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六月急了,“大姐你剛不是都同意我嫁給阿廷了麼!”
未秋白了她一眼,伸手戳了戳六月的腦門,罵道:“女大不中留!”
六月嘿嘿笑了起來,滿臉幸福的紅暈,扯着未秋的手撒嬌道:“大姐,我什麼時候能嫁給他啊?”
未秋看了看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漫不經心的捏了捏六月粉嫩的臉頰,“等着我生了再說!”
就是她想這時候把六月嫁了,秦雋也不會同意讓她來操持婚事,要是想給六月一個盛大體面的婚禮,肯定要等她生了孩子之後的。
“好。”六月笑道,摸了摸未秋的肚子,歡天喜地的說道:“不知道是個小外甥還是小外甥女呢!”
未秋看着六月那副待嫁新娘的幸福模樣,忍不住替井麒嘆了口氣,問道:“你真這麼喜歡他?那井麒呢?”
“提他幹什麼啊?”六月期期艾艾的說道,“你不都說他不是良人麼……”
“那魏廷就是良人了?”未秋笑道。
六月認真的點點頭,靠在未秋肩膀上說道:“大姐,我是不聰明,可我知道誰是好誰不好。你放心,我以後一定能過的好好的,不會讓爹孃大哥擔心,不會給你和姐夫丟臉的。”
“說什麼丟臉不丟臉的!”未秋笑了起來,拍了拍六月的手,說道:“女兒家過日子,舒心是最重要的,臉面什麼尚在其次。倘若你日後受了委屈,一定得跟姐姐說說,不能怕丟臉而憋在心裡,知道嗎?”
“知道啦!”六月眨着眼笑道。
很快的,魏廷就請了官媒上門。雙方換了庚帖,合了八字,定下了明年八月二十六的婚期。
魏廷家長輩無一倖存,大約因爲族人曾起過搶佔他家財的心思,魏廷也沒找族中長輩操持,從執雁上門提親,到送聘禮,都是他一個人親力親爲。
未秋覺得,從這點上看,小夥子也不是一個守規矩,能受氣的主。要擱一般人,即便是心裡再恨,也得畢恭畢敬的請族裡的長輩出門操持。可這樣一來,難免把自己放到了晚輩的位置上,即便是將來作爲族長,也要低那些長輩一頭,話語權就受到了限制。
六月的聘禮用紅綢布包着,吹吹打打的在聊州大街上風風光光轉了一圈,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擡進了太守府,成了年底大街小巷熱議的話題。
“這麼早就把聘禮送過來,不會是怕咱們反悔,不把六月嫁過去吧?”未秋悄悄跟秦雋說道。
秦雋笑道:“說不定有這個可能……阿廷再穩重,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
“我突然不想把六月嫁給他了!那小子一肚子的壞水兒!”未秋嘟囔道。
秦雋有些無語,說道:“秦夫人,你聘禮都收了,悔婚的話一肚子壞水的魏廷就能來我這裡擊鼓鳴冤告你了!”
“那到時候還煩請秦太守大人貪贓枉法,好好的包庇我這個太守夫人才是!”未秋笑吟吟的說道。
秦雋點頭笑道:“這個還請夫人放心。”
聽說六月定親,盧氏還給六月準備了一對紅綢緞的枕套,和一頂百子千孫的綢緞帳子。她眼睛花了,已經做不成針線活了,又不愛出門,枕套和帳子是託僕婦從聊州最好的針線鋪子裡買的。
未秋聽伺候盧氏的僕婦說,平日裡發的月例盧氏都攢了起來,沒有花過,這枕套和帳子花了盧氏三四個月的月例錢。
知道這些後,未秋感慨於盧氏的客氣,覺得秦雋能遇到盧氏這樣的養母,算是他不幸童年中的大幸了。
等到來年三月,未秋收到了京城陳家寄來的信,信中說他們明年七月啓程動身,來聊州給六月送嫁。
陳家就只剩這麼一個女兒的親事了,自然不想讓女兒留下什麼遺憾。
與陳家的信前後腳到達的,還有加稅和加徭役的詔書。
先帝的陵寢三月開春的時候動工,國庫的那點存銀根本不夠乾點什麼,銀子和幹苦力的民夫源源不斷的從地方送往京郊的皇家陵區。
“山東這邊也要加稅,抽調民夫嗎?”未秋擔心的問道。
秦雋搖頭,笑道:“能拖就拖吧,就說我初來乍到,收不上錢,調不出人來。阿炳那裡我剛寫信發了過去,也是一樣,能賴就賴。”
“皇上會不會不高興?”未秋問道,這也算是抗旨不尊吧。
“不會的。”秦雋說道,“我猜,皇上正希望官員們這樣做。”
