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修月想知道,對於袁成海這個捨棄兒女的男人而言,淩氏這個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妻子,到底算是什麼?!
因她的問題,寢帳內再次陷入一陣靜寂。
許久之後,袁成海方纔語氣微沉道:“曾經,爲父離開京城時,也去尋找過她,但……爲父並沒有找到她!”
聞言,袁修月苦笑!
縱然,他離京之時,已然不是安國候,但他若想找個人,卻是輕而易舉的!
可是,他卻說,沒有找到!
遙想當年,他和淩氏恩愛繾倦的日子,袁修月冷笑了下。
明月啊!
姐姐!
不知此刻若換成了你,心中會是何種感受?!
“明月!”
看見袁修月臉上的冷笑,袁成海眉宇緊皺着,語氣裡絲毫不掩責備之意:“你當初既是跟了嶽王,如今又怎好再來糾纏皇上,壞了皇上的大事?”
聞言,袁修月微微擡眸。
“父親何以不問問女兒,在嶽王府過的好不好?”
雙瞳之中,是深深的失望之色,她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語氣低啞的對袁成海說道:“父親不是常與女兒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麼?那嶽王對我不好,我自然會另想他法。”
聽袁修月拿自己說過的話來堵自己嘴,袁成海眸色微暗了暗:“縱然如此,你如今已非完璧之人,萬萬不該來糾纏皇上!”
“女兒爲何不能?”
冷然反問,袁修月自睡榻上坐起身來:“皇上已然知道女兒並非完璧之人,但他卻說,只要女兒日後對他一心一意,他可以不在乎!”
聞言,袁成海眉頭大皺:“怎麼可能?皇上鍾情之人是修月啊!”
安太后明明告訴他,離蕭然心裡的那個人,是他的次女啊!
“原來父親也知皇上鍾愛之人是修月啊!不過無妨,皇上說我身上有修月的影子,因此纔會給我更多的寵愛,倒是父親……”眸光閃閃發亮,袁修月緊盯着袁成海的雙眼,不容他視線躲避:“原本在驚聞姨母之死時,我以爲你愛的人,是我母親,但是後來我母親受難,你卻不曾出手相助,只在侯府之中夜夜笙歌……如今你爲了安氏一族,捨棄了哥哥和修月的死活,更不曾理會我的母親,敢問父親……你心裡愛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明月!”
怒斥出聲,袁成海雙眸怒瞪,神色微厲的凝着袁修月:“爲父所做的一切,尚還容不得你來評頭論足!”
聞言,袁修月直勾勾的回視着他:“父親,我是你的女兒,你我父女二人,一榮俱榮,一辱俱辱,若是換做早前,我如此接近皇上,你必然樂見其事,如今卻又爲何一直在喝我不該糾纏於他?”
語氣微頓了頓,袁修月佯裝恍然大悟道:“難道……是因爲太后娘娘麼?”
“住口!”
彷彿被人踩到了痛腳,袁成海厲聲怒喝一聲,剛毅的俊臉如烏雲一般黑沉一片:“如今事已至此,既是皇上不嫌棄你,你便好生侍候着,萬不可再另起事端!”
如是,冷冷的警告道,深凝袁修月一眼,袁成海眸色一冷,大步離開寢帳!
看着自己的父親憤而離去,袁修月的身形,彷彿秋風落葉一般,不可抑制的輕顫了顫,終是跌坐在睡榻上。
他的父親!
還真是讓人深受打擊呢!
至於榻上的手,微微收緊,她澀然一嘆,幽幽說道:“明月,我一直羨慕你,深受父母寵愛,可如今看來,父親過往那些對你寵愛,無非是水中花,霧中月,假的,假的……”
——
是夜,用過晚膳後,安太后便親自前來寢帳,催促離蕭然前往花依依帳中。
對於花依依之事,離蕭然始終覺得,自己該與她見上一面,如今有安太后如此催促,他轉頭對袁修月淡笑了笑,便隨着太后一起前往花依依帳中。
夜,深沉薄涼。
獨自一人躺在睡榻上,袁修月始終無法入睡。
腦海中,思緒紛飛,卻唯獨不敢去想,她心中最想的那個人,但是……你越是不敢想,卻又總是忍不住去想,她在想,再過不了多久,離灝凌便改親率大軍而至,卻不知到時能不能與她見上一面!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袁修月不禁苦澀一笑!
曾經,她還說,袁明月活的矛盾。
可她,又何嘗活的不矛盾呢?!
女人,就是這麼矛盾。
擡起手來,按住自己不停抽痛的心口,她不禁自嘲一笑。
明明想到會痛,又爲何一直要去想?!
無奈一嘆!
