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後--
“娘!娘!”門外傳來一聲聲興沖沖的叫喊,女子放下手裡的活計,笑盈盈地擡起頭來,“又遇着蝴蝶了?”
一個奶氣未褪的孩童揮舞着手臂朝門裡撲來,進門時險些被門欄絆倒,女子一個慌神,趕忙跑上前去,“和你說過多少,叫你慢些,偏是不聽!”
“呵呵呵……小孩子家,磕磕碰碰最正常不過。”老婦人笑着從裡屋走出來,手裡端着摘好的菜,“他這是不老實,一點安穩樣子沒有。”
嘴上雖是教訓着,女子卻仍舊小心翼翼地檢查男孩有無受傷,小傢伙高興地舉起手,“送給娘!”
女子這纔看見,孩子手裡攥着一大把野花。
“就想着你娘,沒有奶奶的份?”老婦人裝作不高興一般板起臉,男孩笑着說,“奶奶年紀大,怎麼會戴花?奶奶想要,我在去採!”說罷,忽閃着一雙大眼睛看着老婦人,兩個大人被他的一番話弄得合不攏嘴,“鬼精靈,小嘴那麼滑,長大倒是不愁找姑娘。”
“我纔不要姑娘,我就要娘!”說着,身子鑽進女子懷裡,腦袋還不安分的蹭來蹭去。
“行行行,你就守着你娘。”說着,老婦人走在鍋竈旁準備生火煮飯,門外一聲馬嘶,女子起身迎出門來。
“公子又來了。”
老婦人聞言並未動身,“來的真是時候,問他吃飯沒有。”
一匹紅棕色駿馬停在籬院外,馬蹄在青草上不停挪動,馬上男子身着墨色長衫,見女子出來便翻身下馬,“凌兒娘,不必出門來。”
被喚作凌兒孃的女子笑道,“有遠客來,豈能失禮?公子這次隔得時間挺長,已有數月不見了。”
宮決崖禮節性的點頭,自己推開籬笆門走進院裡,站在中間,仔仔細細地大量四周,凌兒娘見他這般模樣也不見怪,“公子吃飯沒有,婆婆正燒着飯,進屋一起吃?”
“不了,我還要進城,改日吧。”
凌兒娘也不挽留,彎腰拾了些柴火便進了屋,不過一會,男孩便高興地跑出門來,一把撲在宮決崖身上,“先生又來了,先生給凌兒講故事!”
宮決崖低頭看着只到自己膝蓋的凌兒,眼神不由得放溫和,“凌兒想聽什麼?”
“先生上次沒有講完,爲什麼先生總愛來凌兒家?”
宮決崖遲疑地擡起頭,撫了撫他的頭,“搬張椅子來,先生講給你聽。”
坐下以後,凌兒乖巧地蹲在他的身邊,宮決崖長臂一伸,將他抱到自己腿上,凌兒一聲驚呼,開心地拍起手來。
他的子瑜,也該長這麼大了吧。
“先生曾經有位妻子,在我倆成親之前,她就住在這裡。”
“住在我們家?”凌兒驚訝地問道。
“對。我因事途經鎖遠山時與她結識,後來,我愛上了她。”
“然後呢?她現在在哪兒?”凌兒好奇地眨着眼,宮決崖只勾了勾脣角,“她走了,去了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
“那她不愛先生嗎?”凌兒失望地低下了頭,宮決崖胸口一滯,“愛,她愛。”
“那她爲什麼還要走?”
宮決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撫摸着凌兒的頭,有些事有些話,他說不清。
凌兒見他沒有做聲,便接着道,“先生是想來這裡找她?”
宮決崖點頭,三年前的除夕之夜,他頂着鵝毛大雪跑到這深山中來,隻身一人,路上險些被飢餓的野獸咬傷,待看到竹屋上方裊裊炊煙之際,他幾乎跌下馬來。
屋子還是那間屋子,人卻已不是那個人了。
“凌兒,吃飯!”
老婦人笑着喚道,凌兒從宮決崖腿上跳下,跑進屋裡,小孩子就是這樣,一提到吃,便把一切不愉快的心情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那,在下就告辭了,叨擾不便,還請多多包涵。”宮決崖起身,臉上恢復了一如往常的冷漠,“哪裡的話,公子以後還要常來纔是,我們娘仨難得見一次山外人,凌兒也喜歡公子。”
走至馬前,宮決崖忽又回身問道,“請恕在下冒昧,不知婆婆爲何要帶着媳婦孫子到這深山之中居住,飲食起居豈不是有諸多不便。”
老婦人眼神一黯,隨即感知失禮,只無奈地搖了搖頭,“作孽,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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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便走回屋去。宮決崖見她如此,便也不再問,翻身上馬,拉起繮繩,駕馬離去。
暮春時節,山中一路芬芳一路鳥啼,翠青的寒竹交錯,叫人心情舒暢。
看着宮決崖遠去的背影,凌兒縮回了腦袋,“娘,我從沒見過先生笑。”
凌兒娘給他夾着菜,“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先生說,他的妻子不要他,他找不到她了。”
老婦人放下筷子,板着臉道,“凌兒,以後不准問先生這種事,別人家的家務事,問了不禮貌。”
凌兒瞧出她是真的在生氣,便應了一聲,乖乖低頭吃飯。凌兒娘沉默了半響,“婆婆,我總覺得以前在哪裡見過公子。”
老婦人搖頭,“錯覺罷了,三年來你只見過他一個生人,記憶模糊罷了。”
凌兒娘笑了笑,“若真是見過就好了,問問看他,或許能想起來什麼。”
凌兒一口將碗裡的飯扒完,跳下座位,跑進裡屋,不一會便舉着野花跑了出來,“娘不怕,凌兒以後陪娘慢慢想!”
花映着凌兒粉嫩的小臉,惹得凌兒娘一陣笑聲,“傻孩子,有你娘當然不怕。”
看着他們母子二人親密的模樣,老婦人不禁放緩了臉色,“要是這沒有這小子,真不知道你該怎麼活。”
“怎麼會沒有我呢!”凌兒嘟起嘴來,老婦人目光變得灰暗,似乎回想起了可怕的往事。
“下次倒要問問公子,看他是否曾經見過我。”
話鋒迴轉,老婦人起身收拾碗筷,“你要是不放心,就問個清楚。只是不要糾纏,想來公子是俗事纏身之人,不要與他增添負擔。”
午休之際,凌兒娘看着身旁熟睡的凌兒,悄悄起身下牀,走至鏡前,微風自窗子吹進屋來,
撩開了額前的青絲,看着鏡中人額頭上長長的疤痕,不禁遊神。指尖撫摸的感覺是粗糙的,心中卻一陣陣的暖意。這感覺每次都有,卻不知從何而來。
花香穿過鼻翼,凌兒娘伸了個懶腰,復又在凌兒身邊躺下。
春困擾人,如此愜意的時刻,倒也應該好好享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