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六月笑着搖頭,“姐,你去哪裡,我就跟着去哪裡,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要跟着!還有大哥,若不是家裡得留他照顧,他也是要跟過來的。”
看六月的神情固執而堅定,未秋笑着點點頭,說道:“好,那咱們就一起去巴陵找你姐夫!”
不知不覺中,她這個總愛跟在她身後的漂亮小妹妹已經長成了一個懂事從容的大姑娘,褪去了幼時的衝動和毛躁,就像是破繭的蝴蝶,散發着奪目的光彩。
六月這個和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比井清蕙那個嬌縱蠻橫的無知蠢材要好一萬倍!
井麒愣愣的看着六月,他還是頭一次見識這麼溫柔可親的她,真是漂亮可愛的讓人移不開眼。
六月察覺到了井麒的視線,立刻換上了一副兇巴巴的面容,瞪着他罵道:“看什麼看,再看一刀捅死你!”
井麒發誓,剛纔要麼是光線太暗他沒看準確,要麼是他眼睛出了問題,他怎麼會覺得陳六月這兇婆娘溫柔可親呢!
馬車快速的駛出了莊子,前後二十多輛馬車浩浩蕩蕩的行駛在路上,車前的燈籠搖擺成了一道移動的光圈。
過了好一會兒,井麒才輕聲嘟囔道:“我跟着是因爲我被劫持了,不得不跟着,你跟着幹什麼啊?這一路多危險,你知道嗎?”
他雖然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紈絝,但他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些年地方上有多亂,巴陵三府更是亂成了人間地獄,誰願意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何況陳未秋又不是她的親姐姐。不過這話井麒可不敢跟陳六月說,說了會捱打。
給他趕車的小廝已經被攆走了,他現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
六月沒搭理他,又過了一會兒,瞧見未秋靠在車廂上,閉着眼似乎睡着了的模樣,才輕聲開口了,語氣中飽含着不屑,“你懂什麼?”
井麒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派秦雋去賑災的是我祖父和父親,我什麼都不知道,也說不上話。不管你信不信,若是我能影響他們的決定,我一定盡力阻止的。你別恨我……”
井清芷失蹤的時候,他還小,完全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對這個二姐基本沒什麼印象,他對這個失蹤多年又突然出現的二姐其實沒什麼惡意,又因爲他喜歡陳六月,反而覺得這個二姐更親切一點,甚至偷偷盼着家裡能認回二姐,這樣他就能和六月扯上關係了。
即便在遼東稅銀案中,井恪丟了面子,姜崔兩家丟了銀子,他也沒有討厭過二姐一家,潛意識裡,他覺得朝堂是朝堂,親人是親人。對於祖父和父親的出手,他是不贊成的,但是也無可奈何,這些事他說不上話。
“什麼恨不恨的,你當你是誰啊?”六月毫不掩飾語氣中的鄙夷,“就是一個只會吃喝嫖賭的紈絝,還你一定會盡力?說的好像你真有那能耐似的!”
“還有……”六月又補充了一句,“你就是一個被我們劫持的肉票,別在那搔首弄姿的拉關係,屁用沒有,我們不會放了你的!”
井麒一腔真誠的熱血被不解風情的美少女踐踏,忍着一口老血縮到車廂角落裡自怨自艾去了,他還不知道陳未秋領着人洗劫了井家,還以爲陳未秋不知死活的帶着人去營救秦雋,正琢磨着這會兒宮宴該散了,祖父和父親他們也差不多到家了,要是他們發現自己失蹤了,肯定想不到他被陳未秋劫持到巴陵了。
也不知道大伯父肯不肯說出他的下落,要是不說,陳未秋把他賣到山溝溝裡給傻姑娘當相公也沒人知道,他是如此的英俊,肯定被那些傻姑娘哄搶……井小爺的心此刻哇涼哇涼的,頓覺前途一片灰暗。
宮宴結束後,井丞相雖然是最後一個到的,卻是第一個從宴會廳裡出去的,在衆朝臣的恭維聲中,身後跟着爭氣的二兒子和大孫子,志得意滿,昂首闊步的走出了宴會廳,踏上了井家的馬車,享受着內廷不下馬車的特殊待遇,帶着家眷出了宮,直奔自己的府邸。
井二太太在馬車進門的時候,使人去問了門房,當得知小兒子井麒依然沒有回來的時候,忍不住發了一頓火氣,直到馬車駛到了二門處還在怒氣當中。
“怎麼回事?”井二太太掀開車簾,看着前面井丞相和井老太太的馬車停在了那裡,不耐煩的問道。
丫鬟出去看了一眼,說道:“聽說了二門從裡面鎖上了,怎麼叫都沒人來開門,前院的人正要拿斧頭劈門呢!”