自睡榻上坐起身來,看着眼前的寢帳,卻又想起當初與離灝凌在巍山時的點點滴滴,心……再一次劇烈抽痛起來,她緊皺着眉頭,穿上大氅,逃也似的離開寢帳,將自己放逐於冰冷的黑夜當中。
帳外,除了當值的侍衛,人影稀疏。
夜風凜冽,吹在臉上,彷彿利刃刮骨一般。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袁修月苦笑了笑。
唯有這樣的冷,才能讓她清醒一些!
雙手緊緊環住自己的身子,她剛要轉身鑽回大帳,卻遠遠的,瞥見一道身影,快速閃入邊遠之處的一座營帳之中。
見狀,袁修月眉頭一皺!
她之所以會注意到那道身影,是因爲那身影走的極快,且身量纖纖,腳步輕盈,一看便知是女子,而那座營帳,若她記得沒錯,該是他父親的營帳!
“這深更半夜的,怎會有女子進入他的營帳?”
心下疑竇叢生,袁修月微動了動步子,終是心下一橫,轉身繞道寢帳之後,在一片黑暗中,朝着那她父親的營帳快步行去。
甫一接近袁成海的營帳,袁修月便聽聞一道曖昧聲自帳內響起。
聞聲,袁修月不禁身形微僵!
微微擡手,將以手指輕勾窗簾,袁修月側目向裡凝去,卻在燈火的照耀下,驚見她的父親袁成海不停喊着安兒……
安兒?!
聽到袁成海的低啞的呼喚,袁修月心頭驚跳!
難道是……
“嘶——”
想到某種可能之後,袁修月忍不住倒抽口涼氣。
在她意識到自己失聲之後,便見袁成海身形一僵,快速轉頭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望來:“誰?”
驀地瞪圓眸子,袁修月心下大驚!
尚不等她有所反應,自她身後忽而伸出一隻大手,緊捂住她微張的嘴,將她整個人向後拖去……
袁修月瞳眸大睜着,倒吸一口涼氣!
擡眸之間,瞥見營帳之中袁成海披着外袍出了營帳,她心下一凜,想要掙脫身後之人的手,但下一刻時,她頓覺脖頸一疼,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最後一絲意識……
自帳內大步而出,袁成海面色冷凝的快步繞到營帳後方。
但,當他行至帳後,放眼望去時,卻只覺夜風凜凜,眼前漆黑一片,根本不見人影。雙眸如刀,他濃眉緊皺着又往前走了兩步,卻仍舊不見人影,只見一隻野貓,驚叫兩聲,拔腿遠遁。
——
翌日,清晨。
袁修月再次轉醒之時,自己正身處於寢帳中的暖榻上。
寢帳內,溫暖如春,讓她恍然覺得,昨夜只是做了一場惡夢而已!
昨夜,她看到什麼?
腦中思緒飛轉,想起自己所看的那靡靡一幕,袁修月耳根火熱,臉色卻變得極爲難看。
她的父親和安太后,他們怎麼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的行苟且之事?
“醒了?”
溫雅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袁修月的紛擾的思緒,那……是獨屬於離蕭然的聲音。
輕輕的,轉頭看向坐於榻前的離蕭然,見他一身白衣,臉上仍掛着那抹習慣性的淺笑,袁修月想要輕勾脣瓣,卻始終無法做到,只淡淡出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沒過久,只一夜而已!”
見袁修月要坐起身來,離蕭然伸手扶了他一把,轉頭對杜生吩咐道:“傳膳!”
“是!”
恭身應聲,杜生旋步出了寢帳。
緊皺着眉頭,輕撫自己仍舊隱隱作痛的後頸,袁修月擡眼看向離蕭然,“昨夜是你救了我?”
聞言,離蕭然微垂眼瞼,輕聲嘆道:“外面天冷,你身子不好,以後記得不要再亂跑了!”
聽到他避重就輕的回答,袁修月苦笑了笑,但見杜生端着早膳進來,她對杜生冷聲說道:“放下早膳,出去!”
聞聲,杜生微愣了愣。
擡眸看向離蕭然,見他仍舊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裡,杜生對袁修月輕恭了恭身子,便再次退了出去。
“他們的事情……”
擡眸看向離蕭然,袁修月一字一頓的問道:“你很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聞言,離蕭然並未立即應聲,只低眉看着手裡的奏摺。
袁修月始終望着他,好似等不到自己的想要的答案,便不肯罷休一般。
靜默許久,離蕭然終是無奈低笑出聲:“有些事情,很髒,很亂,可即便我知道,卻不能做些什麼。”
終是,聽到了離蕭然的答案,袁修月不禁苦笑着顫了顫身子。
“我父親,和你母親……”
苦笑,變成了哂然,袁修月終是忍不住輕嘆出聲。
是了!
安太后是離蕭然的生母,即便他知道她和袁成海之間有這種關係,也是不能說出口的。
不過話說回來。
她的父親,許是不愛妻兒,不愛女兒,只愛安太后一人。
只要安太后與他行那苟且之事,讓他拋妻棄子,又有何難?!
只是,這對她和離蕭然而言,未免太過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