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王婉貞的話後,崔梅柔半點玩的心思都沒有了,連高昌公主都顧不上陪了,讓下人和大哥崔佑說了一聲,就回家了。除了對於王婉貞不懂事,“以下犯上”的憤怒外,她心裡更多的是惶恐害怕。
小表妹王婉貞是多麼乖巧聽話的人啊,一向是她的小跟班,連王婉貞都被陳未秋給收服了,衝到她前面來大放厥詞,那其他人心裡該怎麼想?尤其是姜澤,他到底又是怎麼想的?
崔梅柔在房間裡如坐鍼氈,暗恨自己聽了大哥的餿主意,下了一步壞棋,這下讓姜澤恨死了她,連姜家人都對她有了意見。姜崔兩家聯姻,姜家有世子姜澤,可崔家女卻不一定非得是她,除了她妹妹梅芳,還有兩個適齡的堂妹。
萬一姜家人要求換人嫁到國公府,崔家這邊理虧在先,絕對不會有任何意見的,姜崔兩家姻親關係不變,倒黴的只有她而已。
這絕對不行!即便是她的親妹妹崔梅芳,也不能搶了屬於她的好親事!
不是她自私,崔梅柔一遍遍的在心裡說服自己,她也是沒辦法,梅芳還有機會嫁個好人家,可她已經快二十了,錯過了姜澤,她這輩子就只能低就。她見過那些嫁的不好的女子,不是丈夫官職低微就是婆家不怎麼樣,嫁人後受氣不說,連件新首飾都沒錢置辦。她寧可對不起所有人,也不能讓自己落到那樣的地步。
窗外的天色漸漸的陰沉起來,等到黃昏時分,已經是烏雲壓頂,風雨欲來的架勢了。
崔梅柔臉色一會青一會白,枯坐了半晌後打定了主意,吩咐下人備上馬車,她要去姜府。
“這麼晚了你去姜家做什麼?”崔佑聽到下人稟報,匆匆過來問道。
雖然說這年頭不像前朝那樣講究男女大防,但崔梅柔一個姑娘晚上去前未婚夫家,總有些不像話。
“你別管!”崔梅柔臉色有些難看,硬邦邦的頂了回去。她心裡連崔佑也埋怨上了,都怪崔佑給她出的餿主意,說什麼一定能幫她消除心頭大患。結果呢?陳未秋那個賤人現在好端端的在京城,姜澤徹底恨上了她,她裡外不是人,半點好處都沒撈到,還被王婉貞指着鼻子罵陰狠自私。
崔佑也生氣了,他當然猜得到崔梅柔的心思,只是這事也怪不得他,他是一片好心想幫忙,奈何那陳未秋運氣好,躲過了一劫又一劫。他出力不討好,心裡也不高興。
“妹妹現在大了,也愈發的有自己的主意了!”崔佑當即冷笑道,“好歹妹妹也顧忌下名聲,不怕姜家人說你厚臉皮,這麼晚還往人家家裡跑,就去吧!”
崔梅柔臉漲的通紅,她當然知道這麼晚過去不合適,只是她心裡實在慌亂的厲害,她想找姜夫人探探口風,到底姜家是個什麼態度,是要她進門,還是換她的妹妹進門。
厚臉皮就厚臉皮,這時厚下臉皮,能換個國公夫人噹噹也值了。
“我就是去看下姑母……”崔梅柔囁嚅道,不肯再說下去了。
崔佑想了想,說道:“那讓你嫂子陪你去。”
“不用!”崔梅柔慌忙說道,她已經夠丟臉了,可不想再讓嫂子看到她丟臉。
崔梅柔到姜家的時候,天上已經下起了雨。
姜夫人正在抹着眼淚和姜老太太說話,聽說崔梅柔來了,兩個人都驚訝不已。
“姑母這是怎麼了?”崔梅柔看姜夫人兩眼有些泛紅,關切的問道,想來能讓姜夫人煩心的只有姜澤了,便又嘆氣說道:“可是表哥的事?”
姜夫人沉沉的嘆了口氣,雖然生氣,可到底是孃家侄女,這點事對崔梅柔倒是沒什麼好隱瞞的。
“阿澤他這兩天在書房裡不出來……他祖母去叫他都不應。”姜夫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連飯都不肯吃。”
崔梅柔巴不得這會上在姜家人面前刷存在感,正是瞌睡來了個枕頭,當即便說道:“姑母,這事說來是我和大哥辦的不好,表哥氣也該是生我的氣,犯不着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您帶我去給表哥道個歉,也能讓他消消氣。”
“這……”姜夫人遲疑了,她又不傻,當然知道兒子這會兒上最厭惡的人就是崔梅柔兄妹了,把崔梅柔帶過去,不是給正在生悶氣的兒子心裡頭添堵麼!