最反對給先帝修皇陵的莫過於皇上了,迫於無奈答應了修陵,不過是礙於名聲和孝道,若是底下官員都學秦雋這樣,抗旨不尊,能拖就拖,能賴就賴,拖上個三五十年,先帝的屍首都爛光了,不得不趕緊下葬,那修陵之事便不了了之。
但不幸的是,大部分官員都不是秦雋這樣的。一部分人是井丞相的門生,他們積極響應着加稅和徵調民夫的決策,另一部分人抱着大撈一筆,發橫財的心思,趁這個機會橫徵暴斂。
反正是朝廷要刮老百姓,他們不過是幫兇,趁機發點小財罷了。
五月二十九那天,未秋生下了一個白胖的男孩,哭聲震天,秦雋抱着小兒子愛的不行,給孩子取名叫秦毅。
進入六月後,天氣就熱的反常,未秋被關在屋裡坐月子,可把她給熱壞了,若不是每天晚上秦雋提水來給她擦身,她覺得自己都可以媲美多年不洗澡的老叫花了。
這時候玉米正是長勢旺盛的時節,缺了水可是要歉收的,山東這邊還好,有幾天夜裡下了雨,而河北河南則是到了七月初,仍是一滴雨都未下。
未秋出了月子後就忙着給六月置辦嫁妝,出門採買東西的時候,聽街邊不少人都說,河北河南的莊稼成片的旱死,秋糧絕收已成定局,就在這百姓斷了糧食,即將賣兒賣女的時候,兩河又要大規模徵調民夫和加稅了。
因爲先前一批徵調的民夫在進京的路上染了瘟疫,到了京郊的皇陵工地時,沒兩天就死了個七七八八,地方便又徵調了一批民夫。
然後,這批新徵調的民夫扛起鋤頭和鐵鍬,造反了。
他們殺了押運他們的官員,搶劫了當地縣衙的糧倉,舉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在民不聊生的兩河地區一呼百應。很快的,不斷有農民造反,投奔,這支整合後的農民起義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了河北河南,又向西攻下了山西太原府。
農民起義軍不可怕,可怕的是起義軍有文化,據說最先造反的起義軍領袖有幾個讀書人,很有幾分本事。
原本打算從京城出發,來給六月送嫁的陳方一家因爲這件事,未能成行。就連信件,也是到了六月出嫁後,十月份才收到。
雖然陳家人沒來是個遺憾,但未秋盡心盡力的給妹妹辦了一個盛大隆重的婚禮,讓六月帶着豐厚的嫁妝嫁到了魏家,成了魏氏說一不二的宗婦。
兩河和山西亂了之後,一時間,山東各處也人心惶惶了起來,畢竟造反的人就在自己旁邊,農民軍要是攻進來,最先遭殃的就是城中的富商富戶。老百姓也沒人希望起義軍打過來,畢竟在秦雋治下,日子還算不錯,誰也不願意放着太平安穩的日子不過,去過腦袋別褲腰帶上的日子。
秦雋便在這個時候貼出了徵兵的告示,在郊外建起了大面積的練兵場和兵營。凡是來應徵的壯年男子,每月發五百錢的兵餉,****在練兵場操練。
若是農民軍轉頭攻向山東,他們也不至於束手待斃。
很快的,兵丁數就達到了五六萬人。而練兵的費用是衙門和城中富戶各出一半,這個時候,富戶們倒是不再互相推諉,哭窮了,農民軍真要攻打過來了,他們連命都保不住,都願意花錢買個平安。
比起危機四伏的山東,盧炳和王婉貞所在的遼東倒是安安穩穩的,畢竟太過偏遠,起義軍的矛頭直指了京城,要滅掉無道的皇帝。而且很快就要入冬了,河北河南的起義軍是經受不住遼東寒冷的冬天的。
這個時候,盧炳派人星夜兼程,走小路穿過了河北,送信到了秦雋這裡,說如果表哥覺得形勢危急,不如讓嫂子和孩子們坐船經海路到盛州。臨近冬天,渤海灣風平浪靜,不會有危險。
“你去不去?”秦雋問道。
未秋當然搖頭,笑道:“哪就那麼危險了,那些人急着打到京城當皇帝,不會來山東的。”
“你倒是看的清楚!”秦雋笑道。
未秋抱着四個月大的秦毅窩在秦雋懷裡,嘆道:“不管有沒有危險,我和孩子都捨不得你啊!”
秦雋摟着未秋,輕聲說道:“倘若山東真的危急了,你就帶着孩子們走。”
“那你呢?”未秋連忙問道。
“我是聊州太守,理當與聊州共存亡。”秦雋淡淡的說道,撫摸着襁褓中幼子的稚嫩的臉蛋,“真有城破兵敗那日……”
未秋擰了他一把,沒好氣的說道:“真有那天,我就把你麻翻了扔車上逃跑!一羣農民造反罷了,說穿了都是一個國家的同胞,又不是鬼子來了,用得着你裝民族英雄?這年頭,誰當皇帝不是當?老百姓的日子還不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