡,冷冷笑道,“那據你們瞭解應該知道我跟方克勤只是工作上的關係,總共見面不過兩次,你認爲他會告訴一個並不熟悉的人自己的家事兒嗎。你想問的是……”拈起一張照片來,看了看笑得嫵媚的杜婷穎對女警道,“作爲杜婷穎好朋友的我,是否跟這件事有關吧。”
女警低頭一笑,從照片堆裡又找出了李冠華的頭像來,“十年前b鎮的殺人案,你原本向警方指認了他就是殺人兇手,但是卻在法庭上臨時翻供。那時由於技術手段沒有如今這麼發達,也讓化名肖富的李冠華逍遙法外。而十年後,杜婷穎家庭矛盾不斷,你恰好又與她相逢,又剛剛好發生了李冠華三番四次謀害杜婷穎丈夫方克勤的事件。蘇小姐,你不覺得這一切太過巧合了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那天我也在電梯裡,也差點喪命,我是受害者!”本以爲是來提供線索救人一命的,哪知竟被人懷疑成爲嫌疑犯,有我這麼冤的嗎。
“那你爲什麼那天在病房門口沒有呼救。”
“我嚇傻了。”
“後來我問你,你爲什麼又不答呢。”
“我……”無話可說。
女警很滿意自己的審問結果,情不自禁的放鬆了肢體,拿着筆頭敲打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的很有節奏,就好像在控制着對方的心跳一樣。
我憋屈地咬脣看向她,問道,“你現在就是想確認,是我僱傭李冠華殺方克勤嗎?”
她揚眉笑答,“當然不是。”
那是什麼?我苦笑不得的看着她爐火純青的將我一顆心拋上去又摔下來,不亦悅乎。
“雖然你和杜婷穎是好朋友,但早在十二年前關係就破裂了。”看來短短几天警方已經將跟方克勤案件有關的人查了個底兒朝天,連這麼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都知道了。
“那是什麼?”是什麼讓她用剛纔如此激進的手段質問我。
“你沒有將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就像是十年前翻供撒謊一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到現在都在維護李冠華。”
我連連失笑,“我若想維護他會到這兒來嗎。”
她放緩語調站起身來,“蘇小姐,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你想保護惡貫滿盈的李冠華,但同時你是不願意再次讓方克勤受到傷害,憑這一點,謝謝您。可是,請你好好想想到底怎樣纔是對一個人好的方式,是縱容還是幫助。等你想清楚了就來找我,隨時歡迎你,現在我送你出去吧。”
她的話有些讓我無地自容,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呢,只是每每面對種種的時候才發現,尺度在感情面前是模糊的。
我被吳叔送回別墅後的日子過得很是安靜,徐司佑不知歸期,顧釗也毫無聲息,因爲方克勤的事情我電話通知了公司想要辭職的意願,等着傷好後就回去辦手續;誰都沒打擾我,也沒爲難我,清淨的日子也覺得有些度日如年。
偶爾總會在新聞上見到徐司佑的影子,大多都是講瑞豐眨眼間的變故,真正的主人甦醒,徐家父子何去何從之類的軼事杜撰。但實際上,徐司佑的境況遠沒有外界想的那樣惡劣,謝靜儀雖是醒了,但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只有一雙眼珠子能稍稍動一下,基本也和植物人差不多,所以徐司佑照樣是瑞豐的總經理,也由不得人落井下石。
所以,也有消息說,瑞豐中不明局勢的人倒戈太快,令徐氏父子終於理清了人脈關係,也爲以後的瑞豐易主明確了掃清障礙的方向。
可我怎麼覺得,搶別人的東西終究是不對的,所以之後一概看到有關的報道就轉了視線。
瞧着腳踝一天天的消了腫,走起路來也不那麼疼了,青嬸整日整日的給我燉着好湯,我也就整日整日的翻看了下銀行裡的賬戶,算計着離開時得下多大的血本才能付清這些食宿費。
正當我又思卓着要不要提早離開的時候,監獄那邊竟破天荒的給我來了電話,說是謝解想要約見我。
這才細細掰了掰指頭,竟然已有兩個月沒去見他了,匆匆收拾了東西往着郊區趕。
原以爲他是想問我郝琳的事兒,可是他沒有,竟是坐在玻璃窗裡靜靜地發了好久的呆,我兩次叩響玻璃提醒他,都不見有絲毫動靜。
多日不見的謝解憔悴了不少,我自責的想着是不是上次的話說得有些重。或者要不要補救說下郝琳還戴着他們的情侶手鍊?