“一個兩個都不省心!趕明兒一併發賣了!”井二太太怒氣沖天。
費了一番周折之後,二門終於開了,井丞相清楚的看到,他最心愛的大兒子井昭在這滴水成冰的雪地裡,赤着上身,跪在了他的眼前。
“哎呀,哎呀!阿昭,你這是要做什麼!”井老太太先心疼上了,急的去推身邊的下人,“趕緊把大老爺扶起來,別凍壞了!”
井大太太也驚叫了起來,摟着井清蕙不知道是該躲在車裡還是下車去扶井昭,左右爲難。
井丞相心中驚濤駭浪的,基於一個傑出政治家的敏銳五感,他認爲,一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要不然井昭也不會擺出這麼一副陣勢來。
有井丞相擋在前面不動,下人們誰也不會不識趣的越過井丞相去扶井昭,場面就僵持在了那裡。
井赫偷空瞅了一眼,看着井昭面無表情的跪在那裡,他直覺上認爲這肯定是大哥想救女婿而想出來的苦肉計。
“別看了,大房的事咱不參合!”井赫對井二太太說道,“你趕快帶阿恪和童氏回去。”
井二太太着急井麒深夜未歸的事,趕緊先帶着兒子兒媳婦回去了。
井赫還等着看大哥的笑話,等井二太太幾個人走後,一臉沉痛的走到跪着的井昭面前,一副要扶他起身的架勢,說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趕快起來吧,大冬天的這麼冷,你要是凍出個好歹來可怎麼辦啊!”
“你走開。”井昭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的甩了一句話出來。
井赫巴不得看着井昭受罪出醜,之所以讓井二太太領着兒媳婦回去,那是因爲他覺得弟妹和侄媳婦不方便看大伯赤膊,這會兒上被井昭甩了冷臉也不在意,繼續煽風點火,“大哥,你氣我也就罷了,何必作踐自己的身體呢?你是大學問家,須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道理啊!我說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求父親的?”
井昭不搭理他,只挺直了脊背跪在那裡,看着井丞相。
“大哥,你是清官,是搞學問的清貴人,不懂我們這些走官場的人的難處。父親要是有辦法幫你,他能不幫嗎?你這樣跪在這裡,拿自己的身子骨要挾父親,置孝道於何地啊?你怎麼不體諒父親的難處呢?”井赫繼續說道,簡直抑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井丞相皺起了眉頭,覺得二兒子今晚上興奮過了頭,這討人嫌的聒噪形象和他平日裡在朝堂的陰險狡詐差別略大,便衝井赫擺擺手,對井昭沉聲說道:“阿昭,你這是要做什麼?”
二門處僅有檐下掛着的兩個燈籠照亮,昏黃黯淡的燭光在寒風中搖搖曳曳,看不真切。
井赫這才注意到,井昭背上背了一根荊條。井昭一直挺直着脊背跪着,是以他們都沒發現。
“大哥,你還弄出來個負荊請罪?”井赫樂了,暗中譏諷,這有學問的人玩的和他們就是不一樣啊!
井丞相眉頭皺的更深了,心中那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他忍不住又問道:“阿昭,你到底……”
然而還沒等他問完,就聽到了一聲慘烈的尖叫,正是回到院子裡的井二太太發出來的。
不一會兒,井大太太和井清蕙也尖叫了起來,那聲音活像是見了鬼。
“怎麼回事?”井丞相心裡一驚,聲音也不自覺的擡高了許多,失去了平日的鎮定和從容,吩咐身邊的下人,“快去看看!”
“不用去看了。”井昭說道,挺直着脊背給井丞相磕了個頭,“兒子帶人搬空了家裡的私庫,又收拾走了家中女眷的妝奩。”
井丞相聽了半晌,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井昭說的話每個字他都聽的清楚,合起來卻聽不懂了。
“你說什麼?”井丞相懷疑自己年紀大了,耳朵背了。
井赫也半天反應不過來,直到井二太太在丫鬟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扯着井赫的胳膊哭叫:“二老爺,我和童氏屋裡遭賊了,下人們都被捆了起來,東西全被翻了一遍,首飾金銀都不見了!”
“胡說……”井赫掙開井二太太的胳膊,剛想大罵她瘋了,井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怎麼可能遭賊?這比太廟裡的牌位被人偷了還荒謬!
然而他立刻想到了什麼,話咽回到了肚子裡,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在那裡的井昭,顫抖着手指着井昭,說道:“是不是你,你乾的?”