“姑母!”崔梅柔心裡有些着急,微微加重了語氣,“都是我的錯,不該動了那個女人,現在表哥爲了那個女人,連姑母和姜祖母都不願意見了……不能因爲我,讓表哥和姑母離心。再說了,表哥身體重要,怎麼都得勸他出來吃點東西啊!”
姜夫人心裡很不是滋味,身在高門大院,兒子纔是女人一輩子的依仗,姜澤爲了一個陳未秋不願意見她,崔梅柔的話深深刺進了姜夫人的心裡。
很快的,姜夫人就領着崔梅柔到了姜澤的院子裡。
天越來越黑,雨也越下越大,姜澤的書房沒有點燈,黑沉沉的,嘩嘩的雨聲下,聽不到書房的任何動靜。
崔梅柔還沒走到門口,就聞見了重重的酒氣,心下就是一沉。
“怎麼能讓表哥喝那麼多酒?”崔梅柔皺着眉,不客氣的訓斥着門口守着的姜能,“你是怎麼伺候的?”
姜能瞧着崔梅柔一副“姜家少奶奶”的模樣心裡就犯膈應,低着頭不吭聲。
“好了好了。”姜夫人說道,她關心屋裡頭的兒子,不想在這個時候浪費時間治下人的罪。
崔梅柔也就是發作兩句,在姜夫人面前討個好,顯示她關心姜澤,沒指望姜能真回答個什麼,便上前去敲了敲門。
“表哥,是我,你開下門,姑母也在呢。”崔梅柔柔聲說道。
黑沉沉的屋子裡,姜澤沒有出聲,只有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雨夜裡,顯得格外的清晰。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啊!”姜夫人又氣又急,怕兒子把自己給折騰出個好歹來。
兩個人在門口你一言我一語的勸了半晌,都不見姜澤有什麼迴應,崔梅柔心裡咬牙切齒,礙於姜夫人的面子,沒好意思張嘴要下人把門拿斧子劈開。
這會兒上,院子口傳來一陣動靜,一羣下人打着傘,擁簇着幾個人過來了,等人走近了,藉着門廊下掛的燈籠,崔梅柔看清楚了領頭的居然是姜澤的祖父——姜國公!他身後跟着姜澤的父親攙扶着姜老太太。
姜夫人連忙迎了過去,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丈夫一眼,姜澤的父親衝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姜夫人心裡沒底,對姜國公行了個禮,“父親,這大晚上的下着雨,您怎麼來了?”
姜國公年紀五十來歲,身材高大,表情威嚴,穿着一身家常藍色福字紋的錦袍,因爲保養的好,頭髮烏黑,只有兩鬢間有些許白髮。
“我不來,你們就由着阿澤的性子鬧?”姜國公背手站着,淡淡的掃了眼兒媳婦,看都沒看一眼乖巧站在姜夫人身後準備上前行禮的崔梅柔。
崔梅柔鬧了個沒趣,知道這會兒上得伏低做小,便低着頭站到了一旁。
“父親,阿澤他就是心裡有些悶,想開了就好了。”姜夫人壯着膽子替兒子說了句話。
姜國公回頭看了眼姜老爺和姜夫人,冷哼了一聲,“有些悶?有些悶就把自己關屋裡幾天不出來,喝悶酒?爲了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我們姜家可沒這麼有出息的子孫!”
姜夫人和姜老爺便都不敢吭聲了,姜老太太嘆了口氣,也沒有說話,姜家一向是姜國公爺說了算,她雖然心疼孫子,卻不能違了丈夫的面子。
“愣着幹什麼!”姜國公喝道,指着緊閉的書房門,“給我砸開!”
他要狠狠的教訓教訓這個不肖子孫。
然而沒等姜國公帶來的小廝上前砸門,書房的門就自己開了,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臉色青白憔悴的姜澤扶着門框,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藉着門廊下的燭光,崔梅柔看到姜澤身上的白色錦袍上滿是酒漬,原本儒雅俊美的臉上佈滿了胡茬,眉頭緊鎖,垂着眼,看不到他的神情。
崔梅柔從來沒見過這麼邋遢狼狽的姜澤。她所認識的姜澤,是任何時候都風度翩翩,衣着華美的貴公子,而不是面前這個喝的大醉的邋遢漢子。
即便是兩年前姜澤摔斷了腿,姜家要更換世子人選,崔家也透露了要換親的意思,姜澤只是悄無聲息的走了。
他居然爲了陳未秋那個野女人自甘墮落成這樣?兩年前她不嫁給他時也沒見他傷心痛苦到如此境地!崔梅柔心裡一陣憤怒,有對姜澤的憤怒,更多的是對陳未秋的憤怒,是陳未秋搶奪了她在姜澤心中的地位!
姜國公愣了一下,怒喝道:“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可有我半點姜家子孫的氣度?你以爲你回來了,這個位置就一定是你的了?”
崔梅柔和姜夫人同時都急了,看姜國公憤怒失望的樣子,大有想把爵位傳給別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