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華,怎麼在這兒?原來,超市裡見到真是他。
在他陰沉的注視下,我立馬偏轉了腦袋當做不認識一般的連滾帶爬扶着牆站起身來;舉步踉蹌腳步混亂地從旁擦身而過,往着廁所疾步而去。
匆匆推開門轉身就落上了鎖,背抵在門上仍舊是驚魂未定。
爲什麼是他,爲什麼他會在這兒?
腦中被這兩個問題飛速的霸佔着,手又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我不能害怕,至少不能在此時此地害怕,我這麼的不斷的告訴着自己。
十指交叉緊握努力平靜着,然而老天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後背猛然而來的撞擊令我瞬間撲倒在地。
“啊……救……”看着如修羅使者般降臨的李冠華,大聲的呼救被掩於自己的指間。
我捂着嘴,儘可能的不去看他,但縈繞的死亡氣息讓我哆嗦地癱坐在地上一直往後退着。耳邊慢慢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音,擡頭晃眼瞟去時他的手邊已經多出了一把發着冷寒氣息的小刀,轉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牆,再看了看半掩的門。
一咬牙奮起身來勾着身子往外衝,卻被他輕而易舉地狠踢小腿再次跌回地面。
疼,我扭曲着五官按着被踢處,那毫不留情的一腳怕死踢出了淤血。
李冠華緩緩蹲下身來,拿着薄薄的刀片來回的刮在我臉上,問道,“是誰讓你跟蹤我的。”說着又將刀尖移向脖子處,“醫院裡、超市,還有現在……”
刀子近了一點,我感覺到了痛楚,應是刺破了皮膚;原來那天在超市他也看到我了,那麼所以連着幾次的偶然相遇竟讓多疑的他誤會了我。
於是我趕緊搖頭擺手,“沒、沒有……我……我那些都是意外,我……沒有跟蹤你,請你相信我、相信我……求你!”
或許還有討價還價的空間,又或者他不會隨便惹事兒,一線生機應該會有,我乞求着他哪怕一丁點的憐憫之心。
然而。
“啊……求求你!”我驚慌大叫起來,只因不斷逼近的手和已經放平的刀鋒,顯然我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如果他是那麼容易相信別人的人,就不可能多年平安無事。他的左手已經環着將我的脖子掉了起來,右手的小刀已經比劃在了一側大動脈上。
“崔想蓉,崔、崔想蓉……”因我的話他的動作放緩,也不知害怕還是說絕望,瑩瑩淚珠從眼角溢出,“崔想蓉是我媽。”
刀尖的寒氣瞬間撤離,但他的手依然沒有放開我的脖子,時間仿若被凍結空氣被抽空,我屏息等待接下來的審判。
我說過他是多疑的,所以半晌後他只在我耳邊落下“撒謊!”二字之後就將手裡的刀毫不含糊的高高舉起,想要重重插入,鐵了心要將我一刀斃命,相較之前他的怒氣更盛了。
“我姓蘇,叫麥寧,我媽說……說名字取自那一片寧靜的麥田。還有,還有……十年前你在b鎮殺了一個女人,叫白晨芳記得嗎?當時有兩個目擊證人,一個是白晨芳的兒子,而另一個就是我……是我媽,崔想蓉以死相逼求着我幫你的,所以當年那個在法庭上爲你翻供的人就是我!是我!蘇麥寧!”說到最後,我竟激動的嘶吼了起來。
李冠華被我的話嚇得連連後退,同樣跌坐在了地上,被他刻意掩蓋的那張臉我瞧不出是什麼神情,但原本狠厲的眼神剎那化作了溫情,目光落在被他親手劃出的傷口上時,竟忍不住將手伸在半空中想要撫摸。
我擡手捂住痛處故意偏頭看向地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或者應該說什麼。
他亦嘗試多次開口,卻也是終不得果。
“蘇麥寧!蘇麥寧……”徐司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由遠及近。
我看向瞬間又變得陰毒的他,想起白晨芳想起他莫名出現在此處的各種可能,立馬站起身來展臂擋在他面前,“不要動他,不許你動他。”我的警告不知他能否明白,但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卻知道徐司佑絕不會善罷甘休。
女廁所裡四面皆是牆,此刻出門只會被徐司佑撞個正着,再看看那麼小的換氣口,我拽起李冠華推進一扇隔間裡,“等會兒,你看準時機就趕緊跑。”說完半闔着眼簾的我還是有些猶豫,因爲那個女警官的話麼?可他那麼欣喜的望着我,而我卻只能左右閃躲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急,容不得我再糾結下去。我靈機一轉將手裡的手機塞了給他,再次強調,“躲好!”
正欲拉門關上,卻被他用粗糙的大手擋住,“你叫麥寧,麥寧對嗎?”