算了,我又搖了搖頭,郝琳將話說的那麼直白,給他最終會跌回深淵的希望嗎。
“麥寧……”
“誒?”聽筒裡終於傳來了聲音,慌忙擡頭努力笑得燦爛,“你怎麼了?生病了嗎,對不起啊最近事兒太多所以上個月沒能趕過來探望你,下個月絕對不會了,你放心好了。”
“麥寧……”
“誒?”
謝解紅了眼眶,捂着電話止不住得抽泣了起來。
在我眼中,他一直都是很爺們兒的人,爲我遮風擋雨,爲我平展眉頭,爲我重鑄夢想,此刻盡無助的哭了。
“謝解。謝大哥……你、你怎麼了?”我亦是手足無措,難不成真是把郝琳愛慘了嗎,“好,我答應你我幫你,把郝琳帶來見見你行嗎。你別哭啊……”我着急的拍了拍礙事兒的玻璃。
這樣的謝解,我不習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他終是抹乾了淚水帶着濃濃的鼻音對我解釋道,“心裡難受,卻不知道怎麼說,看着你哭一場舒服多了。麥寧,你不會嫌我沒出息吧。”
我搖搖頭,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如此肆無忌憚真情流露只會有兩種可能,要麼愛慘了我,要麼就是把我當做了親人。
很顯然,我是後一種。
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並沒有天塌般的失落。
“如果……如果放棄郝琳,可以讓你提早出來,你願意嗎?”我試探的問道。
“誰找你了嗎?……啊,顧釗!”驚詫之後是恍然大悟,無奈的笑言,“一直都是這一招啊。”
是不是讓謝解覺得屈辱了?他們侮辱我倒無所謂,反正就像郝琳說的那樣,我皮厚壓根兒就不需要,但他與我不一樣。
“算了算了,當我沒說。”我趕緊擺手作罷。
“不,我願意。”
啥?
我錯愕的以爲是幻聽,怔怔地沒反應過來,卻又聽到謝解重複道,“答應他們,我想盡早離開這裡。”
“……哦。”確認再三後我才木訥的應了下來。
謝解情緒已然平復,恢復平日裡的鎮定與嚴肅也終於說到見我的主要原因,“我寫了一封信,要麻煩你親自送到a城去。”
a城?徐司佑在的地方,不會是給徐司佑的吧。
“a城,帶給誰?”
“他叫唐晏,地址我在信封上寫了,你一定要親手交給他。”謝解再三囑咐要我親手交給唐晏。
但我仍舊是不解,“爲什麼不郵寄呢?”
他冷笑苦答,“你以後就知道了。”
離開前獄警真給了一封信,封得很結實我窺探不得一二;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謝解爲什麼會有那樣的回答。
放棄郝琳,重獲自由?
全然不是他的風格,是想着先忽悠過去嗎?我擺首否認,和謝解生活的那一年我就被他無數次的責罵教育爲人真善美的重要性,像這種出爾反爾的事情他肯定是不會做的。
那到底是爲什麼呢?
手機鈴聲再次響了起來,掏出來一看果然是杜婷穎的電話,從那天開始她已經習慣每天給我打無數個電話,但都被我忽略掉了,幸而一直住在徐司佑的別墅裡,否則我的房子門檻早被她踏爛了。
因爲有謝解的囑託,又在醫生的同意下吳叔和青嬸才放行讓我出去。a城與c市很近不過一個多小時的高鐵,因爲是徐司佑待的城市,十年裡我刻意躲避着,所以導致的結果是我花了近三個多小時才找到地址上的衚衕小巷,那都已是夕陽西下時。
沿着門牌號敲響斑駁的鐵門,開門的就是唐晏,一頭白髮近花甲之年的老人。
“你好唐大爺,這是謝解讓我帶給您的信。”我從揹包裡取出信件,表明來意。
顯然對於謝解這個名字對他的震動非常大,扶着門框的手鮮有不穩,顫顫巍巍的接過信之後,才問道,“請問姑娘叫什麼名字?”
我笑笑,“蘇麥寧。”
“哦,那要不要進來休息會兒,我這兒實在不好找。”唐晏挺客氣。
我的腳確實走得有些發熱犯疼,也就不客氣跟着他進了門,裡面是個小院子,院中有口水井頗爲涼爽,他指着井邊上的竹椅讓我休息還端了杯解渴的涼茶,說是隨意,然後便拿着信進了裡屋。
想着多半是重要的事兒,謹慎也是好的,但這位老大爺也不知道是不識字還是說謝解寫了十多頁的長篇文,導致我都酣睡一覺夜幕已臨之時唐晏都沒出來。
裡屋沒亮燈,很是黑燈瞎火的,小聲喚了幾次仍是安靜,心裡頓時泛起了嘀咕,好奇心的使然躡手躡腳的朝裡屋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