“……”
嗯。
點頭關門再不能耽擱,轉身捂着傷口就衝出門去,也剛好撲入了一臉焦急的徐司佑懷中,我仰頭對他大聲嚷道,“搶劫,有人搶劫我。”
什麼?他似不信,滿目的疑惑與不解,如此高檔的療養院怎麼可能輕易混進人來呢?想想,我自己也不信。
不過,當他看到我脖子上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時,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二話沒說就往廁所裡衝。
糟了,我暗叫不好。
“那人跑了,因爲我身上沒帶錢就把手機搶走了。徐司佑,快送我去醫院,脖子好疼。”我沒管是否突兀就急急地伸手拽住他。是以,他那一隻原本已經放在門上的手驟然停了下來,他回頭看向我,沒說話。
疑惑、詫異、震驚、失望與痛心,層層遞進慢慢轉變。
我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但仍然小聲的催促着,“送我去醫院吧。”更下意識的緊了緊手中拽着的衣料。
他看了看半開的大門,手一點一點的從上面滑了下來另一隻手也賭氣似的將我甩開,從褲兜裡掏出手機來,冷冷的命令道,“這裡的搶劫犯,就算抄個底兒朝天也得給我找出來!”
我想即便徐司佑再生氣也不會丟下我不管,至少就能將他支開,畢竟李冠華的臉已經牢牢刻在他的心上,而其他人並不認識,這樣怎麼都有利於李冠華逃跑的。可是,我忘了療養院裡的醫療水平不比醫院差,不過是幾十米的距離就把我送到了醫療室。脖子上的刀傷,手腳上的擦痕沒一會兒就處理好了,但醫生有些小題大做非給小腿照片說怕是有骨折。
本欲反對,卻在徐司佑兩道冰涼的視線裡悶聲應下。
徐司佑到底猜到了些什麼,察覺到了什麼,我看不出來也不想去揣度。一輪檢查下來被送到病房休息時,他也好像已經站在窗口那兒許久了,一動不動的像個雕塑。
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發生了改變,不可能再想以前那樣罵罵咧咧的就矇混過去;所以,此時此刻的氣氛我實在不善於處理。他也是,明知道我站在門邊上許久,也沒轉過身來說那麼一兩句話,令我更是舉足無措。
他的手機響了,簡短數語之後轉身往着門外走,與我擦肩時刻意停了停。
他會說什麼呢?或者問什麼呢?我度秒如年的在時光裡等待着,我甚至能清晰的聽到他喉結一次又一次微動時的聲音。
結果呢,他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後來才知道,療養院因爲徐司佑說有搶劫犯所以報了警,警方調取了監控錄像看到了李冠華,本就作爲c市通緝犯的他很快就被鎖定爲嫌疑犯,並由警方對療養院做了一次地毯式搜尋,把療養院裡和附近的所有監控視頻全都拿出來仔細分析。
據說,c市貼出通緝令後很多市民就指出李冠華曾是數宗案件的嫌疑人,於是李冠華成爲惡貫滿盈十惡不赦的頭號通緝犯。而此次又突然在a城出現,自然驚動了各家媒體趕往療養院爭相報道。
積蓄多日的大雨就在徐司佑帶着我從療養院出來那刻傾盆而至,當然還有堪比閃電的無數閃光燈;翌日,平凡如塵埃的我瞬間登頂了城市報的頭條,標題無外乎是:頭號通緝犯搶劫瑞豐大少新寵,亦或豪門新寵遭江湖j殺令種種。
曾有個人對我說過,各大集團的公關不是吃素的,如果徐司佑不想讓這些亂七八糟的報道髒他的眼睛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可是,爲什麼偏偏選擇媒體到達的時候帶我出療養院,爲什麼沒有做緊急公關處理。
很顯然,他故意爲之。
爲什麼呢?爲了報復嗎。
他端着酒杯懶懶的走到沙發處,掃了掃一桌的標題,對其好似並不在意更無甚興趣,“明天回去。”對我說完又轉身朝書房走去。
我坐在平日裡喜歡坐的位置上看着那大片的落地窗,大雨瓢潑之夜,城市的美黯然失了色。
苦澀的笑笑,自問:還回得去嗎。
美夢短暫,就算我不想承認,就算我想刻意抹去,就算我想重新開始,但終究流年不曾善待我。
如果,我是說如果,徐司佑再問我一次十年前爲什麼說謊,我想,我會告訴他了。昔日裡的奢望成爲了現實,可現實卻告訴我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嫌隙,也會在時光洗禮之下成爲難以跨越的溝壑。看着愛一點點的消失殆盡,對我予他都是何其殘忍的事實。就像是身體裡的瘤,一刀乾淨疼過後終會好起來,反而留着只會走向徹底的死亡。
所以,只要他問,我一定會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